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妨惆怅是清狂》落色赋青

2、拜师不成反招嫌

　　“桓城?”
　　早在听那两个男子聊天之时，方舍青便对这个地名产生了莫名的熟悉之感。
　　然而连芥只是垂下眸子嗯了一声，不欲回答。
　　见此情景，方舍青暗觉戳到了连芥心中痛处。再而，见到连芥之后，他便对那两名男子口中的“恩将仇报的‘’连魔头’”产生了质疑，这其中必然有不为世人所知晓的秘密。
　　看来这桓城是非去不可了。
　　方舍青如此想到。
　　他并不觉得在这个时候询问连芥关于自己是如何复生以及死前的种种事迹是一种明智的选择，面前之人明显与自己的复生脱不开干系，又或说，就是连芥使他得以复生的。
　　让一个死去之人重获生命，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换作旁人，可能会心存感激，但方舍青只觉毛骨悚然，不计后果的复活一个死去之人，这样违反天道的行为已经不能用偏执二字来解释了。
　　因此，方舍青更希望通过自身实际的行动来找回失去的记忆，找回他心中认为万分重要的某样东西。
　　或许到时候，他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想到此处，方舍青开口道：“既然这样，那现在就出发吧。”
　　连芥似乎早就料想到方舍青会说这话，也就并没劝他休整几日再动身，而是从自己的芥子空间中拿出一套黑衣，递给方舍青，莞尔一笑道：“换上这个吧，更合身些。”
　　说罢便自觉将屋外结界撤去，转身出了门。
　　方舍青道了声谢后便自顾自地换上了这件黑衣。不出所料，这件衣服十分贴合他的身形。与方舍青醒来时所穿的那件宽袍白金锦衣相比，他更喜欢这种束腕藏黑的衣裳，除去了宽大的衣袍，过长的衣摆，行动上便能更加的方便。
　　正当他将头发尽数束起之时，掌心无意擦过左耳，冰凉的触感使他惊觉，他的左耳上竟挂了一个耳坠。
　　待方舍青仔细端详片刻后他才明白，那是一个系在挂钩上的由木头制成的圆形铃铛，铃铛下还挂着一颗红玛瑙，看起来像一颗红豆。
　　通常来讲这类圆形铃铛那还应放有几个小木球，小木球相互碰撞，才能发出声响。可这个铃铛中却空无一物。
　　更令方舍青感到不解的是，他自己的耳朵上挂有耳饰，他方才竟没有半分察觉，就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铃铛的存在似的。
　　等等
　　既然这个铃铛显然不能发出声响，那他刚才闭眼后听到的铃声又从何而来?
　　连芥与那名红衣少年的身上并没有能发出声响的配饰，那声音又显然不是某种动物的叫声或风吹树叶所发出的声响。
　　那么……
　　方才山脚下，或许不只有他们三人。
　　连芥的修为毋庸置疑，那名红衣少年也不是泛泛之辈。但他们看起来都不像是听到了铃声的模样。
　　那像这般能悄无声息地藏匿在暗处看戏的，又会是何种人物?
　　方舍青知道如今记忆尽失的自己无法做什么，再而他也无法完全信任那个名为连芥的男人，即使连芥是他如今唯一有印象的人，但他的复生充满了疑点，谁能保证这点印象是他自己记住的呢?
　　如今之计只有先找回记忆才能再做下一步打算，毕竟记忆是否属于他，他相信自己还是可以判断出的。
　　思绪至此终了，方舍青迅速调整好心态，推开房门。
　　门口的连芥应声回头，看见方舍青的模样，眼眶泛上微红，温柔地说道：“欢迎回来，青青。”
　　方舍青不习惯这种过于亲密的称呼，但并未说些什么，只是闷哼一声后开口道：“走吧。”
　　连觉轻笑后说道：“不急，我们可以先——”
　　“连散仙！终于找到你了！”这所房屋坐落于山顶，只由一道小路蜿蜒向下。此时小路上有一道红色的身影正气喘吁吁地向上走来。
　　连芥认出这是山脚下对方舍青出手的少年，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只见那名红衣少年果断在他面前跪下，磕了一个大响头然后大喊道：“连散仙！晚辈姓夏名林字广玉！今日特来拜师，请您收晚辈为徒吧！”
　　说罢又是一个响头磕下，抬头后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连芥。
　　连芥看着眼前灰头土脸的少年，沉默半晌后开口：“我不收徒，而且我晕傻子，你离我远点。”
　　随后不知从哪掏出把扇子遮住半张脸，明明比方舍青还要高半个头，却退步躲到了他的身后。
　　方舍青：“……?”
　　夏林没想到会被拒绝的如此干脆，满头卷发都蔫了下来。
　　他继而又将视线放在方舍青身上，灵动的眼睛在两者间来回徘徊，回想起山脚下的那个拥抱，眼神刹那间变得清明，头顶趴拉下来的卷发立刻挺利。
　　随即又熟练地磕下响头，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山间：“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在山下冲撞了师母，还请师母勿要怪罪！”
　　“师母勿要怪罪——”
　　“勿要怪罪——”
　　“怪罪——”
　　方舍青：“……”
　　连芥：“……”
　　整个灵山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就连山间的风也停滞不前，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芥用扇子遮住了全脸，却遮不住那因憋笑而颤抖的双肩。
　　夏林还欲发声，被恼羞成怒的方舍青夺过连芥的扇子给砸了头。一脸茫然地看这面若冰霜的“师母”和在期身旁捂脸闷笑的未来“师尊”。深深感受到了未来的无望，心中暗道：“话本子里也没告诉我冲撞了师母该怎么办啊？不对，话本子里根本就没有师母啊！”
　　连芥终于是笑过了头，安抚性地拍了拍方舍青的肩后笑盈盈地对夏林说道：“你这小孩可真是有意思，但我身旁这位美人可不是本人道侣，本人一介散修本无收徒之心，不过看你辛辛苦苦爬上山来，实在是诚心至极，今日就勉强为你破个例，你我便简单行个师徒之礼，今后你便是我连芥的第一个徒弟。”
　　夏林惊喜过望，起身做了个揖道：“谢师尊！”
　　连芥将手向前一伸，那被方舍青扔出的扇子便回到了他的手上，他用扇子在夏林的头顶敲了三下，这师徒之礼便算成了。
　　夏林感动地抬头看着连芥，开口欲言却被一旁一道暗含讥讽的亲人嗓音打断：“呵，你收的这徒弟竟连御剑都不会吗，还需一步一步走上山来?”方舍青被那声“师母”没有去关注连芥那声挑逗般的“美人”，甚至比寻常多说了许多字。
　　夏林自然听出了方舍青话语中的讽刺意味，但介于方才他在山脚下差点误伤了这位明显与自己师尊关系匪浅的“美人”。所以他只是低头嘟囔着：“话本子里说这样显得更虔诚，成功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方舍青一愣，记忆深处好像也有另一个人说过同一句话，但他记不清了。
　　方舍青并未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夏林还在烦恼这位“美人”的阴晴不定，就听见他辛辛苦苦拜的师尊开口说道：“咳咳，不过呢，成为我的徒弟后有一件事情你就不得不做了。”
　　夏林看向连芥的眼神中充满了兴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连芥看着自己刚收的傻子……啊不，是徒弟，弯了弯饱含秋水的桃花眼，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桓城。
　　“客官要几间房啊？”掌柜看着眼前明显就是大户人家的众人，笑容更加明媚了几分。
　　夏林随意放了些银子在柜台上：“两间上房。”
　　“三间。”方舍青在一旁插嘴道，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
　　夏林像连芥投去求助的眼神，连芥打开扇子边扇边开口语气带上一丝宠溺：“听他的。”
　　说罢，夏林又放下一把银子道：“差人把房间再整理一翻，我们先出去一趟。”
　　掌柜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去了，朗声道：“好嘞爷，您慢走哈，保证您回来的时候看到三个灰尘都不落的房间！”
　　临近傍晚，街道旁的店家都接二连三的点上了灯，微弱的灯光忽明忽暗，伴随着一阵阵东风吹过，倒显得这闹市是更加嘈杂。
　　方舍青和夏林紧跟着连芥在人群中穿梭，像是激流中不断摆尾的鱼儿。
　　方舍青对周围的拥挤与热闹感到不适应，但他并不知道连芥到底要去哪，他自己又没有关于记忆的线索，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不久后，连芥在城东的一家点心铺子前停了下来，一双桃花眼亮闪闪的扭过头去看方舍青。
　　方舍青向他投去不解的眼神：“这里有线索?”
　　连芥弯眼笑道：“没有啊。”
　　方舍青：“?”
　　连芥真诚地开口道：“不过这里的桃花酥非常好吃。”
　　方舍青：“……”
　　最终他们还是没有踏进那家铺子，连芥连哄带笑地跟着扭头就走的方舍青回旅馆了，夏林不理解为什么来了又不进去，但他认为，师尊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于是也喊着：“等等我！”跟上了前面貌似在调情的两人。
　　回到旅馆后，三人做在一楼的茶桌旁干瞪着眼看着着那一桌的丰盛美食，一旁的掌柜十分自豪的说道：“各位爷，这是小店清心为您们准备的晚餐，不仅有本店的特色酒酿鸭，酥油鸡，醉香丸子等等，更是特地遣人到城东的那家点心铺子里买了他家的招牌——桃花酥，来孝敬各位爷，还请各位爷以后多关照小店生意嘿嘿。”
　　方舍青给了一旁正用扇子着挡脸闷笑的连芥一记眼刀后，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企图消灭心中的火气。
　　角落处不起眼的某个傻子……啊不，是徒弟，默默举手问道：“我能问问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
　　此时，傍桌突然穿出一道声音：“哎，城西楚家大院是不是又闹鬼了?”
　　语毕，方舍青三人皆放缓了呼吸，专心致志地听着旁桌的八卦声。
　　而后一道更为沉厚的声音响起：“可不是嘛，自从20年前楚家满门被屠后，那楚家大院便邪门的很，一旁的邻居啊，总说那楚家大院白天荒凉的很嘞，可一等到晚上，就莫名传来孩童嬉闹的笑声，有时又是低声呜咽，还有妇人哄孩童的睡前歌谣，唱的是什么……”
　　“听话的宝儿吃酥饼，捣蛋的宝儿埋土里，
　　聪慧的宝儿数星星，愚蠢的宝儿扔井里，
　　土里埋，土里埋，来年长出个乖宝儿
　　井里淹，井里淹，淹的笨宝儿睡着了”
　　有人被这童谣吓得一激灵，不禁开口问道：“那家妇人回给孩子唱这么诡异的歌谣啊。”
　　刚才还讲着故事的客人被打搅了也不扰，继续开口说道：“谁知道呢，反正就是这么传的，不过这都好多年前的事了，9年前楚家周围的人家都搬走了，楚家大院也消停了许久，可就是这最近呐，有人路过城西，竟然看到那楚家大院灯火通明的，楼上还有好多身影忙来忙去的，那首歌谣更是每晚都会想起，只不过变成了孩童的声音，渍渍，听他们说，听了那首歌谣的人呐，回家几天后都会突然消失，有的会在周遭的井里被发现，不过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哎，有的啊则是再也没找回来过啊。”
　　周围人都不禁一口冷气，渍渍地感叹世事无常，命运难测。
　　方舍青三人听完旁桌人的交谈后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方舍青有预感，连芥带他来桓城的原因，便与这楚家大院闹鬼之事有关。
　　夏林则是陷入了一种隐秘的兴奋之中：果然师尊干什么都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我一定要在师尊身旁……不，是挡在师尊身前，替师尊扫除障碍，让师尊认可我的能力！
　　连芥将扇子放在桌面上，一手拿着桃花酥往嘴里送，一手轻敲着扇子的扇骨，指尖与扇骨碰撞，发出脆耳的响声。
　　这时旁桌又有人发问了：“欸，那你刚刚讲的‘20年前楚家满门被屠’是谁干的啊?”
　　讲故事的男子惊讶地问道：“你是外地来的吧，这桓城的人哪家不知当年的屠门惨案啊！”
　　说罢神秘地半捂嘴巴对那人说道：“就是那个名扬天下的散修——连芥啊。”

作者有话说

　　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