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集》许下长安

106、评《城南旧事》

　　一、引言：记忆长河中的纯真碎片

　　林海音的《城南旧事》宛如一帧帧泛黄的老照片，轻轻掀开了20世纪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北平城南的历史帷幕。这部以儿童视角书写的自传体小说，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也没有宏大壮阔的叙事，却用温婉细腻的笔触，将小英子眼中的市井百态、人间悲欢娓娓道来。全书由《惠安馆》《我们看海去》《兰姨娘》《驴打滚儿》《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五个短篇故事串联而成，以孩童纯真的目光，凝视着成人世界的复杂与无奈，在岁月的流逝中，勾勒出一幅充满怀旧色彩的民国北平生活画卷，承载着对童年、故乡与时代的深切眷恋，值得我们深入剖析其独特的文学魅力与深厚内涵。

　　二、时代背景：动荡岁月中的北平一隅

　　（一）民国时期的北平风貌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北平，正处于新旧交替的特殊时期。作为曾经的古都，北平既保留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又在时代浪潮的冲击下悄然发生着变化。城墙根下，胡同里的吆喝声、四合院的烟火气，依旧延续着老北京的传统生活方式；而西方文化的传入、新文化运动的影响，又为这座城市注入了新的活力。

　　《城南旧事》中，林海音通过细致入微的描写，重现了北平城南的独特景致。无论是胡同里的槐树、井台，还是街头的烤白薯摊、卖糖葫芦的小贩，都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小英子居住的椿树胡同，邻里之间的往来、节庆时的习俗，生动展现了老北京的市井风情，让读者仿佛置身于那个时代的北平，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历史韵味。

　　（二）新旧文化的碰撞与交融

　　在时代变革的大背景下，新旧文化在北平激烈碰撞。一方面，传统的封建礼教、家族观念依然根深蒂固，影响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另一方面，新文化、新思想如春风般吹进这座古老的城市，年轻人开始追求自由、平等与民主。

　　这种文化碰撞在书中人物身上有着鲜明体现。例如，秀贞对爱情的执着追求，与封建礼教对女性的束缚形成了强烈冲突；兰姨娘勇敢地挣脱封建家庭的桎梏，投身到追求自由的新生活中。而小英子虽然年纪尚小，却也在与这些人的接触中，悄然感受到了时代的变化，她的懵懂好奇，正是那个时代新旧交替的生动写照。

　　（三）社会底层的生存困境

　　尽管北平有着独特的文化魅力，但在繁华的表象之下，社会底层人民的生活却充满了艰辛。书中通过对疯女人秀贞、小偷、宋妈等人物的刻画，展现了当时社会底层人民的生存困境。

　　秀贞因与大学生思康相恋并生下孩子，却遭抛弃，最终被逼疯；小偷为了供弟弟上学，无奈走上盗窃之路；宋妈为了生计，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孩子，到别人家当奶妈，却又遭遇儿子溺水身亡、女儿被卖的悲惨命运。这些人物的遭遇，反映了当时社会的贫富差距、阶级压迫以及底层人民在苦难中的挣扎，也让读者看到了那个时代的残酷与无奈。

　　三、人物群像：平凡生命中的悲欢离合

　　（一）小英子：纯真视角下的观察者

　　小英子是《城南旧事》的叙述者与核心人物，她以孩童特有的纯真与好奇，观察着周围的世界。在她眼中，没有世俗的偏见与评判，只有对他人的真诚与善良。她不嫌弃秀贞的疯癫，反而与她成为朋友，帮助她寻找女儿小桂子；她与小偷聊天，倾听他的故事，甚至觉得他“很善良”。

　　小英子的纯真视角，为读者打开了一扇独特的窗户，让我们能够以一种纯粹、质朴的方式去感受那个时代的人与事。她的成长贯穿全书，从最初的懵懂无知，到经历一系列事件后的逐渐懂事，尤其是在父亲去世后，她意识到“自己长大了”，这种成长的蜕变，既充满了无奈，又展现出生命的坚韧。

　　（二）秀贞：被命运捉弄的悲剧女性

　　秀贞是书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悲剧人物。她年轻时与思康相爱，未婚先孕，却遭到抛弃，孩子也被家人送走。巨大的打击让她精神失常，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疯女人”。但在小英子眼中，秀贞只是一个渴望爱情、思念孩子的可怜女人。

　　秀贞对小英子讲述与思康的过往时，眼神中流露出的温柔与期待，以及她为寻找小桂子所做的努力，都展现出她内心深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然而，她与小桂子最终在寻找思康的途中不幸葬身火车轮下，这一悲惨结局，不仅是她个人的悲剧，更是那个时代封建礼教对女性压迫的缩影，让人不禁为之叹息。

　　（三）小偷：游走在善恶边缘的无奈者

　　小偷的形象在书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他为了供弟弟上学，不得不选择盗窃，这一行为无疑是违法的；但他对弟弟的关爱、对未来的期望，又让人对他心生同情。他与小英子的对话中，流露出对生活的无奈与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他说：“等你长大了，我们看海去。”这句话成为了他与小英子之间的约定，也成为了他内心深处善良与希望的象征。

　　小偷最终被警察逮捕，他的命运让人唏嘘不已。他的故事让我们看到，在生活的重压下，人性的复杂与无奈，也引发了我们对社会公平、正义以及底层人民生存状况的思考。

　　（四）宋妈：命运坎坷的勤劳女性

　　宋妈是小英子家的奶妈，她勤劳、善良，却有着悲惨的命运。她为了给家里挣钱，离开自己的孩子，来到小英子家照顾孩子。然而，当她得知自己的儿子溺水身亡、女儿被丈夫卖掉后，她的世界瞬间崩塌。

　　宋妈在痛苦中选择默默承受，她没有过多的抱怨，只是在夜深人静时独自流泪。她的遭遇展现了当时社会底层女性的苦难与坚韧，也反映了封建家庭制度对女性的压迫。她的离开，让小英子感受到了离别的痛苦，也让读者看到了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无奈与悲哀。

　　四、主题挖掘：成长、离别与生命的哲思

　　（一）成长：在离别中悄然蜕变

　　《城南旧事》贯穿始终的主题之一便是成长。小英子在与秀贞、小偷、宋妈等人的相遇与离别中，逐渐认识到了生活的复杂性，完成了从孩童到少年的蜕变。每一次离别，都像是一堂生动的人生课，让她学会了理解、同情与坚强。

　　秀贞和小桂子的离世，让她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残酷；小偷的被捕，让她明白了善与恶的界限并非那么清晰；宋妈的离开，让她体会到了离别的痛苦。这些经历如同催化剂，促使小英子快速成长，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成长为一个懂得承担责任、理解生活的少年。

　　（二）离别：生命中无法回避的课题

　　离别是书中反复出现的主题，充满了伤感与无奈。小英子不断地与身边的人告别，秀贞、小偷、宋妈、爸爸……每一次离别都伴随着痛苦与不舍。这些离别，有的是生离，有的是死别，它们构成了小英子成长的轨迹，也让读者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

　　林海音通过对离别的描写，表达了对逝去时光的怀念与对人生的感慨。离别虽然痛苦，但它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它让我们更加珍惜相聚的时光，也让我们学会在失去中成长。书中淡淡的忧伤氛围，正是源于对离别的深刻感悟，这种情感触动了读者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引发了强烈的共鸣。

　　（三）生命：平凡中的坚韧与希望

　　尽管书中充满了苦难与离别，但也展现了生命的坚韧与希望。秀贞在疯癫中依然执着地寻找女儿，小偷在困境中依然心怀对弟弟的爱与期望，宋妈在遭受巨大打击后依然坚强地面对生活。这些人物在苦难中顽强抗争的精神，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力量。

　　小英子在经历了诸多事情后，虽然变得懂事、坚强，但她依然保持着内心的纯真与善良。她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憧憬，为故事增添了一抹温暖的色彩。《城南旧事》告诉我们，即使生活充满了艰辛与无奈，我们依然要勇敢地面对，因为生命中总会有希望存在。

　　五、艺术特色：清新淡雅的叙事风格

　　（一）儿童视角的独特魅力

　　林海音采用儿童视角进行叙事，这是《城南旧事》最显著的艺术特色之一。以小英子的眼光去观察世界，使得故事充满了童真与童趣。儿童的认知能力有限，他们对事物的理解往往直观而简单，这种视角让复杂的成人世界变得更加纯粹、真实。

　　小英子对周围人物和事件的描述，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深刻的分析，只是用质朴的语言将所见所闻如实道来。然而，正是这种简单的叙述，却能触动读者的心灵，让我们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去感受那个时代的人和事，体会到其中蕴含的深刻情感。

　　（二）散文化的叙事结构

　　《城南旧事》没有传统小说严密的情节结构，而是采用了散文化的叙事方式。全书由五个相对独立的故事组成，它们之间没有紧密的情节关联，而是通过小英子的成长与生活串联在一起。这种结构看似松散，实则形散神聚，每一个故事都围绕着成长、离别等主题展开，共同营造出一种怀旧、感伤的氛围。

　　林海音在叙事过程中，注重细节描写和情感表达，娓娓道来的叙述方式，如同与读者面对面聊天，让读者在不知不觉中沉浸其中。她对北平城南的风土人情、人物的语言动作等细节的刻画，生动地展现了那个时代的生活场景，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和真实感。

　　（三）含蓄委婉的情感表达

　　书中的情感表达含蓄委婉，没有激烈的情感宣泄，而是如涓涓细流般缓缓流淌。林海音通过对日常生活琐事的描写，将人物之间的情感、对故乡的眷恋、对逝去时光的怀念等情感融入其中。

　　例如，在描写小英子与宋妈的感情时，没有直接表达不舍，而是通过小英子回忆宋妈教她做鞋、给她讲故事等细节，展现出两人之间深厚的情谊；在写爸爸去世时，只是描写了夹竹桃的掉落、毕业典礼的场景，却让读者深刻感受到了小英子内心的悲痛。这种含蓄的情感表达，让作品更具韵味，给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

　　六、文学价值与社会影响

　　（一）儿童文学的经典之作

　　《城南旧事》在儿童文学领域具有重要的地位，它为儿童文学创作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向。传统的儿童文学往往注重教育性和趣味性，而《城南旧事》则以儿童的视角去展现复杂的成人世界和深刻的人生哲理，让儿童在阅读中能够感受到生活的真实面貌，培养他们的同理心和思考能力。

　　书中对儿童心理的细腻刻画、对成长过程的真实描绘，使得作品具有很强的代入感，深受小读者的喜爱。同时，它也打破了儿童文学与□□的界限，许多成人读者也能从书中找到共鸣，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深厚情感和人生智慧，成为了一部老少皆宜的经典之作。

　　（二）对老北京文化的珍贵记录

　　作为一部描写老北京生活的作品，《城南旧事》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它通过对北平城南的建筑、风俗、语言等方面的描写，为我们保存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老北京的珍贵文化记忆。书中的胡同、四合院、庙会、小吃等元素，展现了老北京独特的地域文化和生活方式。

　　林海音对老北京方言的运用，如“敢情”“嘿哟”“劳您驾”等，使作品充满了浓郁的京味儿，让读者感受到了老北京的语言魅力。这些文化元素的呈现，不仅丰富了作品的内涵，也为研究老北京文化提供了生动的资料，具有不可替代的历史意义。

　　（三）跨越时代的情感共鸣

　　《城南旧事》虽然描写的是特定时代的故事，但其中所表达的成长、离别、亲情、友情等情感主题，却具有跨越时代的普遍性。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人们在成长过程中都会经历离别，都会感受到亲情和友情的珍贵，都会对逝去的时光充满怀念。

　　作品中流露出的对生活的热爱、对人性的关怀，以及对美好品质的追求，都能引起不同时代读者的共鸣。它让我们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停下脚步，回忆起那些纯真的岁月，思考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具有永恒的艺术魅力和人文价值。

　　七、结语：永不褪色的童年记忆

　　《城南旧事》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刻的思想内涵，成为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林海音用温柔的笔触，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充满怀旧色彩的北平城南画卷，让我们感受到了那个时代的风土人情和人间悲欢。小英子的纯真、秀贞的执着、小偷的无奈、宋妈的坚韧……这些人物形象鲜活地跃然纸上，他们的故事触动着我们的心灵。

　　书中对成长、离别与生命的思考，至今仍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它提醒我们珍惜身边的人和事，勇敢面对生活中的困难与挑战，在岁月的流逝中保持内心的纯真与善良。《城南旧事》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在文学的星空中永远闪耀着光芒，它所承载的童年记忆和时代情感，将永远留在读者的心中，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