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去江湖》州洲小舟

2、久别与重逢

　　魏彩环的主意很简单，上花轿的时候她会制造混乱让任青梅换上去，然后她从后门溜走去找太守公子，入夜前一定会赶到赵家换回来，然后任青梅可以施展轻功离开，这样就是天衣无缝。
　　任青梅皱眉听着，心说不是无法求助于他人，而是他人根本无法办到。
　　魏小姐会功夫，可以无声无息进得去赵家，他任青梅也会功夫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得开赵家，换做是别人，那赵家只会平白多出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会缩骨，蒙上盖头扮作魏彩环的身量绝对没问题！……任青梅脑子一热，忽然觉得此事非他不可，所以，也就当仁不认的接受了。
　　当时的那种劲头任青梅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头疼，自己真是脑子被灌了浆糊才会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江湖上行走什么事儿没见过没听过？万一这个魏彩环不守信用呢？万一她见了太守公子就把约定给忘了呢？万一这事儿被传出去，那他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这不是拿自己的名誉在开玩笑么？可是转念又一想，人在江湖首先要讲一个信字，他怎么可能去做那种背信弃义的事儿？……好吧！就算他是，那也是曾经，现在他已经改邪归正了不是？那就更得做个言而有信的人！任青梅一边捏着手指头，一边恨得咬牙切齿，魏彩环，你要是入夜时候不到，任青梅可真的就顾不得你魏家的脸了！

　　轿子摇晃着到了赵家的门，轿帘一开，任青梅听着外面的锣鼓唢呐鞭炮跟喧闹恨得直吐血，但是也不得以把手藏在衣袖里伸了出来。外头有人看见这只裹在红色袖子跟手帕间的手，大声笑道，新娘子害羞了！外头登时又一声哄笑，气的任青梅眼前直发黑，心说记好了这把声音，他日若是遇上了，非痛打一段不可！
　　进了赵家大门，拜过了天地，任青梅一边委屈自己慢慢走路细细挪脚，一边还分了心留意自己的侄女婿。侄女婿自然姓赵，叫做赵赴，字奉远，任青梅一边觉得这名字好生耳熟，一边安慰自己金湖赵家的三公子名字他肯定是听过的。红盖头底下什么也看不见，倒是听那脚步声似乎也不是一般人，话不多，客套里透着些疏远，音色倒是不错，听着那把声音竟然让他不由想起个旧识来。

　　五年前的赤龙镇，天升客栈大堂内，一群人，一柄剑，一双眼。
　　剑算是极普通的剑，至少任青梅都觉得它不会比屠户手上的砍刀更好使，那双眼却清澈犀利。
　　那人撇了眼门口严阵以待的众人，问：“他们是来找你？”
　　任青梅认真想了想：“……大概，”其实他也不确定：“应该不是吧！”虽然这么说有些不负责任，但他是真的懒得想了，更何况他伤势未愈，碰上这种事既然跑不及那当然是要否认的。
　　那人看着他无辜纯良的一脸茫然，笑起来：“那归我了。”
　　任青梅欣然同意，同时还有些高兴，因为原来眼前这个赖了他好几天酒钱，甩也甩不掉的跟屁虫竟然也是个喜欢惹是生非多管闲事的主。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客栈里的人一个一个被扔出去，顿时觉得，原来不止是人不可貌相，连兵器也不能。
　　那把看上去钝的可以当擀面杖的剑，现在竟然也能打的二十多个人毫无还手之力！之后他把这感想说出来，那人很是无语：“不应该是拿剑的人比较厉害么？”
　　任青梅笑起来：“诶？是么？”
　　“当然！”
　　“那我呢？”
　　“你？”那人上下扫他一眼，撇了下他手边的短刀：“刀不错，人么……”
　　“我请你喝酒！”
　　“人也是相当的不错！”
　　“是么？”任青梅心情很不错，因为毕竟这江湖上很少有人会闲的没事儿去夸他，他高兴地四周张望了一下，入眼的却是茫茫一片枯黄：“……啊！不是我赖账，可是你看，这方圆十几里，好像也没什么酒家……”
　　“……”= =
　　“哎，不要不高兴么！要不这样？短剑送你！”
　　“开什么玩笑！拿着你的短剑，那不是等于给自己找麻烦？”
　　任青梅看着他，又是笑：“你到底不是我，不用在乎别人误会！来来，拿着吧！我难得这么大方一次。”
　　那人叹气，把他的小心眼看的一清二楚：“我暂时替你收着，等你伤愈，就还给你。”
　　“好，我就是喜欢聪明人！”
　　茫茫原野，红日渐沉，任青梅笑：“既然要结伴而行，那总得有个称呼！我看你打起来挺疯的，那我就叫你疯三儿吧！”
　　“……你的长处就是给救命恩人起绰号么？”怪不得那么容易得罪人。
　　“好吧好吧！”任青梅晃了晃脑袋：“你既然比我年长，那我就只能委屈下自己，叫你三哥吧！”
　　任青梅挑眉，其实这如何称呼，只是为了唤起人来方便而已，用得着就记着，用不着抛之脑后又能怎样？之后的一年结伴行走，肆意江湖，闯了祸，也结了仇，第二年终于只能分道扬镳。究竟不是一条道上走的人，最好也不要在一条道上走。
　　任青梅恍恍惚惚的就这么拜过了堂，在一声送入洞房的高呼声中他才一下回过神来！不由一声暗骂，这可是你梅爷我第一次拜天地！！怎么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屋子里红灿灿一片，红的床红的窗，红的桌红的凳，一边还站了俩红衣红裙的小丫鬟，任青梅心说好的很，倒是看看魏彩环来了怎么拾掇这俩个！
　　时间过的很快，至少在等待上任青梅有的是经验，但是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任青梅忽然脑子转过弯来，自己或许真的被魏彩环骗了，就算是日前没被骗，魏彩环见到那个刘郎后估计也决定要骗他了……红烛烧着烧着忽然“兹”一声轻响，外头的喧闹声遮不住渐近的脚步声，任青梅认得出，那是他侄女婿的脚步，他叹，这个世道太复杂还是他太笨拙？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容易就信了别人？事到如今，只能自救了。
　　任青梅想到这里站起身来，红衣的小丫鬟急忙上前：“少夫人？”他径直往窗户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把喜帕掀了随手扔在地上，这下小丫鬟着急了，一个拣喜帕，一个去看他：“少夫人！少夫人？”任青梅充耳不闻，一把推开窗，嗖一声跳了出去。身后惊呼两声：“不好了——！快来人啊！”
　　任青梅叫苦不迭的冲上房顶，一口气跑出去好几个院子，一边跑，一边还不忘了把衣服扒下来。他是笃定了赵家不能大张旗鼓的追他，所以跑的也算是明目张胆，一路朝东，很快就出了赵家大院。刚出了院墙，就看见不远处空空的巷道上一个人影飘渺不定，任青梅大怒，提气冲上前去：“你——！”
　　魏彩环看见他如见了鬼一般，啊一声大叫：“叔、叔叔！？”
　　任青梅气急败坏：“你怎么在这里？”
　　魏彩环定定瞅了他一下，立刻哭丧起脸：“呃……那个什么，墙、墙太高，我进不去……”
　　任青梅忍气吞声的看着她，一把把衣服赛到她怀里：“赶紧穿上！后面追上来了！”
　　“啊？”魏彩环也有些慌神，到底是没经过什么事儿的小姑娘，声音都有些发抖：“什么人追你？”
　　“还能有什么人？”任青梅无语。
　　魏彩霞更哭：“可是……我不能嫁人呐！”
　　“那你能怎么办？你要是铁了心不嫁你爹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可你这可都是拜过堂的了！你不嫁！别说你魏家，你让赵家脸面放哪里？你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麻烦么？！”
　　“可是刘郎他——”
　　“还什么刘郎！你自己说的话你——”
　　正说着，后面有人哒一声落了地，任青梅一着急，这想嫁不想嫁跟他也没关系，反正这对新人名义上都拜过堂了！心里想着，把魏彩环往后一推，道：“新娘子在这里，分毫未伤！告辞！”他顾不得看身后，起身就跑，因为他头上还插着簪子带着花……

　　一口气跑到僻静处，任青梅七手八脚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袖子使劲擦了擦脸，还没收拾好，后面又追上来了。任青梅无语，新娘子都还了，还追什么追？
　　他觉得脸上头上收拾的差不多了，这才气呼呼扭头去看追他的那人：“你不找新娘子，你追我做什么？！”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脸上表情，倒是说话的语气，带了一些戏谑：“我追不就是新娘子么？”
　　任青梅一愣，脑袋嗡一声响，心说坏了，怎么还真是他？当下不及多想，默默往后倒了一步，强作镇定道：“新娘子已经完好奉还，阁下追错人了！后会有期！”说完了就走，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味来，心说自己一没偷二没抢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好像也不用这么仓皇的走人，转过弯来，于是他回了头，仰着脑袋皱着眉带着点不悦恼怒：“你从没说过你是金湖赵家的三公子。”
　　“= =|||……我以为你该知道。”毕竟这世上叫赵奉远的人并不算太多。
　　“……”任青梅点点头：“赵奉远，赵赴是么？”好吧，他可以承认他有点缺心眼，因为彼此太熟，他根本没想过当年那个与他携手江湖的疯三竟然还会有这么了不得的背景。他上下打量了下久别重逢新郎官，很快放平了心态道：“你成亲，我本该送你点什么……”
　　赵赴忽然很想笑：“你想送什么？”
　　“呃、我又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送的好。”
　　“……”
　　“啊对了……”任青梅笑：“我把新娘子送还给你了。”
　　赵奉远看着他嬉皮笑脸，忽然严肃道：“我知道，拜堂的是你。”
　　几个字，任青梅出了一层冷汗，这个可是有关名誉的大事：“你胡说什么！”他明明有缩骨改变了身量，这人是怎么认出他的？！
　　“你喜欢用乌丝香，我闻到有这个味道。”
　　任青梅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挠了挠头，意外抓下来一朵小小的红花，更是哑然：“你……”他丧气的扭头就走：“你说什么都好，反正与你拜堂的是魏家小姐！新娘子也还给你了，赶紧回去吧！别跟着我了！”
　　“青梅！”赵奉远紧赶几步，大有长篇大论的架势：“我知道……”
　　“你嚷嚷什么？！嚷嚷什么！！”任青梅头疼不已：“赶紧回去！新娘子还在等着你呢！老老实实的当你的赵赴不是也很好么！再说！”他瞪着赵赴：“当年是你自己要走的！现在也别来烦我！”
　　赵赴有些无奈：“青梅，明明是你赶我走的！”
　　任青梅翻脸不认账：“胡说！你要是不想走我能赶你走么？”
　　“……= =|||”
　　“哼！”任青梅冷哼一声拂袖准备走人，赵赴一身大红跟上一步：“青梅……”
　　任青梅蹙眉想了想，没忘了回头去叮嘱赵赴：“赵赴，你要是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
　　赵赴看着他，无语。
　　任青梅满意点了点头：“那行了，别送了，你回去吧！新娘子还在墙外面等你呢。”说完，他自在甩甩袖子，走的清风明月。身后赵赴一脸无语，目送他渐渐消失在夜色的背影，忍不住狠狠地吸口气。任青梅，你听我多说几句话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