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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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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丞衍回宣明殿时,肃风仍直挺挺地跪在阶前。
夜风微凉,吹得宫灯乱晃,光影流离。
他缓缓走至他身边,沉声开口:“他醒了,你可以起来了。”
“谢主上……恩典。”肃风艰难起身,双腿酸软麻木得险些让他再次跪倒。
顾丞衍抬手扶了他一把,面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跪了这么久,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肃风不敢看他,只低眉恭敬道:“属下犯了未能保护好太子殿下的大错,实在罪该万死。”
“本王不需要你死,只希望你记住这一次的错误,你可明白?”顾丞衍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还是不能明白傅时清为何要傻傻地挡那一箭。
太医说,只差半寸的距离,便可致命。
他突然有些不敢去想往后没有他在的日子里,傅时清要如何在这艰险丛生的皇城里走下去。
肃风迟迟听不到下文,有些疑惑地抬头。
那刻虽是黑夜,但天幕上有明月,殿前挂着宫灯,朦朦的灰白,不甚明亮,但也不黯淡。
顾丞衍直直地站在那里,墨色的锦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月光洒落在他的眉眼上,竟莫名有些苍凉和忧伤。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希望是自己多想,“属下愚钝……还望主上明示。”
顾丞衍闻言瞥了他一眼,似乎被他傻愣愣的模样逗乐,极淡地笑了笑,“就知道罚你没用,听好了……以后太子才是你的主上,这八年来你如何待本王将来就要如何待他。”
“可是……一臣不事二主。属下——”肃风刚要拒绝,顾丞衍已经轻飘飘地打断了他。
“本王没让你事二主,你只需要听从他一个人。”
肃风微微一愣,有些不解,“那……主上呢?”
“本王……”顾丞衍轻轻踏上冰凉的台阶,他的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夜里却听得分外清晰,“……本王那时候应该已经不在了。”
肃风怔怔地看着他孤绝的背影,第一次有了违抗命令的冲动。
他忍着酸痛单膝跪下,低头重重磕地,“属下不明白主上的意思,还望主上收回成命!”
顾丞衍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你明白的。”
说完便径自进了大殿。
而肃风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冰融化了,便是连水都要……消失吗?
夜凉如水,灯火阑珊。
温昀独自一人坐在庭院的石桌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玄铁箭。
上面沾着的鲜血干涸成渍,早已不复当时的温度,可他此生却再也忘不了那刻把箭插回去的刺心。
原来,看到那个人痛苦,他只会更加的痛苦。
可他若是心软,谁为老师报仇雪恨,谁为那权势下的森森白骨求一个公道?
“公子!公子!”廊前突然传来熹儿的欢呼声,“老先生已经能清楚地说话了!”
他抬头,便看到熹儿推着陆闻之走了过来,忙起身迎接,让熹儿退了下去。
“老师,你记得我了?”
陆闻之的眼睛已恢复大半清明,他看着半蹲在面前的俊朗男子,依稀还有几分当年那个自矜少年的影子,便慈爱地笑了笑,“想不到你都这般大了,定有很多姑娘倾慕吧。”
“老师——”温昀听他这般调侃,便知是真的清醒了,“您就别取笑学生了。今晚月色很好,我带你在院子里转转。”
陆闻之颔首,目光却落在桌上的玄铁箭上,“你不是讨厌习武吗,这箭是哪里来的?”
温昀怕刺激到他,忙抓起放到身后,“就一支普通的箭,前几日狩猎捡回来玩的。”
“拿来。”陆闻之却不是那么好蒙骗,“为师可教过你说谎?”
温昀只好恭敬递过去。
陆闻之拿在手里打量了几眼,淡然开口,“是顾丞衍的?他还跟着傅峥做杀手?”
“是他的,不过他如今已是权倾天下的衍王。”温昀也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告知,“老师认得这箭?”
“自然认得,当年为师曾中过一箭。”陆闻之闭了闭眼,他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当年的可怕记忆,“傅峥怎么放心只用火烧了文渊阁,他又命顾丞衍在阁外备了弓箭手,誓要不留一丝生路。 ”
“那老师是怎么逃出来的?学生寻到老师时老师已经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了。”
陆闻之想起那日,他中了箭,根本逃不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将自己吞噬,就在意识快要丧失之际,突然看到顾丞衍冲了进来。
那个素来冷酷无情的杀手将他背到一个马车里,便吩咐另一个男人带他离开了帝都。
“是顾丞衍救了为师。”
“怎么可能?”温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明明是他听从傅峥的命令要杀了老师。”
“为师不会记错。”陆闻之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继续听下去,“……他是为了四皇子,毕竟为师是为数不多知道傅峥弑兄夺嫂篡夺皇位的人。”
他隐约记得那日顾丞衍与另一个男人的对话。
男人问他为何要冒死抗旨,顾丞衍只回了一句,四皇子有权利知道真相。
“可是……”温昀缓缓起身,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既然顾丞衍是杀害容妃,烧毁文渊阁的凶手,他又为何在当年留下老师活口,给傅时清知道真相的机会?
他是笃定傅时清爱他不忍心杀了他,还是早就……断了自己的生路?
“四皇子如今可好,他可知道当年的真相?”
温昀回过神,“殿下如今已贵为太子,并且知道了杀害他母妃的凶手。”
“那个昏君竟然会同意让他做太子?”陆闻之眯了眯眼。
“其他皇子要么远在封地,要么已经去世,他别无选择。
“那四……太子殿下打算如何报仇?”陆闻之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不过为师记得当年他是被顾丞衍带回宣明殿教养的,那他……”
“殿下既然知道杀害容妃的人是顾丞衍,自然不会……再念旧情。”温昀看着那沾血的箭,突然觉得有些可悲和可笑。
“那就好。顾丞衍即便存着一丝善念,他手上也是有无数人命的。太子可不能因为一点养育之恩就心软啊。”陆闻之大病初愈,很快便有些累了,“为师困了,送我回房吧。”
“是。”温昀缓缓推动轮椅,又恢复了一贯的面冷心冷。
他对不该动心之人动了心,便只能杀敌八百,自损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