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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笔勾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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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浅淡,从东边闪出一抹明亮的晖光刺穿这漫长的拂晓时分,日光铺洒大地。
在五月这个大多数地区都不冷不热的月份,榈乡却是早早的进入了初夏,过了中午就是日头最盛的时候,为了抓住早上这段还算是凉快的时间中午躲闲,虽然现在还只是清晨,但榈乡的集市早已是人声鼎沸,在集市主干道两旁的叫卖声络绎不绝,热闹异常。
“三角粑,一块钱一个新鲜出炉的三角粑欸。”
“丑柑,自己家里种的丑柑,便宜得很。”
“十块四个,十块四个,鸭翅鸭脚。”
大道很窄,旁边摆满了小贩们的摊位,在这里好摊位都是需要自己去抢的,而最差的摊位就在这条街尽头的角落,此时这里摆着一个卖蔬菜的简陋小摊。
摊位十分随意,就在地上铺了一层不知道是哪年的报纸,上面零零散散的摆着几颗长得营养不良根部还带着些泥土的蔬菜,旁边支着一根木杆,上面歪歪斜斜的挂着一个白色大喇叭,而摊位的主人带着个帽檐很大的草帽正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生闷气。
都说了让她早点起来,早点起来,现在好了,菜肯定卖不出去了。
越想越气,鸦鸦转过身,使劲用眼睛盯着躺在后面长椅上用同样草帽盖着脸遮阳睡觉的某人,试图使用物理伤害唤起她的愧疚之心。
可眼睛都看酸了,都没见这人起身过一次,天气热,她只穿了一件清爽的白色短袖跟一条黑色短裤,柔软的黑色长发散乱在脑后,半截白皙小腿赤裸裸的暴露在外,接受着阳光炽热的舔舐。
草帽底下纤细修长的脖颈,小臂,小腿,以及所有能被人看到的地方都还或多或少的残留着还未消散的连带着周围皮肤都泛起红的风团。
鸦鸦走过去脱下自己身上用来遮阳的薄外套给她盖住了小腿,椅子上的人依然是睡得毫无动静。
宋榆是昨天凌晨时候到的,浑身上下背了个包,一句话没说,给她全身涂了药之后依旧是痒得睡不着,估计她是硬挺到了后半夜才勉强睡下。
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肯定又是跟家里人闹翻了,鸦鸦叹了口气,回过身又重新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坐了,抬手把自己挂在旁边的大喇叭给打开,顿时一个随性得彷佛是躺在床上录的女声从喇叭中流出,这声调拉得又长又慢,在这一条到处都是激昂叫卖声的小巷中显得格外消极。
一时之间竟然一个来买菜的人都没有,盯着地上摆着的已经被炽热的阳光晒得奄奄的菜,鸦鸦蹲在地上摆弄,简直一筹莫展。
“小妹儿,你这个喇叭喊得太慢了,你换个人来喊,怕是要好点咯。”坐在旁边摆摊的阿姨给她出着主意。
鸦鸦起身把挂在杆子上的大喇叭摘了下来有点发愁,可她也不怎么认识其他人。
这一觉,宋榆睡得十分的不安稳,做了好几个噩梦,其中有一个噩梦背景在医院,入目之处皆是白色,晃得她一度看不清脚下的路,身后好几个拿着镰刀电锯的医护人员死命的追她,好几次都差点被砍死,好不容易有一个人来救她,可转过头一看这个人竟然是个无脸怪,被激得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意识逐渐回笼,耳边满是集市的嘈杂声,摊贩们的叫卖声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嗓门大,听起来实在太吵。
她皱起来了眉头,怎么还有人把‘瓢儿白’叫成‘勺儿白’的?这都能叫错,甚至还不是用的方言而是标准普通话,本地人听着你这假模假样就不是真心来卖菜的,生意好才怪。
可这声音怎么感觉离她很近,甚至连这用标准普通话叫卖的声音都越听越耳熟,好像之前在哪里听到过——
等等,宋榆猛的睁开眼睛翻身从椅子上坐起来,视线聚焦在一个十分眼熟的白色大喇叭上——
许侨的声音怎么会出现在她们家的喇叭里?
此时她们的摊位前聚集了不少人,鸦鸦忙得汗都来不及擦,一个劲的帮顾客称菜,扯塑料袋,两只手动得不可开交,脸蛋被太阳晒得红红的,看着很高兴的样子。
宋榆走过去一看,地上的菜竟然都要被卖光了,“这什么情况?”
鸦鸦头都没抬,忙得手上都没空跟她讲话。
“老板,再给我拿个塑料袋。”一个顾客双手提着满手的菜,宋榆转身扯了个袋子给他,随后也跟着一起帮忙。
等摊位前的顾客全部散完,菜也卖得差不多了,宋榆蹲着收拾铺在地上的报纸,鸦鸦坐在一旁算钱,小脸上满是兴奋,实际上也就挣了八十多块。
全部收拾完毕,宋榆拎着喇叭往鸦鸦眼前递,嗓音十分的冷酷,“说说吧,怎么回事,你怎么背着我偷偷跟他联系上的。”
“我价格念得太慢了?那还不是你非要在我没睡醒的时候让我给你录。”
“他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别删微信,加了就加了吧,免得人家觉得你过河拆桥,不过你没事也别去打扰他,人家数学系的,平时忙得那叫一个狗撵屁股,知道了吗?”宋榆故意说得严重一点吓唬她,免得这小丫头天天给许侨发微信。
鸦鸦本来也不想删,闻言猛猛点头,打了一个手势,‘我知道了,他是你的追求对象吗?’
宋榆翻了个白眼,“是我仇人,所以你别跟他联系,听到没?”
“行了,你今天挣大钱了,请我吃冰棍。”
两人一人吸溜一根冰棍,脚步踢踢踏踏的往家里走。
‘读数学系是不是很难啊?’
宋榆咬了一口绿豆冰棍瞥着她,“怎么?你大学想读数学系?”
鸦鸦又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
“还有一年呢,慢慢想。”宋榆微眯着眼睛,看着坐落在不远处朦胧在一片晖光的村庄说道,“等你上了大学,就可以一辈子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榈乡不是鬼地方,这里是我的家。’鸦鸦不赞同的快速打了个手势。
宋榆偏过头笑着揉了下她的头,“好好好,知道了。”
放在兜里面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宋榆停下脚步查看,只是一条班级群里面的例行通知,正要关上手机,可提溜在手里的大喇叭沉甸甸的分量却不可忽视,手指不自觉的点开跟许侨的聊天框。
还是要说声谢谢吧。
没有多想,宋榆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出去,转头就被迎面而来举着个手机乱转的鸦鸦给不小心踩了一脚,疼得她弯腰嘶了一声。
鸦鸦连忙放下手机面露歉意的跟着弯腰看她,‘对不起,你没事吧?’
“你刚刚在干什么?”举着个手机,像是在给谁拍视频一样。
‘我在打视频。’
视频?跟谁?宋榆脸上一连串的问句,还没等她发问,一个手机被人递到了眼底,她的脸赫然出现在了屏幕里,而旁边紧挨着的小窗里坐着个像是帅气小手办的男人,俊眉星目看起来很是眼熟。
我去,宋榆猛的倒扣过手机,激烈且无声的快速比划着,‘我不是跟你说让你没事别去打扰他吗?’
鸦鸦脸上很是委屈,‘是他先说想看黄金色麦田的,他从来都没看过,好可怜的。’
麦田都没看过,确实挺可怜,稍微一思索,宋榆把手机的音量键调大冲那边晃了下手,“能听到吗?”
明显看到对面的人表情动了动,过了会才开口道:“我还以为我手机的话筒坏了。”
“她有时候嫌我说话比她比划得快,不乐意听。”宋榆被正午的阳光晒得睁不开眼睛,微眯着眼睛一只手挡在额前冲那头的许侨说道,“录音的事谢谢你了,小丫头勤工俭学呢,摘点自己种的菜去集市上卖。”
“没事。”许侨客气的问,“生意最近还可以吗?”
这问话的语气跟做什么资产上百万的项目一样,宋榆嘴唇翘了起来,把草帽松松的扣回自己头上,视频翻转对着前面提着个小电子秤的鸦鸦问:“你告诉他今天赚了多少钱。”
鸦鸦冲着视频比划了一通,最后还得宋榆帮她说,“八十二块五毛三。”
“自己的辛勤劳动,很厉害。”许侨表情认真。
“这里面可有你的录音功劳,瞧,老板给打工仔请的棒冰,按理来说你这个打工仔老板也该请你一份,可惜你不在。”宋榆把手边的绿豆棒冰晃荡给许侨看,“那就只能另一个打工仔效劳了。”
对于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许侨表现得十分谦卑,“录音里有念错字的部分吗?我是照着她给的录音读的,那份录音是方言,我有些...听不太懂。”
榈乡的方言实际跟普通话除了音调跟一些地方用语不同之外,已经算是十分好懂的了,但问题就在于这前一份录音咬字模糊不清,语调拉得又长又慢,本地人来都不一定能把字全部听清。
而作为前一份录音的持有者,宋榆脸不红心不跳的给许侨指出了一些发音错误的地方,完全没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许侨都一一接受,说要在后面录一版新的发给鸦鸦,“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等等,许侨同学。”宋榆握着手机,麦田上似乎是风大,好几次都差点把她盖在头顶的帽子给吹掉,她费劲的抬手压着自己的草帽,冲许侨露出来一个微笑,“你看现在回来你又帮忙录音,人类嘛,总是要互帮互助的,等我回来我给你弄点土特产,那以前的事....咱们真的就一笔勾销,行不行?”
“你是说......”
“就是那天蓝霖生日我亲了你一口,跟后面在游泳馆的事......”
“可这两件事......貌似都是我吃亏?”
宋榆一愣,“那你想怎么样?”她那天喝醉了,确实不是故意的,也不能让他亲回去吧。
“朋友。”
“什么?”宋榆怀疑她听错了。
许侨在那边垂下眼睑重复道,“我想跟你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