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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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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浓稠的腥红流淌在镌刻着芙蓉暗纹的楠木床板上,慢慢渗入几不可见的缝隙,最终凝成长长一滴。
落在他的眼角,宛若泣血。
玉清池的残荷被秋雨敲打得破碎时,帝都终于传来了清王殿下凯旋的战报。
与梁国的尧门关一战,足足攻打了三个多月。
乾德殿里,元帝傅峥随手将战报丢给一旁随侍的常公公,素来威严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喜色,“梁国那帮宵小岂是我大泽对手,老四这一仗打得还算漂亮。”
九皇子傅时溟闻言忙上前一步,低眉附和道:“四哥素来骁勇善战,这次又大败梁国,壮我国威,父皇该是好好嘉奖才是。”
“那是自然。”元帝唇角的笑意微微收敛,他居高看着廷下一身绛紫色暗纹朝服的傅时溟,目色晦暗难辨,“老九,你觉得什么样的嘉奖才配得上这样的战功?”
“儿臣不敢妄议。”傅时溟眉目垂得更低,“不过听说西域新进贡了一批美酒,不如今晚设宴撷芳苑为四哥接风洗尘,我们兄弟几人也好久没聚在一起了。”
元帝未置可否,只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顾丞衍,“衍王觉得该如何封赏,老四怎么说也是你带出来的。”
顾丞衍闻言微微抬头,眸底流转着幽深而散漫的波光,“微臣只擅长用刑和杀人,封赏之事恐怕还得陛下自己定夺。”
朝中的文武百官早就习惯了他的口无遮拦,一个个都恍若未闻地低着头。
元帝见状眉头微折,却又不得不压制住怒气,“衍王何必如此见外,你们都是孤的儿子,只是所担之事不同罢了。”
一时间整个大殿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里。
坊间传闻里,衍王虽贵为元帝义子,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殊荣,实则不过是他弄权杀人的工具。如果说元帝的皇位是森森白骨堆积而来,那衍王的手里必定沾满了这些白骨的鲜血。
“陛下所言甚是,微臣所担之事既不在朝堂,便先行退下了。”顾丞衍说完起身离座,不顾众人胆颤的目光,悠闲地离开了大殿。
身后不一会儿便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用看他也知道,元帝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直到夕阳渐落,傅时清才在城中百姓夹道欢呼里回宫,不过他并未急着去面圣,而是独自一人去了宣明殿。
殿外的宫人早就候着,见到他立即打开了殿门。
傅时清快步走进内殿,一眼就看到了暮光里悠闲品茶的顾丞衍。
依旧一袭玄墨暗纹锦袍,在青冥色内襟的映衬下,清贵而不失俊美。
“顾丞衍,我回来了。”他缓缓开口。
“你这是年纪越长,越发没规矩了。”顾丞衍放下茶盏,微微抬眸,带着疏懒的笑意,“连你父皇都要尊称我一声‘衍王’,你倒是直呼我的名讳。”
傅时清无视他的揶揄,神色坦然地解下自己的黑色披风,“不是你把我教成这样的吗?”
“我教你的可是‘丞衍哥哥’,你自己倒好,直接省了两个字。”顾丞衍起身走到他面前,接过他手里的披风。
走近了才发现他白皙的脸颊上有几点风干的血迹,他下意识抬手碰了碰,“怎么受伤了?”
“应该是不小心溅到的,你知道现在没几个人能伤得了我。”傅时清不以为意地抬手擦了擦,他的眼里还带着沙场未散的肃杀之气。
“在我面前就不用这么逞强了。”顾丞衍顺手给他除了头上的金色发冠,并示意一旁的宫女芸儿拿清水巾帕给他擦洗面颊,“有时候我也搞不懂你,明明那么怕血,连红色都厌恶,为何还非要请缨去战场杀敌?”
他一直记得傅时清第一次随军时,因为一条断了的胳膊差点昏厥在敌人的马蹄之下。
也不知道后来他是怎么逼着自己清醒的。
“我只是想让自己习惯血腥。”傅时清低垂眉目,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眼中的一切情绪,再抬眸时只剩下了坚定,“而且我需要战功名望给自己足够的筹码。”
“你还是要找出当年的真相?”顾丞衍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我知道很困难,但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呢?”傅时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对了,你这里有我的衣服吧?我要沐浴更衣,呆会儿还要去见父皇。”
“那你最好迟一点去,陛下应该还在气头上。”明显幸灾乐祸的语气。
傅时清觑了他一眼,见怪不怪,“你又惹父皇生气了?”
“我哪敢?”顾丞衍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傅时清不打算搭理他了,径直走到偏殿的温泉浴池。
褪去沉重的紫金铠甲,还剩白色的单衣,他瞥了一眼跟着进来的顾丞衍,终究没好意思全部脱掉就踏进了氤氲着白气的温水里,“我都已经行过冠礼了,你让芸儿进来服侍就可以了。”
“是吗?”顾丞衍闻言蹲下身来,抬起他的下巴极认真地打量起来。
这明明是一张俊朗得让所有少女心动的面容,却偏偏长了一双多情而艳丽的眉眼。
“我们时清确实长大了,也不知道会成为多少姑娘的梦中情郎。”
修长微凉的手指情不自禁就顺着脖颈探入了白色的衣襟。
“可坊间都说衍王才是京中贵女最想嫁的夫婿。”傅时清抬手扣住他的手腕,语气中带着不自知的酸意,“你最好还是和我保持点距离,免得让人误会。”
“放心,没人敢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顾丞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微微使力便挣脱开了束缚,“不过晚宴上你还要应付很多人,今天就先饶过你这一次。”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偏殿。
傅时清见状缓缓沉入池底,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堵了一口气。
从十六岁那年顾丞衍抱着他离开那片血腥开始,他就在畏惧着他强势的同时习惯了他的纵容。
等沐浴更衣完出来时,顾丞衍还在喝着茶,他见桌上放着自己爱吃的芙蓉糕,随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你喝这么多茶,晚宴还吃得下吗?”
“吃完再说话,你这边吃边说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顾丞衍嘴上这么说,实则却很有兴致看他吃东西的模样,像个啃胡萝卜的兔子,“改天我送你只兔子吧。”
傅时清被他跳跃的思维唬得一愣,然而还不忘再咬一口芙蓉糕,“送我兔子干嘛,红烧还是清蒸?”
“……”顾丞衍无力扶额,他好像把这孩子养歪了,“你多吃几块芙蓉糕垫垫肚子,等会儿晚宴上还不知道能吃上几口呢。”
傅时清想到晚宴,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九弟一直对我怀有莫名的敌意,不知今晚又要如何刁难,这晚膳注定不能好好吃了。”
顾丞衍轻轻拭去他唇角的糕屑,“你要是疲于应付,交给我就好。”
“那还是不要了,我怕你吓着九弟。”好歹骨肉亲情,傅时清还不想将傅时溟置于死地。
“我有那么可怕吗?”顾丞衍失笑,捏住他的下巴便吻了上去,舌尖更是强势地探入纠缠不休。
傅时清懵了半晌,才用力回咬过去,带着无辜的笑容,“不能每次都是我一个人被说风流。”
顾丞衍抬手拭去唇角流出的血,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现在就不怕被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