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谁道人间秋已尽》旗木卡卡文

43、第十四章

　　道魔对决最后一战，借天雷之助，玄宗与万圣岩终将魔界封入异度空间。
　　只是物华天宝的封云山尽化废墟，百千门徒死伤惨重。
　　六弦之首强接魔源重击，坠落地底数十丈，几日之后众同修将他救出之时，只见他血肉模糊，生机欲断，赤云染当即痛哭失声。
　　几番思索与挣扎，玄觉长老与醒恶者达成协议，将苍交由他带去苦境医治，赭杉军墨尘音随行——众人虽隐隐感觉醒恶者来历动机皆不纯，但人命不容耽误。
　　且，让赭墨二人同入苦境，亦可追踪与监视魔界动向。魔界此番毁灭道境不成，下一步，或许便是苦境。
　　随后，玄觉长老收罗残存门人，退往道境与苦境交界之处怒山山脉中隐遁，以待来日之战。
　　宗主曾留下提示，异度魔界仍有潜藏力量，甚或与天神有关，解封不过迟早之事。
　　天座失佛心，众罗汉死于魔界最后反扑，亦是大伤元气，圣尊者遂决意封闭万圣岩，休养生息。
　　道者与僧众缓缓退离道境。
　　满目疮痍的道境虽暂无生机，但曾经生活在其间的人类与生灵总会重回故土，重建故园，这便是道与佛拼尽一切也要维护的希望。
　　虽有快慰，但这仍是一场伤感的迁徙。
　　紫荆衣在养好腿伤之后，便悄然离开了大部队。
　　他掉转头，查看金鎏影与秋禅孤失踪之地，掘开崩塌的山石泥土，只找到一条染血的破烂披风。
　　他独自坐在废墟之上，看着恢复澄澈的道境夜空，只见参星耀芒，商星无踪，玄门观星术让他渐渐意识到了什么，许久之后，他忽然将自己一向高傲的脑袋埋进了臂弯。
　　道境，玄宗，封云山，是幼年的机缘巧合，非自主选择；道魔大战，血流千里，是已经过去的往事。
　　如今，他想自己四处看一看。
　　第一站，自然是苦境。
　　他出身苦境，却离开苦境太久太久，久到连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了。
　　家？
　　他四处寻访探问，终于重回昔日鬼医隐居之处。
　　那里早已一片荒芜。
　　他扒开厚而密的草丛，找到生身父母的坟茔，站在坟前久久不语。
　　一个埋藏多年，被他刻意忽视的秘密，开始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他的母亲，鬼医柳飘絮，风华绝代，爱憎分明，同时被两个男子所钟爱。
　　是的……
　　他知道，二叔喜欢娘。
　　他不曾见过父母，所有幼年至今的记忆，除了玄宗，唯有秋禅孤。而他对父母的认知，全部来源于自己神经兮兮的二叔。
　　多傻啊……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他忘记了，紫荆衣全面承袭了母亲的聪慧敏感和高傲，很小的时候就察觉了这一点。
　　也是这个秘密，让他如鲠在喉，总有些说不出的抵触，总与那个人保持着淡淡隔膜。
　　后来光阴漫漫流逝，他不再是需要保护的稚童，一心大步往前走，练剑学术法，出类拔萃意气风发，那个人也在食堂混得风生水起，他以为就这样下去便很好——哪怕他并不太喜欢修道人满口苍生大义那一套。
　　后来魔界现世造兵燹，所谓浮生半日闲，终于也成了奢望。
　　紫荆衣站在坟前，心想，为什么当初自己会如此介意那件事，直至自己淡忘了，隔膜却仍在。
　　他弯下腰，轻轻拂去墓碑上厚重的尘土，现出“柳飘絮”之名。
　　“母亲……你是否知道呢？”
　　无人回应，只有山间吹过的风声。
　　这一刻，他恍悟，生死早已使父母与自己诀别，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
　　但他相信，机缘仍在，因那人命星未落。
　　那便重新出发，既非生死，那么千山万水，终有再会之日。

　　数百年后。
　　苦境西疆怒山，云气缭绕的天波浩渺之中，六弦之首.苍，无声睁开沉睡多年的双眼。
　　当年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之后，他受创极重。诸位同修扒开无数泥土碎石将他找回之时，他已完全失去意识，身体机能几近全毁。
　　幸赖玄觉长老耗尽毕生修为为他吊了一口气，赭杉军与墨尘音小心翼翼将他带入苦境，历尽千辛万苦，险些丧命翳流，在忠烈王府帮助下才得以回到怒山安顿。
　　漫长的岁月里，六弦众位同修一丝不苟守着他，助他调养康复。
　　虽未完全恢复，但他可以感应火焰魔城正在某处熊熊燃烧；且在强大魔能爆发瞬间，窥到一丝天意指引。
　　封印解除，再开道魔大战。
　　毁灭之神，降临人间，支柱倾倒，神州陆沉。
　　玄宗天命，仍要继续。
　　诸位同修，如有幸重逢，当并肩共战，一如往昔。
　　火焰魔城之外，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同样凝望着爆发的无边魔力。
　　腥风卷烈焰，灼热的气流猛扑面颊，烧得心火都旺盛起来。
　　化外天，双桥之主各自立于桥头，一言不发观察魔源汇聚景象。
　　修道人眼力自然不差，远远望见对方身形。
　　尹秋君翻了个白眼转身欲走，昭穆尊犹豫片刻，还是采取主动，化光来到悬桥之外。
　　“好友尹秋君……”
　　“且慢，吾与阁下几时以友论交了？”
　　“……”昭穆尊怔了怔，觉得自己再绕弯子下去，今日势必讨论不出结果，索性直言：“好友紫荆衣……”
　　“紫荆衣？好陌生、好讽刺的名字。”
　　昭穆尊面无表情上杀器：“师弟……”
　　“吾呸！”尹秋君终于拿正眼看他了，不过是用瞪的：“金鎏影，切莫得意忘形！”
　　“异度魔界破封了。”
　　“哈，断极悬桥视野极佳，吾看得很清楚，需要你来提醒吗？”
　　金鎏影开始展露数百年修身养性的良好成果：“你有何打算？”
　　“佛曰：不可说。”
　　“……你还未释怀吾隐瞒身份之事？”
　　“错了。理念不合，话不投机，仅此而已。”
　　“你不也瞒吾许久……”
　　“哦？看来今日你是一定要跟吾纠缠这个问题了？你百般掩饰欺瞒于吾，高明的演技，十分令人称赞！”
　　感受到迎面而来的不满情绪和充盈耳畔滔滔不绝的吐槽抱怨，金鎏影像生了根一样立定不动。
　　果然是在记恨啊……这样下去没办法讨论正事了。
　　心念一转，他开口打断尹秋君：“秋前辈情况如何？。”
　　尹秋君极为危险地眯起双眼，一字一顿：“你、还、有、脸、问？！”
　　当年装模作样那么久才把封着自家二叔的云棺交出来，气得他差点一剑砍了六极天桥，没把这根木头削烂算他命大！！！
　　然而提起秋禅孤的状况，他更加烦躁。
　　魂魄离体且无法查出去向，以灵识强行搜索却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反弹，险些要命，显然对方是绝顶的硬咖。
　　只是那股魔气……
　　尹秋君微微蹙了蹙眉：“吾怀疑他之状况与魔界亦有关。”
　　“……那，吾们可以进入正题了吗？”
　　昭穆尊小心翼翼探口风。
　　尹秋君冷眼一瞥，瞬间二次爆炸，不带一个重复的字眼继续狂喷：“你倒是心怀天下关爱百姓啊，就是掩头掩面这一点让人无法理解balabalabala……”
　　昭穆尊默然无语。
　　不让他骂个够估计不能行了。
　　昔日四奇之首金木头，今日天桥之主昭木头，昂然屹立断极悬桥桥头，变成一株勇迎狂风暴雨的参天大树……正所谓圣愚有道浪迹无涛！
　　若玄叶九泉有知，必会夸赞“吾徒好涵养，有进步、有进步”。
　　三个地方，不同心思，同样的觉悟。
　　——道魔大战，即将再开。
　　——周而复始，是谓天命。

　　万年牢之内，黑色魔影张开翅膀，不无恶意地对人类囚犯炫耀：“异度魔界再临人间了，汝……”
　　话说一半，再也说不下去。
　　只见那人类一如既往拿着长筷将锅碗瓢盆击打一番，敲出一串诡异的节奏，随后开口高唱：“我做的是，爆肚儿炒肉溜鱼片，醋溜腰子炸排骨~~~松花变蛋白菱藕，海蛰拌肚儿滋味足……”
　　魔神手一痒，想要给他来个1080度回旋击，然而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并没有什么用，于是魔神只能沉默着退入无边黑暗。
　　目送烦人的神明离场，秋禅孤给自己比了个“耶”，便掏出纸笔，开始撰写今日菜谱。
　　菜名：番茄鸡（吞佛童子鸡）
　　配料：肉鸡两斤，生鲜青花椒，小米辣椒，大番茄两个，千禧果，香叶、草果、茴香少许。
　　做法：肉鸡切块焯水备用，热锅凉油……
　　“汝又成功劝退了毁灭之神，真是令吾惊叹。”
　　不分场合和时间随心出现的火神在万年牢被撕开的空间里冒头，好奇地看着他的菜谱：“这是新菜吗？”
　　“不算是，早就研发了。”秋禅孤拿笔头指了指“番茄”和“肉鸡”两个词，提示道：“您不觉得这两种配色，很像弃天帝的后人吗？”
　　火神的关注点迅速歪了一下：“……汝连吾也骂进去了。”
　　“啊……抱歉抱歉，其实本来是针对异度魔界那个吞佛童子，现在还不好命名了。”
　　“别追求命名，番茄鸡就是番茄鸡，玩花样当心毁灭之神惩罚你。”
　　“安啦，吾会小心。不过……听他说异度魔界重新现世，是真是假啊？”
　　相处多年，秋禅孤已经了解弃天帝的个性，此问不过是想确认。
　　火神沉静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确实。”
　　“……哎！”秋禅孤长叹一口气：“他是为什么非要毁灭人间啊？！人间哪里不好？是因为他在这个黑黢黢的万年牢连口饭都不能吃，所以要报复人间？”
　　“想多了，不过是……太寂寞。”
　　“你不是来陪他打架了？他还寂寞什么？”
　　“神明与人类最大的距离，就是寿命，漫长的寿命。”
　　“嗯……也有道理，活太久就会无聊，无事就会生非，不过……为啥吾做的饭菜他从来不吃？能顶得住吾一日三餐在线做饭的人不多啊。难道你们神明的口味比较特别？”
　　火神神秘地笑了：“非是特别，而是……神族与人类殊途，本就无法接触。吾有人间烟火供奉，故有品尝美食的途径，他……没有啊。”
　　秋禅孤：“……”
　　……你是在炫耀吗？
　　还有这突如其来的心酸是肿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