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集》许下长安

103、评《平凡的世界》

　　一、引言：一部镌刻时代印记的现实主义巨著

　　在当代中国文学的浩瀚星空中，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犹如一座巍峨的丰碑，以其磅礴的气势、深沉的情感和对现实生活的深刻洞察，感染了一代又一代读者。这部历时六年创作完成的百万字鸿篇巨制，以1975 - 1985年为时间跨度，以陕北黄土高原双水村为核心舞台，通过孙少安、孙少平兄弟等众多普通人的奋斗历程，全景式展现了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城乡社会的巨大变革与人们的精神嬗变。它不仅是一部个人奋斗史，更是一部民族心灵史，其蕴含的坚韧不拔的奋斗精神、质朴真挚的人性光辉，在四十余年后的今天依然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值得我们以八千字乃至更多的篇幅去细细品读与剖析。

　　二、时代背景与社会图景：变革浪潮中的中国缩影

　　（一）特殊时代的历史褶皱

　　《平凡的世界》开篇便将读者带入“□□”末期的中国社会。那时的双水村，与全国无数村庄一样，笼罩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氛围下。集体化生产模式下，农民们在贫瘠的土地上辛勤劳作，却难以摆脱贫困的枷锁。人民公社的“大锅饭”体制，压抑着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双水村村民们每日在生产队的统一安排下劳作，工分成为衡量一切的标准，生活单调而艰苦。

　　家庭成分问题更是如沉重的枷锁，束缚着人们的命运。像田润生因家庭出身较好而在村中有一定地位，而孙少安一家却因家庭成分不好，在升学、参军等诸多方面处处受限。这种时代背景下，人们的命运被政治因素深深左右，个体的努力在庞大的社会体制面前显得渺小而无力，却也为后来的变革埋下了渴望突破的种子。

　　（二）改革开放的春潮涌动

　　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推行，中国社会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平凡的世界》中，这一变革浪潮以生动的笔触呈现在读者眼前。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打破了原有的集体生产模式，双水村的村民们开始拥有自己的土地，生产积极性被极大调动。孙少安率先在村里办起砖厂，成为农村改革浪潮中的先行者；田福军等基层干部积极响应政策，推动农村经济体制改革，让双水村逐渐焕发生机。

　　城市中，国营企业的改革、个体经济的兴起同样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孙少平离开双水村，到黄原、大牙湾煤矿等城市和矿区闯荡，他在建筑工地、煤矿井下的艰苦劳作，不仅是个人的谋生之路，更是无数农村青年涌入城市、寻求新生活的缩影。这些变化不仅体现在经济层面，更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思想观念和价值取向，新旧观念的碰撞在书中人物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三）城乡二元结构下的矛盾与挣扎

　　《平凡的世界》深刻地展现了城乡二元结构给人们带来的巨大差异与矛盾。双水村的村民们在贫困的土地上挣扎，而城市里相对丰富的物质生活和多样的发展机会，成为农村青年心中的向往之地。孙少平对城市生活的憧憬，源于他对更广阔世界的渴望，以及对摆脱贫困命运的强烈愿望。

　　然而，城乡之间的鸿沟并非轻易能够跨越。孙少平在城市中虽努力拼搏，却始终面临着身份认同的困境。他作为农民工，在建筑工地和煤矿中遭受着高强度的劳动和不公平的待遇，被城市居民视为“外来者”。这种城乡差异不仅体现在物质层面，更反映在教育、文化、医疗等多个领域，成为书中人物命运起伏的重要影响因素，也折射出中国社会在转型期面临的深层次矛盾。

　　三、人物群像：平凡个体的不平凡人生

　　（一）孙少安：黄土地上的奋斗脊梁

　　孙少安是《平凡的世界》中极具代表性的人物。作为家中长子，他过早地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因贫困，他不得不放弃学业，留在双水村务农，用稚嫩的肩膀扛起养活一家人的责任。在集体化生产的年代，他凭借着勤劳和智慧，成为生产队的“好把式”；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时，他敏锐地抓住机遇，率先在村里办起砖厂。

　　创业之路充满坎坷，砖厂因技术问题遭遇破产，他背负巨额债务，却没有被打倒。他四处奔走借钱，重新学习技术，最终带领砖厂走向成功，并带动村民共同致富。孙少安的性格中既有黄土地赋予的质朴、坚韧，又有敢于突破传统的勇气。他对家庭的责任感、对爱情的隐忍，以及在时代变革中的担当，使他成为农村改革浪潮中典型的奋斗者形象，展现了中国农民在困境中不屈不挠、勇于进取的精神风貌。

　　（二）孙少平：精神世界的追寻者

　　与哥哥孙少安不同，孙少平更注重精神世界的追求。他热爱读书，在艰苦的生活中始终保持着对知识的渴望。书籍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广阔世界的窗户，也塑造了他独立、自尊的人格。高中毕业后，他放弃了相对安稳的教师工作，毅然走出双水村，到城市中闯荡。

　　在城市里，孙少平从事过各种艰苦的工作，从建筑工地的小工到煤矿井下的工人，他在恶劣的环境中磨炼自己的意志。尽管生活艰辛，他却从未放弃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他与田晓霞之间超越世俗的爱情，是他精神世界的一抹亮色；他在煤矿事故中毁容后，依然选择坚守岗位，体现出对生命价值的深刻理解。孙少平代表着那些不甘于平凡、努力追寻精神富足的农村青年，他的经历诠释了奋斗的意义不仅在于改变物质生活，更在于实现精神的成长与升华。

　　（三）田晓霞：理想主义的光芒

　　田晓霞是书中一个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人物。她出身干部家庭，却没有丝毫的优越感。她热情、善良、勇敢，有着强烈的正义感和社会责任感。在大学期间，她积极参与各种社会活动，关注社会热点问题，立志用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

　　她与孙少平之间的爱情，打破了城乡差距和身份地位的界限，是纯粹精神层面的相互吸引。田晓霞在洪水中为救小女孩而牺牲，她的离去不仅是孙少平的巨大伤痛，也让无数读者为之惋惜。她的形象犹如一道明亮的光芒，照亮了那个时代的黑暗角落，代表着理想主义的美好与崇高，她的精神激励着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坚守信念，追求正义与真理。

　　（四）贺秀莲：传统女性的坚韧与奉献

　　贺秀莲是中国传统农村女性的典型代表。她勤劳、善良、贤惠，对孙少安一往情深。她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嫁给贫困的孙少安，与他共同承担家庭的重担。在孙少安创业的过程中，她默默支持，辛勤劳作，即使在砖厂破产、生活陷入困境时，也始终不离不弃。

　　长期的劳累和艰苦的生活，使她患上了严重的肺病。她的一生都在为家庭付出，却很少为自己考虑。贺秀莲的形象展现了中国传统农村女性在困境中坚韧不拔的品质和无私奉献的精神，她们是家庭的基石，在平凡的生活中书写着不平凡的人生。

　　（五）其他人物：社会众生相的生动写照

　　除了上述主要人物，《平凡的世界》还塑造了众多鲜活的人物形象。如田润叶，她的爱情悲剧反映了传统观念与个人情感的冲突；田福堂，作为农村基层干部，在时代变革中从保守到逐渐接受新事物的转变；金波，他对爱情的执着和为追寻爱情毅然放弃工作的勇气；王满银，从游手好闲的浪子到幡然醒悟的转变……这些人物来自不同的阶层、有着不同的性格和命运，他们共同构成了一幅丰富多彩的社会众生相，使小说具有了深厚的生活底蕴和广泛的社会意义。

　　四、主题挖掘：奋斗、爱情与人性的多维诠释

　　（一）奋斗：生命的永恒旋律

　　奋斗是《平凡的世界》的核心主题之一。书中的人物在贫困、苦难和困境中，始终没有放弃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孙少安在黄土地上艰苦创业，从一个普通农民成长为带领村民致富的企业家；孙少平在城市的底层摸爬滚打，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坚持，实现了从农村青年到煤矿工人的蜕变，更实现了精神上的成长。

　　他们的奋斗历程充满了艰辛与挫折，但正是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让他们在平凡的生活中创造出了不平凡的价值。小说通过这些人物的经历，向读者传递了一个深刻的道理：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只要心怀梦想，不懈努力，就一定能够走出困境，实现人生的价值。奋斗不仅是改变个人命运的途径，更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源泉。

　　（二）爱情：复杂而美好的情感纠葛

　　《平凡的世界》中的爱情描写丰富而细腻，展现了爱情在现实生活中的复杂与美好。孙少安与田润叶之间青梅竹马的感情，因家庭出身和社会地位的差异而无法修成正果，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遗憾；孙少平与田晓霞超越世俗的爱情，虽然短暂却无比真挚，他们在精神上的高度契合，为彼此的生命增添了绚丽的色彩；贺秀莲对孙少安朴实而坚定的爱，是支撑孙少安走过艰难岁月的重要力量。

　　此外，田润叶与李向前、金波与藏族姑娘等人物之间的爱情故事，也各具特色。这些爱情故事或充满遗憾，或历经磨难，或感人至深，它们不仅丰富了小说的情节，更深刻地揭示了爱情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在现实生活中，爱情往往受到家庭、社会、经济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平凡的世界》通过对这些爱情故事的描写，展现了人性在爱情面前的复杂与无奈，同时也歌颂了爱情的美好与力量。

　　（三）人性：光辉与弱点的交织

　　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对人性进行了深刻的挖掘和展现。书中的人物既有善良、正直、勇敢、坚韧等光辉的一面，也有自私、狭隘、懦弱等弱点。孙少安在带领村民致富的过程中展现出的担当和无私，孙少平在困境中坚守尊严和理想的品质，田晓霞为正义和真理不惜牺牲的精神，都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然而，人物的弱点同样真实可感。田福堂为了维护自己在村里的地位，曾阻碍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王满银长期游手好闲，不顾家庭责任；孙少安在面对爱情和现实的抉择时，也曾表现出犹豫和退缩。这些人性的弱点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真实，让读者看到了人性的复杂性。小说通过对人性多面性的刻画，引导读者思考人性的本质，理解每个人都在矛盾和挣扎中成长，从而更加包容和理解生活中的他人。

　　五、艺术特色：现实主义的生动演绎

　　（一）宏大叙事与细腻描写的完美结合

　　《平凡的世界》采用了宏大的叙事结构，将时代变革与个人命运紧密结合。路遥以史诗般的笔触，描绘了中国社会十年间的巨大变迁，从农村到城市，从政治到经济，从文化到思想，全方位展现了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

　　同时，小说在细节描写上也极为细腻。对陕北黄土高原的自然风光、农村的生活场景、人物的心理活动等都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刻画。例如，对双水村村民们的饮食起居、节日习俗的描写，让读者仿佛置身于那个质朴的小村庄；对孙少平在煤矿井下劳作时的心理感受的描写，生动地展现了他的坚韧与顽强。宏大叙事与细腻描写的完美结合，使小说既有历史的厚重感，又充满了生活的真实感和感染力。

　　（二）方言土语与质朴文风的独特魅力

　　路遥在小说中巧妙地运用陕北方言土语，增强了作品的地域特色和生活气息。如“咥饭”“日能”“言传”等方言词汇的运用，使人物的对话更加生动鲜活，仿佛能让读者听到陕北老乡那质朴的口音。这些方言土语不仅体现了陕北地区的文化特色，也拉近了作品与读者之间的距离，让读者感受到浓郁的乡土气息。

　　此外，小说的文风质朴自然，没有华丽的辞藻和复杂的修辞手法，却以平实的语言打动人心。路遥用最真挚的情感和最朴实的文字，讲述着普通人的故事，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产生强烈的共鸣。这种质朴的文风与作品的主题和内容相得益彰，更凸显了生活的真实与人性的本真。

　　（三）象征手法的巧妙运用

　　《平凡的世界》中运用了多种象征手法，深化了作品的主题内涵。陕北黄土高原作为故事发生的主要背景，象征着中国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它既孕育了生命，又给人们带来了贫困和苦难。孙少安、孙少平兄弟在黄土地上的奋斗，象征着中国农民不屈不挠、与命运抗争的精神。

　　书中的“黑面馍”“白面馍”等食物，也具有象征意义。“黑面馍”代表着贫困和艰苦的生活，而“白面馍”则象征着美好的生活和希望。它们不仅是人物生活状况的体现，更反映了时代的变迁和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些象征手法的运用，使小说的主题更加深刻，也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产生更多的联想和思考。

　　六、文学价值与社会影响

　　（一）现实主义文学的经典之作

　　《平凡的世界》是中国当代现实主义文学的经典之作。它继承和发扬了现实主义文学的优良传统，以真实、客观的态度反映社会生活，塑造了众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路遥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对农村和城市生活进行了细致的观察和体验，使小说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和强烈的现实感。

　　这部作品不仅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获得了第三届茅盾文学奖，而且在之后的几十年里，持续受到读者的喜爱和推崇。它为现实主义文学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对当代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激励着众多作家关注现实生活，书写普通人的故事，展现时代的精神风貌。

　　（二）激励无数读者的精神力量

　　《平凡的世界》之所以广受欢迎，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它所传递的精神力量。书中人物在困境中不屈不挠、努力奋斗的精神，激励着无数读者勇敢面对生活中的挫折和困难。许多读者从孙少安、孙少平兄弟的经历中汲取力量，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坚持不懈，努力追求梦想。

　　这部作品不仅影响了一代人的成长，而且在不同年龄段的读者中都产生了共鸣。它让人们相信，即使生活平凡，只要心怀希望，勇于奋斗，就能够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平凡的世界》成为了许多人心中的精神灯塔，照亮了他们前行的道路。

　　（三）对社会变革的深刻记录与反思

　　作为一部反映时代变革的作品，《平凡的世界》对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社会变革进行了深刻的记录与反思。它通过对双水村和黄原等地的描写，展现了农村经济体制改革、城市企业改革等政策实施过程中所带来的变化和影响，以及人们在思想观念上的转变。

　　小说让读者看到了改革开放给中国社会带来的巨大活力和发展机遇，同时也揭示了变革过程中所面临的困难和问题。它不仅是一部文学作品，更是一部珍贵的历史资料，为研究中国当代社会变迁提供了生动的素材和独特的视角，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社会意义。

　　七、结语：平凡中的伟大，永恒的精神力量

　　《平凡的世界》以其宏大的叙事、鲜活的人物、深刻的主题和独特的艺术特色，成为了中国当代文学的经典之作。它用朴实的文字和真挚的情感，讲述了普通人在时代变革中的奋斗历程和人生选择，展现了人性的光辉与美好，传递了坚韧不拔、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

　　在当今时代，虽然社会环境和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但《平凡的世界》所蕴含的精神内涵依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它提醒我们，无论身处何种环境，都要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梦想的追求，在平凡的生活中创造出不平凡的价值。这部作品将继续以其永恒的魅力，感染和激励着一代又一代读者，成为人们心灵深处永不磨灭的精神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