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吴金鳞

2、第二章 猫鼠姻缘 2

　　光线在窗口处突然斩断，里面没有第二道光源，迎面吹来凉爽的风。苏桂右脚迈进去，卡到裆后才能踩到落脚点。双脚站定时，女子已经进来。
　　身后窗户关闭，洞中四面全是岩石。女子在前方引路，黑暗中需要弯腰看路，乱石台阶溅起水声。一级级台阶下去，只能容纳两人贴身站立的圆形平面板，停靠岸边。
　　女子登上圆板，载着苏桂，划船驶向对岸。三米宽河流乌黑，看不出深度，来源和去处也不清楚。
　　进入山洞后，女子再没开口。踩踏小腿高的各级台阶，登上高台。女子走到后方岩石边，又一阵摸索。
　　“吭噌~”
　　“别耶...怕啊...苏唔...”
　　前方打开一扇门，女子直接侧身走出去。
　　苏桂急忙跟上，侧身跑出去。
　　清凉冷风裹挟晨露，扑面而来。天边吐点白的清晨，四周还处于银白薄纱笼罩中。旁边篮球场，一帮年轻人在打球。
　　“哐啷”
　　“投篮正中！”
　　苏桂转头确认洞口位置。只见大娘已经娴熟关好洞门，两条长板凳担起一块门板，沾满面疙瘩的手滚动擀面杖，再将面皮仔细切割。门板上还贴着“福满人间”的春联一角。
　　“大娘…”
　　“小伙来吃馄饨啊，大娘给你下。”
　　话语间，一碟馄饨下锅，盖上锅盖“咕嘟嘟”十几秒。升起蘑菇云般的水汽，漏勺下锅，流水般铲入放好葱花麻油的碗中。顺势放到苏桂面前。
　　“吃吧，小伙。”
　　“不是，大娘。这洞你关上了，里面人你认识吗？”
　　苏桂站在馄饨铺前，看着笑意盈盈的大娘，指向刚刚的洞口询问。
　　“我的地盘还不能关，小伙子奇怪哦。”
　　“那里面出来的姑娘是谁。”
　　“哪有什么姑娘，这只有我女儿水云。看小伙子你也没钱，帮我女儿介绍门亲事，这顿我就请你吃。”
　　“真的！”
　　苏桂脸上堆满笑容，坐上摇晃的矮板凳，筷筒中抽出两只筷子。筷头被用到毛糙，磨损圆面像被咀嚼过的甘蔗渣，他拿过筷筒换一只。
　　听到介绍亲事，水云娴静转头，看到吃馄饨的苏桂，掩面轻笑。
　　“大娘，你女儿这么漂亮，媒婆都把你家门槛踏破了吧。哪里还要愁亲事。”
　　苏桂双手端起馄饨，摇头吹气。他感受到视线，看见直勾勾盯着自己，大而乌黑的瞳仁。掩面轻笑的水云唇红齿白，身穿红褐色长裙，自来卷绸缎黑发披散胸前。斜坐高凳上，双脚踩住凳子横杆，被长裙完全盖住。
　　“我家水云命不好，出生就是个哑巴。马上就是‘嫁女敬猫神’，我们家水云一辈子，不能就栽在这上边啊。”
　　大娘说着，左手拿着包好的馄饨，右手攥住围裙擦拭眼角。馄饨铺现在没有一个客人，但老板还在不断擀面皮、包馄饨。馄饨垒出三座小山。
　　“娘，你别哭。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三四岁男孩抱住大娘的腿，仰头安慰哭泣的母亲。
　　苏桂夹起馄饨，闭眼享受张口。闻起来鲜香的馄饨入口，口感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有盐吗？大娘。”
　　“哈哈哈，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要加盐的。”
　　大娘双手在围裙上拍去面粉，在灶台上挑起一勺盐，满面笑容放进苏桂碗中。
　　“篮球场那边那么多帅小伙，没一个愿意的？”
　　“我也奇怪啊，我家水云这么水灵，不就是说不出话吗。怎么都不愿意呢。”
　　大娘说话间，双眉蹙起，眼中透出胆怯。
　　“我家那位走得早，他们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点名说今年该我们家。欸，也不怪，他们都害怕。不是我家水云，就是他们家女儿。”
　　“哥哥，你能帮助我们吗？”
　　小男孩走到苏桂右手边，趴在门板上询问。眼中溢满期待。
　　“放心，如果找不到，我当你女婿骗他们就是。”
　　“哈哈哈，可不敢。我们这不让和外乡人结亲的。我是看你是个好人，会愿意帮我们出头，才求你的。无论如何，你愿意帮忙，我的心就踏实多了。”
　　听到苏桂的回答，三人笑的前仰后合，不会说话的水云也笑的身体颤抖。
　　“大娘，你家养鸡吗？”
　　苏桂看到地上到处都是鸡脚印，询问道。
　　“不啊。”
　　大娘顺着视线，弯腰眯眼辨认脚印。面粉落在昏暗地面，清晰显出一个鸡爪形状。大娘思考半晌，呆愣回答。
　　“可能我忘记了，最近记性越来越差。”
　　说完恢复如常，走到灶台。倒下一碟馄饨，忙活间，一碗馄饨放到苏桂面前。
　　“小伙，吃馄饨。”
　　“我吃过一碗了。”
　　苏桂收起面上笑容，盯着眼前的高汤馄饨。
　　“没事，人要吃饱，才有力气。”
　　“好吧，这边有住的地方吗？”
　　吃过一碗的苏桂，肚子一点感觉没有，也就没再拒绝。
　　“小伙子，你可以和我们住。等吃完让黄豆领你过去。”
　　面皮软薄，馄饨馅剁到细腻，入口即化。汤味道寡淡，两碗馄饨下去，苏桂还是觉得很饿。从裤兜摸出一颗桔子糖，打开放入口中，才觉得回神。
　　越往住处走，周围越发喧闹。直至黄豆停下，眼前形似鸡蛋的灰色高楼出现眼前。下三层四面密密麻麻打开没有规律的窗户，或种点花草，或伸出支架，晾晒各家衣服。三层往上窗户整齐，全部紧闭。楼里呈中空，大家紧贴蛋壳壁生活。中空部分，没有支撑的楼梯，只顾将头尾连接到蛋壳壁上了事。整栋楼像个扎满牙签的蛋壳垃圾，还是顶上开口的那种。
　　苏桂抬头，眯眼看见在楼梯上步伐从容的人，心里为对方捏把冷汗。边后退，让开楼梯位置，边皱眉开口。
　　“这楼梯，你们走的不害怕吗？”
　　“我们近些年，出生许多说不出话的人。村长说要统一治疗他们，才建的上面这些房间。姐姐也在上面住，没问题的。”
　　黄豆说着往里走到第三间房门处，从门里摸出一串钥匙。
　　“所以你们这些能说话的，从没上去过，是吗？”
　　“会说话为什么要住上面。万一让他们脆弱的时候，突然见到我们，想不开怎么办。”
　　两人又往里走过五扇门，插锁开门。锁打开后，黄豆将钥匙从铁环上取下，放到苏桂手中。
　　“黄豆，村长也有女儿吗？”
　　“哥哥你不会想做村长家女婿吧，我们村不收外乡人的。哥哥你别动心思了。”
　　房门打开，扑出灰尘味，一扇糊上纸的窗户和四面水泥墙。
　　“嗯...可以给我块布，铺地上吗？”
　　“哥哥你要做衣裳吗？”
　　“我打地铺。”
　　“哥哥原来喜欢睡地上。也就是原来住这的哥哥爱干净，你进来才敢打地铺。小店晚上才开门，一会我带哥哥去拿东西。”
　　说完，黄豆跑出高楼。
　　房间只有1.5米床大小，窗户上的纸已经粉化，轻轻触碰，掉下灰和纸屑。苏桂用指甲扣掉纸和窗户上的面糊胶。推开窗户，正上方住户抖甩新洗的衣服晾晒。
　　外面是一片荒地，木头相互攀援连接向上。苏桂伸头向上看，木质眺望台顶部，伸出连接高楼顶部的桥。再往外，是密林。
　　门外高楼住户拉扯家常，临近饭点，各处响起炒菜吃饭的声音。
　　不一会，门外响起敲门声。
　　“哥哥，我带你去拿东西。”
　　黄豆帮母亲收摊回来，立马跑来找苏桂。跟着黄豆，一路向上，来到三楼楼梯口。
　　“雪姐姐。”
　　物资处一块柜台板搭在门口，雪白披肩长裙的圆脸浅瞳女生端坐一旁。水云正要踏上台阶，听到声音后，微笑走到门口，睁着大眼珠等待。
　　“姐姐，这个哥哥要块布。再给他拿点洗漱和吃的吧。”黄豆扒在柜台开口。
　　水云伸手拍拍雪的肩膀，两人对视后。水云上楼，雪在屋中翻找布和洗漱品。不一会，水云拿着个盒子下来，放在柜台上。
　　黄豆主动抱起物品，步伐欢快。回到屋中，又主动帮忙铺地铺。
　　黄豆躺在地铺上，风透过门缝，轻抚脸旁。偏头就能看见门外走动的脚。他感到疑惑。
　　“哥哥，为什么你会不喜欢睡床啊。是因为在地上，总觉得会有东西在你身边，很刺激吗？”
　　“这不没床给我睡吗？”
　　“物资处就有床啊。”
　　黄豆坐起，一脸天真看着苏桂。
　　“还能上去吗？”
　　物资处，雪示意两人等待片刻。苏桂和黄豆站在楼道外沿，夜晚的光明亮耀眼。
　　“地球真美啊。”
　　苏桂看向天空，由衷赞美。
　　黄豆看着苏桂，又看向天空，附和道。
　　“嗯...地球很美，月亮也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