《造物》吴金鳞

6、猫鼠姻缘6

　　“...水云…”
　　苏桂脑袋要炸开，脑袋闪现自己到处寻找年轻小伙的片段。
　　“水云...”
　　短发的摆手关门，圆脸的面露恐惧，方脸的骂人，瘦高个快速跑开，白面小伙转身就走…
　　半个月的记忆，青蛙籽一样，成团出现，几乎挣扎撞破蛙卵。再次繁殖，撞破。
　　“哈...水云。”
　　呼唤水云的声音，不断出现在屋中。苏桂觉得耳鸣脑涨，一定是幻听。右手颤抖，撑在床面，左手扶住脑袋。胸椎和脑袋，无力低垂，整个人以绻缩的状态起身。再次脱力，摊伏在床面。脸埋在床单上，一股棉花的灰尘味道。
　　“...水云...，...哈...水云，水云你还活着吗？…水云，去找水云...”
　　眼前昏暗，耳边传来“劈里啪啦”墙皮脱落的声音。
　　“轰...”
　　苏桂感受到床尾震动，大量碎片盖住自己的小腿。墙灰封住皮肤毛孔，传来闷热。
　　“...哼…哼……哈...”
　　苏桂胸膛剧烈起伏，他抬起脑袋，看向床尾。
　　一张肉色干裂皮子盖住他的小腿，掉落时，整体翻折。黑色皮毛，此时正在自己膝盖处。
　　“...水云…”
　　苏桂小腿感受到虚无的气。终于脑袋清醒，有了力气。一脚踹翻皮子，整个人也吓的从床上摔下。手骨撞地，传来细密疼痛。苏桂颤抖着，用双手爬向门口。
　　那皮子被踹的整个面翻向上。下坠时，上半部分挂在床沿，黑色皮毛拖在地面。干瘪的双珠，呈现灰白色。干裂的皮，簌簌往下掉屑。整体不断蛄蛹，试图掉下地面。毫无血色的洞口，不断传出声音。
　　“水云...水云...等我。”
　　苏桂此刻才真切感受到，什么是积木。自己正在用积木的方式，让自己够到门把手。
　　“啪~”
　　皮子落地，轻轻往门口飘。
　　“水云...”
　　“水云~”
　　一声声催命符般，越靠越近。
　　苏桂指尖攀爬门板向上，指节挤压变成红黄色。
　　“水云。”
　　门板木屑，抠挖进指尖，搅动翻涌。
　　“一点点。”
　　苏桂额头沁出汗珠，流进耳廓。瘫软脚尖有空气流动，又出现耳鸣声。
　　“马上...马上。”他的声音在颤抖。
　　“咔哒。”
　　终于握住！他使用难得的腹肌力量，撑起麻木的双腿。晃悠出房间，狠狠甩回门把手，自己也一头栽进地面。整个身体都面掉。
　　他觉得心跳这辈子不会比此刻更快，跳到他要喘不过气。双腿传来蚂蚁啃食的尖麻，草种抽条的感觉。空气中满溢的食物气味，油腻，眩晕。他反倒觉得安心。
　　整个胸腹部，不断传送空气，眼前才出现影像。
　　“喜宴结束了吗？”
　　没有唢呐和鼓声，人声也微弱。他咽口口水润嗓子，大口喘气，发丝间不断滴汗。保持双手撑地的跪姿，转头看向中央。
　　只见昏暗中，大红绸带从高处落下，和食物残渣交缠在一起。四周空地堆满燃烧的红烛，一层层，掩埋进残羹中，几乎咽气。破败的蛋壳高塔，此刻面目全非。
　　一楼圆桌像吸满肥料的铜钱草，堆叠满山一样的食物，再多就倾倒在地面。四周没有一个人，地面全是倾洒的酒壶杯盘。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糜混合米面、菜叶的肉饼，肉段、鲜汤、糕点，被爬上桌面的老鼠，全部掀翻。几只不知道醉死还是撑死的老鼠，在肉汤里面容肿胀。或钻进牲畜肚里，翻滚咀嚼，不时露出好几只尖嘴猴腮蛄蛹的脸。地面完全淹没，双脚陷入饭菜中。
　　苏桂感受到脚边，饭粒中生物的热源和绒毛。餐桌上，好几只老鼠向他奔跑。肉色尾巴在红油桌面上，划下木头原色。
　　苏桂拔腿就跑，双脚踉跄跪倒，双手支撑地面。手心传来软烂食物的湿滑触感，抬起手，掉落一截动物尾把，粉黄色无毛尾巴。手心的细小内脏，几秒钟前，还在跳动。
　　饭桌上的还在载歌载舞，他们跳上食物顶端，纵身跳下。口中传来恶腻沙哑的人言。
　　“哈哈哈哈”
　　“小哥快来一起啊！”
　　“哈哈哈哈”
　　“阿匝，阿匝，莫妄匝。停女，停女，莫想家。”
　　老鼠们越唱越高兴，向苏桂围来。别着硕大红花，插进耳朵，别进脑缝。
　　苏桂双眼圆瞪，边跑边爬，狼狈奔出高塔。后方紧跟热情呼唤，苏桂开始狂奔。
　　“老鼠？他们是老鼠？那猫，也会是猫吗？他们说的故事，不是人类看动物，甚至是仰视的视角。我是在做梦？”
　　苏桂复盘至今经历的事情，脑中想法更迭。
　　“老鼠...这里还有人类吗？上层又是什么动物？我来这个世界，究竟为什么？”
　　“我是人类吗？我还是人吗？他们对我和善，难道我也是老鼠...”
　　“屋里的男人...是谁？是我吗...”
　　“苏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桂呆愣狂奔在只走过两遍的村道上，路边的植物花草，他却知道它们的生长。
　　“不对！我不是老鼠，他们说...我是外乡人。”
　　“苏桂。”
　　苏桂抬起困倦的眼皮，海藻黑正站在眼前。听到对方连贯喊自己的名字，他盯着眼前的人，缓慢往后退，额头挂满汗珠。
　　“去...找奥...猫奥...神嗯...吗？”
　　后撤的左脚顿住，苏桂身体僵直看向远处站立的人。
　　“天黑了吗？”
　　话语间，视线逐渐模糊，他试探性往前迈出两步。接着，狂奔向对方。眼中的恐惧混着泪水落下，声嘶力竭呼喊。
　　“天黑了...你来了...你来了...”
　　苏桂轻声说着，接着大声哭喊。
　　“我是人吗？你说，我是人吗？你告诉我…”
　　苏桂死死抱住这棵救命稻草，哭诉声逐渐覆盖绝望，覆盖恐惧。
　　“月亮，不五...要...怕...你一...是...我...的...月亮...不五...是...怪艾...物五。”
　　“不用...害艾...怕…都哦...是...假啊...的”
　　“你是谁？”
　　苏桂抓着对方双臂，将对方手臂染上血指。盯着眼前人，态度软弱地质问。
　　“李一...肉哦…”
　　“李肉？是你…”
　　“都哦...是...已一...经...发生嗯...的...事...为欸...了...找奥...你...没欸...有哦...欺骗。”
　　“去...找奥...猫奥...神嗯...和额...你...说...太艾...复五...杂啊。”
　　“猫神知道一切？”
　　嫁女敬猫神，苏桂想，我要搞明白这一切。
　　“嗯。都哦… 会...解欸...决。”
　　红烛像摆放树下的礼物，三五成组，延伸进不见光亮的密林。山上没有鸟兽的声音，树根交缠，找不到上山的道路。往里走，只能靠光芒微弱的红烛前进。
　　“哗啦啦啦...”
　　翡翠般的流水泛着光，撞上树根，撞出红色。流进远处开着彩色睡莲的池塘。
　　“是不是快到了。之前听他们讲故事，翡翠流水，红色树根。然后他们就遇到猫神。”
　　苏桂跟在后面，抓住藤蔓爬上高坡。
　　李肉在坡上左手抓住树干，朝苏桂伸出右手。抓住握在藤蔓上的手，将人拽上来。
　　“嗯。”他回道。指向远处的山头。
　　空旷地带上，五色彩旗在上空猎猎作响。下方燃烧火焰。
　　旁边一间硬山顶屋子，屋顶两排瓦片掉落，依然在上面的瓦片，可怜地打波浪。硕大猫咪躲在屋子里睡觉，五官挤成一拳，黄色毛发从屋顶空缺处冒出。打个呼噜，就有瓦片换地方。
　　“猫神。”
　　“猫神！”
　　猫神没有醒，苏桂加大声音。
　　“哈...又有什么事…”
　　猫神出声后，又闭上眼睛。
　　“我想问问‘嫁女敬猫神’的事。”
　　听见说话内容，猫神突然睁眼，起身撞到屋顶，又掉落一排瓦片。他摸着撞到的腰，变回人身，跑到苏桂身前。
　　“什么！还来！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不要！不要！那些丫头没把我的意见传回去吗？再来人，我把你们都杀了。”
　　“走的时候一个劲保证，还是年年送。我以为你们消停了，现在又来！”
　　“当初就不该收留你们！”
　　猫神来到两人面前，嘴巴再也停不下来。言语激动，双拳挥舞，上蹦下跳。
　　看见对方反常的举动，苏桂问道。
　　“敬猫神，不是你的要求吗？”
　　“别叫我猫神，叫泊荷。谁想要那东西啊，我那屋子够住？我说不要，他们就送怪物，每年半夜都要被吓醒。我真是气死了。”
　　泊荷叉腰抱怨，说到生气处，抱臂吹自己的橘色头发。眼睛瞪着意图不明的两人。
　　“怪物？不是他们女儿吗？”
　　“女儿？哈哈哈，老鼠谁没见过？那种两眼红彤彤，长的跟丧尸的东西能是老鼠？”
　　泊荷说完又要变回原身，回去睡觉。
　　“舌头。”李肉出声质问。
　　泊荷肉乎的身体钻进屋子，枕在手臂上睡下。
　　“没听说过，舌头只有我这一条。”
　　泊荷闭眼伸出舌头“略略略”逗弄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