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忧伤地盛开》漫溪

3、二

　　下课了。

　　同学们渐渐散去，身旁的水眉儿走到男生身边，推推沉睡中的他，轻声唤，雾城，雾城，醒醒。

　　原来，他叫雾城。很玄幻的名字。

　　叫雾城的少年将头从双臂中抬起，不耐烦吼道，你找死啊，别妨碍我睡觉！

　　水眉儿眼眶马上湿润了，看上去楚楚动人，我们一起吃饭，好么？

　　雾城很干脆地回绝，不好！

　　水眉儿委屈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冷淡？

　　我看见，雾城笑了，笑得那样邪恶，为什么？因为我很讨厌你，讨厌你像只苍蝇一样总缠着我，讨厌你的虚伪，讨厌你的全部，这样够了吗？

　　水眉儿呆住了，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滴滴往下淌。

　　说完这些话，雾城懒懒地拎起背包，酷酷地扬长而去。

　　对着他的背影，我有些气愤，水眉儿喜欢他并不是错，他怎么可以对她态度如此恶劣？

　　身后马上传来水眉儿的哭声，我跑过去，拍着她的肩，却不知该说什么。

　　水眉儿呜咽着告诉我，她喜欢雾城很多年了，为了他，她不顾一切随他转到这所学校，可是，他依然对她那么冷淡。她现在，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好。

　　我告诉她，如果他不喜欢你，你可以选择不跟他在一起。

　　水眉儿哭着说，可是我爱他啊，很爱很爱，已经离不开他了。

　　我叹息，爱一个人有时候真的无可救药。

　　那以后，我跟水眉儿成为很好的朋友。我成为她最好的倾听者。她经常会告诉我关于雾城的事。比如他喜欢的颜色是紫色，他玩车玩得很好，他篮球也打得很棒。可是，他的功课很差。水眉儿试图为他补功课，他却一如既往地拒绝了。

　　我会说，水眉儿别着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水眉儿便笑着对我说，真好，可以认识你。

　　我喜欢水眉儿的笑，因为她的笑很像我妈妈，梨花般甜美。

　　很久没去天台了。

　　又是一个繁星绚烂的夜晚，我来看望我的妈妈。

　　可能是命运的冥冥安排，我又遇见雾城。

　　他蹲坐在阴影处，手里，握着一个啤酒瓶。他看见了我，马上用他低沉冷酷的声音说，这次，你不会又以为我要自杀吧？

　　我咬咬下唇，走过去。在他对面，也蹲坐下来。

　　我说，喝酒对身体不好。

　　雾城黑眸中闪过一抹嘲弄，将啤酒递到我面前，你也来？

　　我摇头，我不会喝酒。

　　雾城烦躁地摆手，那就不要跟我说话。

　　我接过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自我的喉咙贯穿我的身体，刺激得我直哆嗦。

　　雾城笑，不会喝酒还逞能。

　　我凝视他的眼睛，因为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雾城收起笑容，眼中立刻布满寒霜，如果是关于水眉儿，那你最好什么都别说。

　　我急道，为什么？水眉儿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你应该好好对她！

　　雾城冷哼，好女孩？那是你还不了解她。

　　我了解。我说，跟她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她整天说的最多的话题就是你。她那么喜欢你，至少你不应该对她那么冷淡不是么？

　　雾城不理我，只是兀自喝着酒，一口接着一口。他的样子，让我忽然想到一个词，忧伤。

　　他也是和我一样，被蓝色忧郁包围吗？或许是的。也或许，他跟我一样，需要温暖，却害怕幸福。

　　我于是说了一番让我后悔的话。我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里吗？因为在这里，我可以感受夜风像列车般呼啸吹过，星光洒落在身上的温暖，夜色一望无际弥漫，这里没有喧嚣，只有宁静，让人感觉真实而安全。或许你跟我一样，内心渴望一份安全感。所以，让我帮助你，好吗？

　　然后，他定定看着我，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我心中忽然感觉莫名的慌乱，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太多，我避开他的视线，说，我回去了。

　　我转身的时候，他忽然狠狠拉住我的手，将我拥入怀抱。他的怀抱很温暖，透过他的胸膛，我可以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双目茫然地看着他。

　　他微笑着，像幽灵般邪恶地捏住我的下巴，对着我身后的阴暗瞥了一眼，然后，吻上我的唇。

　　他的唇是那样冰冷。晚风吹过，我的身体在不断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

　　这时，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沉重地向我走来。

　　我用力挣开他，回过头。我看见，水眉儿望着我，眼中充满泪水。

　　我慌乱地解释，不，这不是真的。雾城接过我的话，现场的表演，还能有假？他揽住我的肩，轻蔑地看着水眉儿，哦，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新任的女友。以后，不要再缠着我。

　　水眉儿哭着跑开了。

　　我愤怒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伤害她？你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你！

　　雾城漠然地说，她喜欢我，是她的事，我喜欢谁，是我的事。

　　我气愤极了，伸手甩了他一个耳光，去追水眉儿了。

　　这时的我，无知到忘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终于，我在学校的小树林寻见水眉儿。她伏树哭泣，哭声让我都心碎了。

　　我深吸一口气说，水眉儿，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可是，请你相信，我真的没有要抢走你雾城的意思。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水眉儿没有抬头看我，她的脸，深藏在树叶之间，不用向我解释。其实，跟你相处不是很久，但我一直把你当成是好朋友。现在好朋友找到幸福，我应该高兴，可是，我，我却觉得难过。薰兮，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不对？

　　愧疚顿时像潮水般蔓延在心口，我抓着她的肩膀，急道，不是这样的。水眉儿，听我说，你那么爱他，你们又那么相配，我怎么会破坏你们呢。我可以向天发誓，我一定不会喜欢上他。

　　水眉儿回过头，用红肿的双眼看着我，半信半疑，是吗？

　　我连连点头。这世上，没有比友谊更重要的东西了。我一定要挽回与水眉儿的友谊。

　　水眉儿扑到我怀中，谢谢，谢谢你薰兮，如果不是我太爱他，我一定不会跟你争同一个人。

　　我心中一阵苦涩。可怜的水眉儿，爱雾城爱到走火入魔，雾城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看眉儿一眼。

　　那之后，我和水眉儿依旧像原来一样，只是，觉得她对我百依百顺，好像怕我抢走她的什么东西似的。我叹息，看来，我们再无法回到从前。

　　我没有想到，我的那晚那一巴掌，惹怒了雾城。

　　上课时，他霸道地赶走我身边的党小莎，坐在我旁边。然后用一贯冰冷，还带着怒火的眼神注视我。我假装看不见他，直勾勾盯着黑板，其实我心里怕的要死。

　　他贴近我的耳朵，呵着热气，表面上像是一对情侣在暧昧。实际上，他用威胁的口吻对我说，好啊薰兮，你居然敢打我。在这个世界上，你是第一个敢打我的女生。

　　我躲开他，低声道，现在是在上课，有什么事，下课再说。

　　哼。他忽然冷道，我会让你知道，惹怒我的代价是什么。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搂住我的肩，在我脸颊轻轻一吻。

　　我的脸立刻烫得像沸腾的水。这是在上课，他居然——

　　果然，周围的同学都议论纷纷，台上的教授气得脑门都快冒烟了，指着我们，你们，都给我出去！

　　面对这一切，雾城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拉着我的手，硬拖着我走出教室。

　　依然是秋季，又下着雨，走廊里一阵寒冷跟萧索。

　　我狠狠瞪着背靠在走廊上一派悠闲的雾城，恨得直磨牙。

　　雾城完全忽视了我的杀人的眼神，用懒洋洋的腔调说，摆脱了沉闷的讲课，到外面来赏赏雨，不是很好吗？你该感谢我不是吗？

　　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真是谢谢你啊。

　　雾城居然笑，还是那抹邪邪的笑，一句话说得风清云淡，不客气。这话让我真想大哭一场。

　　无奈，我也靠着走廊。我们都想着各自的事情，不说话。

　　渐渐的，走廊外的雨水将我的头发跟后背打湿，我感到一阵凉意，不由抱紧双臂，闭上眼，任睫毛不停颤动。

　　良久，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我感觉一阵惊诧，他，居然也会关心人？

　　当我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睁开眼睛，却发现，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白衬衫的男子。

　　他只静立在那里，就耀眼得如同阳光。他嘴角勾成优美的弧度，水墨画般精致的面庞上，一双明亮的眸子凝视我。

　　他见我呆呆看着他，却显得一点不介意，只是用温柔的语调说，同学，会感冒的。

　　慕容雪。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三个字。果然，人如其名。干净而优雅。

　　我呆滞的眼神又再次惹恼了雾城。他两步跨过来，一把将我扯过他身边，用敌意的眼神看着慕容雪，不许碰我的女朋友！

　　慕容雪不以为然地笑笑，是你女朋友吗？那你好好关心一下她，不要让她再淋雨了。说完，扬长而去。

　　雾城那双眸子完全变成幽黑色，一直注视慕容雪的背影远去。

　　我的手腕被他握得紧紧，感觉痛得快要流血了。我大声道，放开我。

　　雾城低道，闭嘴。

　　他的脸被黑发淹没，雨水自削尖的下巴一滴滴往下流。他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几乎让我窒息。

　　我知道，他生气了。为什么会生气，我不知道。

　　我也不挣扎了，只是静静问他，你一定要伤害你身边所有的人吗？

　　我看见，他身形忽然一滞。他垂头看我。我也仰头看他。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眼底的忧伤，我只清楚，霎那见，一抹疼痛闪过他眼角。

　　是我看错了吗？

　　缓缓地，他将我的手放开，转身，一声不响地走了。

　　长长的走廊，我呆立在中间，雨，哗哗地下。我在问自己，我做错了吗？为什么看见他的眼神，我的心会出现一瞬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