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基地（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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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淮噗嗤笑了一声，随即又敛起笑，冷冷地睨着他。
宋温峤见他笑，顿时松了口气，拉了张灰扑扑的椅子坐下，顺手将他抱到腿上，讨好地啄吻他的脸颊。
秦少淮被他亲得不耐烦，拨开他的脸，“我不生气了，别闹我，让我想想。”
宋温峤笑而不语，抱着他的身体轻轻摇了两下。
秦少淮问道：“所以，只要你离开，羲天山脉就会塌陷？”
“无名氏是龙城之主，我只是他的备胎，去过龙城之后，与山脉产生了联系，我才会顶替他成为新的无名氏，驻守龙城，山脉塌陷暂时还与我无关。”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服用过无名氏的血之后，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宋温峤点了下太阳穴，说，“脑海里主动出现的常识。”
他看了眼手表，快到半小时了，正准备回餐厅，突然听见秦少淮淡淡说了句：“塌就塌吧，别去管他。”
宋温峤愣住。
秦少淮脸颊泛红，嘀咕道：“本来就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倒是，咱们办完事情，立马就溜。”宋温峤亲亲他的脸，“别心烦了，宝贝，我见不得你难受，来，亲一口。”
秦少淮贴了一下他的嘴唇，“丁陵刚才跟我说，他最近做梦了，梦到大家都死了。”
“生老病死是常有的事情，有什么可稀奇的？”宋温峤话音刚落，觉得自己太冷漠了，又立马改口，“事在人为，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上。”
“你今天少说话吧，听你说话头疼。”秦少淮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他的嘴唇。
宋温峤弯了下眼睛。
秦少淮抬起他的手腕，看手表，“回去吧。”
两人起身回餐厅，等待主理人回拨电话。
几分钟后，电话铃响，“很抱歉，我们经过内部磋商，决定不予对外开放机电室的大门，基地内部现在有异族存在，另外，我们无法确定钟博士是否有足够的能力维修晶体永动发电机。”
秦少淮把耳朵贴在话筒上，闻言从宋温峤手里抢过电话，对主理人说：“先生，你们会为自己的无知和无礼付出代价，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仅剩一位科学家能够解决这个问题，那一定是伟大的钟擎博士。”然后他挂上了电话。
宋温峤：“......会不会太夸张了？”
“输人不输阵。”秦少淮把手指扣进他的五指间，露出笑颜，“我们回去吧。”
宋温峤用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轻柔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遵命。”
两人牵着手回去，走到房间门口就听见萧屿的骂人声，宋温峤拿钥匙打开门，怒喝道：“你吵死了！”
萧屿转身的同时，皮靴在地上跺了一脚，“少管闲事！”
秦少淮无奈道：“师兄，你又怎么了？”
钟擎事不关己缩在角落里，田无酒无奈地抱胸靠在床架上，挨骂的是丁陵，唯唯诺诺攥着手，耷拉着耳朵不敢吭声。
刚才萧屿来送罐头，没看见宋温峤和秦少淮，也没瞧见丁陵，钟擎给他开了门才发现丁陵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溜出去了。萧屿出门去找他，在一个角落里把他逮了回来，病还没痊愈就到处乱跑，室内温度只有零度，走廊里温度更低，把丁陵逮回来之后看见他床上层层叠叠的被褥更是咣火，秦少淮床上只有一床睡袋和一条薄毯，田无酒床上更是只有睡袋，其他闲置的睡袋、毯子、棉衣都给了丁陵，结果他不好好保暖，到处去溜达。
萧屿正劈头盖脸骂他，秦少淮两人就回来了。
“我看你根本不冷！”萧屿敛了点怒气，转身就要去掀丁陵的被子，丁陵一个激灵，箭步上前拦住了他，被子底下有只背包，是刚才丁陵回来后塞进去的，萧屿没打开来看，直接提起背包扔到了闲置的上铺，随后就要去扯他的毯子，冷不丁见到一床的饼干屑，所有人都傻眼了，压得粉碎，洒了满床，看上去脏兮兮的。
萧屿再是个糙老爷们也没他这么埋汰，还没等他骂，田无酒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行了，他发烧脑子糊涂，你跟他计较什么？”
丁陵低着头，不让人看他发红的眼圈，兴许是近来噩梦做多了，也或许是发烧情绪低沉，他整个人都显得蔫蔫的。
萧屿咬紧了牙关，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去隔壁抱了一床被子过来，直接铺到了田无酒的上铺，然后摔门走了。
丁陵把被子上的饼干屑掸了，把背包从上铺拽下来，默默钻进了被子里。
萧屿怒气冲冲回到隔壁，狠狠踹了一下床板，把众人震得耳鸣。
邵徽正在往保温杯里倒威士忌，他含了口酒在嘴里，焐热了才吞下，眯着眼睛说：“你要实在不放心，可以搬去隔壁住，如果他们同意的话。”
“少他妈管老子的事。”萧屿直接在空荡荡的床板上坐下，架着二郎腿生闷气。
常寿缓慢地擦拭着眼镜，“萧屿，你该冷静一点，你越来越暴躁了。”
“你这死老头也少管我的事！”萧屿怒吼道，“别他妈整天把自己当老大，滚蛋！”
邵徽幽幽地看着常寿三人，实在是太好笑了，一群傻逼。
*
是夜，萧屿裹着羽绒服坐在床上，脖颈里围着一条棕色格纹围巾，上面有一块巴掌大的血渍，洗了许多次，直到围巾洗得泛白，仍然洗不干净。
太冷了，冷到懒得去看温度，任由四肢逐渐冰冻，萧屿把手伸到围巾里，掌心的寒意令肩颈的肌肤失去了温度，上半身像是失去了知觉，唯有头脑变得无比清醒，他反复想起那一天的圣诞节，少年收回了那盒巧克力，清亮的眼眸从此转黯，好像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的人生开始崩坏，可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他只是想，只是想......
萧屿无措地看着黑暗的房间，我到底想要......什么？
门缝里刮入寒风，轻薄的像柳絮一般的东西从空气中飘过，弧度轻轻扬扬，萧屿不由眯起了眼，是一张纸？
房间里没有疾风，而那张纸却始终没有落到地面上，悠扬飘洒，徐徐靠近萧屿，萧屿伸手去接，冻僵的双手不再灵活，纸片轻而易举地避开三分，只有尾稍划过萧屿的虎口，锋利的刃瞬时割破了他的皮肤，流出汹涌的鲜血。
萧屿蓦地绷紧了神经，猛地反应了过来，而纸片已经割开了他的围巾，将将擦过他的喉咙，脖颈处渗出的鲜血潺流进围巾中。
浑身的肌肉像是被强制启动一般，强劲的爆发力让床板发出剧颤，萧屿拔出匕首刺向那张纸，身体同时翻转下床，而同一时间，崔玉豪已有所察觉，飞快地拔出刀子并且打开了灯。
所有人从睡梦中醒来，只有吴量还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后翻身继续睡。
那张薄薄的褐色纸片飘扬在半空中，在众人环视它之后，突然调转方向，朝着大门飘去，从门缝里哗地飞了出去。
萧屿夺门而出，走廊里的感应灯瞬时亮起，周围几间房各有动静，那张纸片正漂浮在视线正前方，萧屿将匕首换到左手，右手拔出枪，朝着纸片放了一枪。
纸片变幻了姿势，从萧屿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一条直线。
对面走廊里很快挤满了人，而萧屿这一侧，人群走到外面，见他持着枪，又立刻退到了房内，徒留他与一张诡异的纸片对峙。
宋温峤拉开门，恨不得把萧屿给撕了，“大半夜你又吵什么？你属喇叭的吧！”
萧屿不吭声，腥红的眼睛犹然紧盯着那张纸，纸片稍一动弹，他又开了第二枪，在众人茫然诧异之时，空气中，准确地来说，是那张纸片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鸣，褐色的纸上滴下了鲜血，顺着边角落在地上。
——异族！
众人瞬间反应过来！
走廊对面的邝天野飞快拔出枪，而在他的角度，枪口正对那张纸片！
纸片骑虎难下，两枪齐发之时，一道身影从角落窜出，扑向那张滴血泣泪的纸片，身体重心不稳向前翻滚了一圈，呈俯地的姿势将那张纸片紧紧抱在怀里，锋利的纸刃割开了他的羽绒服。
萧屿厉声吼道：“你他妈让开！”
丁陵单膝跪地，上半身极尽低俯，脑袋几乎贴在了胸口，声音低低地咕哝：“他可以有......”
“你他妈说什么废话！”萧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愤怒的情绪已经贯穿他的天灵盖。
麦斯蒂两手扶在栏杆上吹口哨：“看来就是这玩意儿杀了黄毛，哇哦，原来和你们是一伙的？怪不得！”
“......他可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丁陵紧护着怀里的东西，只扭过脑袋，用红似滴血的眼眸睨着萧屿，声嘶力竭吼道，“他可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你们都有！！他也可以有！！！”
这一世的软弱与窝囊像是充气的玻璃罐，没有人看得见那些几乎要爆炸的透明气体，当身体再也无法承受住那些压强时，玻璃罐会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炸开，炸开的碎片令他遍体鳞伤，所有人都被丁陵突如其来的低吼给震慑住，眼神愕然看着他。
在他的怀里，铃铃变回了松鼠的模样，乌溜溜的眼神中充满了困惑，那是它不理解的东西，黄毛伤害了丁陵，所以它杀死他们，萧屿训斥了丁陵，所以它要杀死萧屿，那么现在，又是什么东西让丁陵难过呢？
田无酒站在萧屿身侧，他蹲下身，捡起一片围巾的碎片，翻涌的情绪吞没了所有的理智，这乱糟糟的一生早已经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他按住了萧屿的枪，“萧屿，放下你的枪。”
萧屿恶狠狠看向他，握着刀子的手扯下了围巾，脖颈里的伤口仿佛一道血帘，而他却只是憋屈地说：“我的围巾坏了。”
田无酒的眼眶里满布湿气，他握住萧屿的手腕，“我会送你一条新的围巾。”
萧屿放下枪，用围巾捂住了眼睛，死死地忍耐着汹涌而出的眼泪。
就在那一瞬间，麦斯蒂突然拔枪，朝着丁陵开了一枪，季闻眼疾手快，一拳打向麦斯蒂，麦斯蒂稍一迟钝，枪口偏离的几厘米，擦过丁陵的头发，射中了墙面。
季闻严肃道：“兄弟，注意你的行为！”
麦斯蒂摊手：“所以呢，你们准备放过这个异族吗？还是放过这个维护异族的人类？别忘了，黄毛一伙的尸体还在房间里。”
众人沉默不语，心中各有揣摩。
“我有个主意。”秦少淮走到人群中，“依照人类最原始朴素的办法，我们投票，少数服从多数。”
麦斯蒂笑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宝贝，你有胜算吗？”他话音刚落，一只保温杯砸到了他脑袋上，麦斯蒂嗷呜一声，捂着脑袋看向宋温峤，“一个称呼罢了，别那么小气嘛，亲爱的。”
秦少淮自顾自说道：“如果半数以上决定放过这个异族，今晚就当无事发生，我们会负责监管它的行为，不会再让它对任何人造成人身伤害。”
“铃铃。”丁陵哽然道，“他叫铃铃。”他稍许松开一丝缝隙，露出铃铃毛茸茸的脑袋。
钟擎惊讶道：“是他！”
邝天野自言自语道：“不太妙啊。”
季闻小声问道：“什么情况？”
邝天野趴在栏杆上，喃喃道：“生物一旦有了名字，就会建立起情感的桥梁。”
“我们这里一共有五十一人，为了保证公平性，我认为应该让基地管理人员一起参与投票。”秦少淮微微笑着说，“如果投票结果认为应该驱逐铃铃，那么我们昆仑研究所会立刻带着铃铃离开基地。”
众人哗然，陈书漫精神一凛，秦少淮说的不是杀死他，而是带走他，换言之，这个投票的实质已经发生了变化，从铃铃的生死嫁接到了十个活生生的人身上。
陈书漫跨前一步，握住秦少淮的手臂，压低声音道：“不要冲动！”
秦少淮抽出手臂，环视众人：“如果诸位觉得没问题，我建议现在就给基地主理人打电话，然后我们立刻投票，决定铃铃的去向。”
邝天野隔着中庭喊道：“这位姓秦的教授，昆仑研究所，是你做主吗？”
秦少淮站在栏杆前与他对视，微扬起下巴，倨傲道：“昆仑研究所如果有人想和我唱反调，我绝不阻拦，所有人都是自由的。”
邝天野看向常寿，“老爷子，你也听他的吗？”
常寿站直身体说：“我惟秦教授马首是瞻。”
宋温峤戳了一下钟擎的肩胛骨，钟擎清清嗓子：“没错，包括我在内。”
邝天野皱了一下眉毛，“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意气用事，在投票之前，我先表个态，我反对留下这名异族，如果你们执意要为它送命，很遗憾，我只能说慢走不送。”
秦少淮笑容坦荡道：“不要着急，先让我们通知主理人，然后再公平投票，另外，拉票是你的自由。”
他转身往楼下走，擦肩而过时，陈书漫低不可闻说了句‘抱歉’。
纵然铃铃的真身只是松鼠，但黄毛几人的死状太震撼了，陈书漫不会把整队人的身家性命拿来赌博。
秦少淮走出两步，突然又转过了头，“公平起见，我建议所有人去餐厅集合，以确保我向主理人传达了正确的讯息。”
这一次麦斯蒂没有表示拒绝，他甚至幸灾乐祸地走在了最前面，翘首以待看场热闹。
丁陵蹲坐在原地，失神地看着秦少淮向他走来，秦少淮经过他身旁时，揉了揉他的脑袋，淡然地说：“你该洗头了。”
宋温峤啧啧两声，从口袋里掏出湿纸巾，殷勤地递给秦少淮。
田无酒一巴掌拍在丁陵后脑勺，恶声恶气地说：“长本事了，什么时候偷偷养了只松鼠？”
丁陵强调：“他叫铃铃。”他看一眼萧屿血迹斑斑的脖子，小声问，“不会有事吧？”
田无酒瞪他，“现在知道怕了？”
萧屿贴在田无酒身后，哑着声音说：“我想要颜色一样的围巾。”
“再说吧。”田无酒快走两步，穿过人群疾速下楼。
秦少淮在餐厅里拨通了主理人的电话，并且请主理人将广播打开，如此之后，双方通话内容将绝对透明。
秦少淮说话的语速极慢，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主理人安静地听着，粗重的呼吸声暴露在广播之下。
秦少淮把握着分寸，他知道基地的储电量已经见底。
在听他说完之后，主理人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说：“你应该知道，这个时候离开基地，必死无疑。”
秦少淮嘴角挑起笑，安于天命一般说道：“这场暴风雪短时间内不会停歇，我们现有的食物或许可以维持十天、十五天的时间，但取暖设备绝对无法承受零下七八十度的天灾，离开或者留下都是死，无所谓哪一项选择。”
陈书漫死死拧起眉，麦斯蒂却是勾唇一笑，跳到了桌子上坐下，目光灼热地看着秦少淮的背影。
陈书漫跨前一步，抢过电话，急切问道：“这场雪不是明天就会停了吗？”
主理人静默无声，半晌，他答非所问道：“或许，你们可以考虑留下钟博士。”
饶是钟擎本人，都觉得替基地丢人，吐槽道：“你们这司马昭之心也太不客气了吧！”
主理人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们的诉求，我们听明白了，关于投票，我们内部需要商讨一番，十五分钟后给予你们结果。”
挂上电话后，陈书漫攥住了秦少淮的胳膊，慌乱问道：“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场雪不会停，至少十天之内不会停。”秦少淮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掰，直接将他甩开，“基地的储电量很快就会见底，停车场的防护罩也会失效，广播、灯光、微波炉，所有都会失效，幸好房门可以反锁。”
陈书漫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惊觉他的力气居然没有秦少淮大，更别提基地里其他那些身强体壮的家伙。
同时，他也意识到，秦少淮根本不是在拿自己团队的性命做赌注，在这场博弈里，真正成为赌注的，是他们周天研究所的众人。
在这个基地里一共有61人，昆仑研究所10人，周天研究所12人，麦斯蒂16人，其他散兵游勇13人，刚才从主理人口中得知，内部管理人员共10人。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麦斯蒂忌惮宋温峤，这场雪迟迟不停，一旦昆仑研究所离开这里，周天研究所会成为麦斯蒂的目标，为了抵挡这场暴风雪，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抢夺资源。
宋温峤可以压制住麦斯蒂，钟擎有本事维修发电机，而他们俨然只会跟随秦少淮的脚步。
陈书漫手心冒出了汗，在这一刻，异族的存在仿佛变得微不足道。
麦斯蒂突然靠了过来，从身后抱住陈书漫，脑袋架在他肩窝上，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蛊惑：“嘿，别听他们的，想想黄毛，万一电路修不好，异族会割裂我们所有人的喉咙，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共同取暖，就算室内零下一百度有什么关系？”
“别开玩笑了，没人扛得住零下一百度，我们这里还有年长的人。”陈书漫试图推开他，却被他结实的胳膊勒住了喉咙，直到保镖走上来，掰开了麦斯蒂的胳膊，他才得以喘气。
杜振华走上前，淡定地与秦少淮交谈，“秦教授，请问，这关于天气的消息，准确吗？”
秦少淮无保留，详详细细地和他解释，两人站在角落里，关于灾季的变化展开了讨论。
钟擎把宋温峤拽到角落里，低声私语：“现在什么情况？真的要我去修发电机？我哪会啊。”
宋温峤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先忽悠了再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