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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9月6日,星期一,晴。
我又写满了一本。为了避免总是在买本子,我决定换一个更厚一点的日记本。
今天有个新的孩子要到我们中间来,希望他在天使之家过得愉快,可以交到好朋友。祝愿他早日康复出院——当然,如果他愿意的话。
又及:我觉得我好像长高了一点点。”
——P.L的日记
**
无论是谁,只要进到天使之家就会对这个地方产生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实在是……以一家疗养院来说,它似个小王国多过似一家医院。主建筑群是一片老式别墅,其前身似乎是一位落魄贵族的终老之地,因其旧主生前的个人喜好所以偏于一隅有一片花田,当中有一块碑,别墅和墓碑的主人就长眠于此。
天使之家坐落在半山腰。本地从来人烟稀少民风淳朴,这个小城池的补给通常是靠自给自足,偶尔与山脚下的小镇有些交往,勉强不算与世隔绝。
梅苏特•□□住进来的第一天,就很走运(?)地碰见了托马斯•穆勒。
穆勒手里拿着一大把鲜花,双手和衣服前襟都沾染了些新鲜的泥土。裤脚挽得高高,露出细瘦如鸟脚的踝关节。
他看见来人,兴冲冲地上前打招呼。
“早啊,房东先生。”
“早,托马斯。介绍个新朋友给你认识,梅苏特,这位是托马斯。”
有着毛绒绒头发的可爱的小先生向旁边让了一步,从他原先站的地方露出一个乌黑的脑瓜顶。
黑头发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对醒目的大眼睛、一只尖尖的鼻子和一对薄薄的嘴唇。
穆勒好奇地凑上来:“噢,你的眼睛真、真……没法形容的妙啊!不过你的脸色不太好看耶,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冷?”
他下意识地伸出脏脏的右手去拉对方的手,结果被那一个毫不留情地拍开。
穆勒倒不很在意,笑嘻嘻地把那只手藏到身后。
被称作“房东”的菲利普•拉姆摸一摸穆勒手里的花朵:“它们真是漂亮极了,要拿去哪里?”
“餐厅,我正想找一条裤子把它们插起来。”
“什么?……哦,你是想说瓶子?”
“是的,瓶子,我就是想说这个单词!”穆勒哈哈大笑。
拉姆仰起脸:“可以给我一枝吗?”
“当然可以,没问题!”穆勒大方地抽出一枝盛开得正好的红色的野花递过去,“这个给你,小菲利!我最喜欢这一朵了!”
“谢谢你,托马斯,可我想要这一朵。”拉姆说着,从他手里抽出一只开得很弱小的黄色小花。它在那一大捧朝气蓬勃的野花丛中显得那么娇弱那么不起眼,可是那漂亮的金黄色花瓣……真像是某个人的头发。
“你们要去哪里?”
拉姆挽一挽□□的手臂:“送新朋友去他住的地方,比埃尔霍夫先生建议他住在三楼最靠近花园的那个向阳的房间。”
穆勒马上自告奋勇高高举起手来:“可以交给我吗?我可以送他过去。”
拉姆看一看手里的花,然后笑着说:“那就交给你了。”他又摸摸□□漆黑的头发,“祝你愉快,亲爱的。当然,托马斯,也祝你。”
穆勒冲着拉姆小小的背影挥一挥手,然后转过身来咧开嘴说道:“我们走吧。……咦,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不是要去餐厅?”
穆勒恍然大悟:“啊对哦,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先带你去餐厅转一下,熟悉熟悉环境,然后送你去你的房间。”
□□耸耸肩,未置可否地径自向前。
**
“我恋爱了,霍尔格!我该怎么办?”
巴德施图贝尔一脸“看,我猜你就憋不住”的幸灾乐祸表情。他擦着一堆刚刚洗干净的杯子,看着好友从晃进来就开始傻笑个不停,偶尔又夸张地大叹一口气。他完全无意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反正这个家伙一定是要说的。
“你还没见过梅苏特?他真是太太太太,太可爱了!”
巴德差点摔碎了手里擦好的杯子:“哎呦!你真是够了?”
穆勒捧着脸转过来:“嗯?什么够了?”
巴德哭笑不得:“好吧,说说你的梅苏特。这名字听起来怪别致的。”
穆勒一脸的春光明媚:“对吧对吧?我猜他一定有亚洲血统,亚洲人都是长那个样子的,看上去很……细。”
“是瘦,托马斯。”巴德摇一摇头,“我还以为你的语言障碍症已经痊愈了呢,看来你的词汇量还是很成问题。”
“对对,我就是想说瘦。”
“这里谁比得上你瘦啊?”巴德深表不以为然。
穆勒怒了:“喂!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
巴德一摊手:“但愿我可以说不要。”
穆勒不满地瞟了他一眼,又陷入自己的世界里。
“你应该见见他,你一定会喜欢他。梅苏特长得像一只黑色的小鸟,眼睛那么大,嘴巴是尖的,他如果穿上黑色的袍子或许会飞起来……”
“你的梅苏特,他也像鸟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吗?”其实巴德是想说“像你一样”,结果拼命忍住了。
“不,真遗憾,他几乎不讲话。”穆勒苦恼地托着下巴,看上去就像个为了成绩发愁的小学生,“他不爱讲话也不喜欢听我讲话。他最常说的单词就是‘不,谢谢’,我猜他的词汇量不会比我的大。”
巴德的一点八卦之血终于小小地沸腾起来:“他得了什么病?”
“交不到朋友的病。”
“哈?”
“小菲利说他是得了孤……孤……见鬼,那个词怎么讲来着?”
“孤僻症?”巴德试着猜测。
穆勒拍手:“就是它!孤僻症!梅苏特不喜欢与人交往,不喜欢笑,不喜欢讲话,他没有一个好朋友,这真不幸。”
“好吧,所以你想做他的朋友?”
“是男朋友!”这个词穆勒倒是说得言之凿凿字正腔圆。
巴德默默流汗。他想说恐怕那个人前半生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你一个小时说的多哩,如果你们成为情侣那是多诡异的事情啊。
穆勒突兀地握住巴德的手。
“帮我,霍尔格!”
巴德用力地甩着他的手:“你要我教你怎么追求一个男人?你让我死吧啊啊啊啊~~~~~放手啊该死~~~”
“不放!你得帮我不然兄弟没得做!”穆勒整个人都纠缠上来抱住巴德的腰。
巴德绝望地喊:“好吧好吧,拜托你赶快放手,我想到办法了……天哪,我真是运交华盖才遇见你这个兄弟。”
“这是什么?”穆勒看着巴德递过来的一张从今天的报纸上撕下来的纸角,上面是巴德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的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
“去找他吧,巴斯蒂安•施魏因斯泰格,他住在山下的镇子里。”
巴德说完,抱起洗净抹干的一篮玻璃杯从穆勒身边走过。
“巴斯蒂安是我所见过最棒的心灵捕手,他的杰出成就是七百五十五次成功追到同一个男人!”
我烦透了弯腰驼背的抒情诗
我不想再去读任何和解放无关的抒情诗
——曼努埃尔•班德拉(from《诗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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