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乙游生存指南[无限]》一个楚萏

82、失语行星8

　　星轨航行平稳，她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从女杓星系进入九曜需要经历一次跃迁，小腹隐约传来恍惚的收缩感，像将人往气泡里推，而后一切如常。星舰正在向叁华星郡稳定推进。

　　朦胧间，贮藏室的门似乎被推开了，有人在她身边躺下。或许她睁眼看了来人，也或许没有，记忆里只有一皎如水的白，那人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

　　她将身下的毯子往那边撩了撩，转过身继续睡。身后一暖，而后一凉，有人极轻极淡地抱了她一下，错觉似的。

　　“裴宿……讨厌你。”

　　有人喃喃。

　　“裴宿，要是没有遇到你多好。”

　　脖颈处凉匝匝的，身体像被藤蔓轻柔束起，她在睡梦中挣扎了一下，“你再闹就把你做成蛇羹。”

　　“……为什么只有你忘得心安理得。讨厌你。”

　　手腕传来刺痛，她皱起了眉，而后，如水的触感却又温柔地安抚着那里，她想起了丑东西……像小狗的舔舐，依恋又不舍。

　　“喂，我要走了。”

　　……

　　惊醒这个梦的是一声砰响，裴宿立时坐起，微缩投影还在刻印书里的内容，讲的是一个小男孩和一只狐狸的故事。

　　这本书的内容来自旧时代，全息刻印使得往日的文化都得以保存和传承……她居然睡着了？

　　裴宿扔掉毯子，打开门，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她房间的门大开着。听到声音，门内的人看向她，红金色碎发凌乱，眼尾的痣如藏在云里的星……她第一次看到裴不理那么情绪外露。

　　她先看到了地上的离子铳，在离他半米的地方，或许就是它掉落的声音才惊醒了她。

　　而后她注意到了空荡荡的床，床单还很凌乱，黑蛇却不见了。

　　裴宿微怔，从他身边走过去。她看着那空空的床，伸出手，慢慢抚平褶子，有些匪夷所思似的，“……这孩子不会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吧？”

　　她并不讨厌黑蛇，事实上，她一直都记得，黑蛇在修道院副本中帮了她。不管是不是听从他的死神主人的指示，他帮了她都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他有时闹腾太过，着实让她又气又笑。但她的确不知道黑蛇为什么能像她一样穿梭在不同位面间，她是被任务挟持，那他呢？她猜测或许也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但可以确定的是，黑蛇对她并无恶意。

　　“我寻思我那句话也没有很重……难道真的很过分，还是……”

　　还是说他觅食去了？不白这样的蛇妖要吃什么特定的食物吗，她发现自己竟然全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关心并不多，但隐约记得死神是将伪神瓦那的灵魂丢给他吃掉了……难道……

　　裴宿叹气，罢了，那么大的蛇不可能照顾不好自己。

　　她转身，走向裴不理，而后停步，俯身捡起了离子铳，冰凉新润。这武器只有执法队以及警卫队才会装备，裴宿身上虽然也有一把，但并不经常使用。星安部还是更重视身体素质和精神意志力的训练和提升。

　　她将离子铳递给裴不理，“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问得很平常，就像问今天吃饭了没有一样。裴不理知道，她根本不觉得黑蛇的离开与他有关。

　　他垂眸，将离子铳从她手中接过来，“白不白说他要离开一段时间。”

　　裴宿点点头，揉了揉脸，“那我还是再把东西搬过来吧。”

　　先前是想着还是一人一个房间方便，眼下黑蛇既然离开了，她也不用睡储藏室了。

　　“你不担心他吗？”

　　裴宿想了想，“我感觉他能照顾好自己。”

　　裴不理虽然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啊，那可是千百年的大蛇妖，能给死神当宠物的存在，战力不知道强到哪了。她还是担心自己更现实。

　　“你真是……嗯，不愧是你。”

　　裴宿：？

　　等等，她怎么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他有情绪？

　　她看了看裴不理，裴不理也就那么看着她，平时因为他的神情过于安闲，她才总是会忽略他那一头浅红深金的头发，然而这么仔细看过去，她觉得裴不理明明就是个很招摇的存在，看起来就像个纨绔像个不食烟火的王室贵族，她怎么会觉得他是只小绵羊呢？

　　说起来自她到这个副本他们也没打多少交道，在壤沙的两天也是她和不白待在一起，把那群官方人员交给裴不理一个人去应付了。

　　……有点心虚，但不多。她又不是真正的队长，怎么知道例行程序和那些官方套话。

　　她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

　　他是怪她没有心？一点多余的情感都不愿意有，未免显得太过冷漠了。

　　但裴不理只是一笑，眸光浅翳，如深潭鲤影，“怎么会呢，我帮裴队把东西拿过来。”

　　他转身离开，裴宿跟在后面，盯着他的背，像要看透他这个人似的，“我不信。”

　　“平白无故的我为什么讽刺你？”

　　“对啊平白无故的你为什么讽刺我。”

　　裴不理走到贮藏间，推开门，走过去，非常居家小意地把毯子折起来，折成三折，毯子重新变成了那个小方块。然后他将那些散落一地的信息碟也整理起来，摞成一堆。

　　整整齐齐，赏心悦目。

　　但裴宿的眉越皱越深，“你在暗示我总是把东西搞得乱糟糟吗？”

　　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你什么时候变成杠精的。”

　　她就这么眼瞅着他把东西全都整理起来，提起那黑皮箱对她从容一笑，又往回走。

　　裴宿抓了抓头发，亦步亦趋跟着他，继续表达不满，“喂，谁让你碰我东西的？”

　　那身影一顿，而后转向她，非常好脾气地把箱子递给她，“对不起，但请允许我解释。首先，除了衣服，其他东西，包括这个箱子在内都是我的；其次，在启程之前，裴队说行李杂物什么的全由我负责，当时您并没有说之后就不准我再动‘您’的东西；最后，但凡裴队平日能在自己身上多上点心而不是整天扑在工作上，我们也不会那么担心您。”

　　裴宿刚想说话，他又补上了最后一句，“忘了说了，这几件衣服是林七几个人托我买的，说是提前送给您的生辰礼物。但我想，提前交付给本人也可以。”

　　毕竟，巡视反而可能是她最放松的时候。以后更加顾不上。

　　他抬眸，微笑，“您忘记了吗？”

　　裴宿：……

　　原来她是那么尽职尽责的一个队长。

　　“哦，好。”

　　她讪讪的，觉得现在要是划清距离反而显得造作，也不去接，裴不理也未对此再发评论。她看着他将箱子放在房间里，“那我就先离开了？”

　　裴宿敷衍点头，“好好好。”

　　等他走出两步远，裴宿却冲了上去，握掌成拳，狠狠砸向他的后背——

　　半秒后，她对上裴不理那张好看的脸，没事人似的笑了笑。

　　“不错，近战能力没有下降，我很欣慰。”

　　他反应很快。她知道自己没发出一点声音，但他依然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稳稳地接住了她这一拳。她也没奇怪，毕竟是从星灾里活下来的人，要是发现不了她才要担心这星安内部的发展。

　　她想抽回手，裴不理却不松开，他们就这么对峙着。

　　裴宿瞪他，“想打架？”

　　“你其实……是在难过吧。”

　　她一怔，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不禁卸了力道，慢慢松开了。这样看过去，倒像是裴不理在握着她的手一般。

　　于是他很快放开了她。

　　“他……”

　　裴不理顿了顿，他没法肯定白不白一定会没事。

　　毕竟，他最后看到不白时，对方唇色如霜，睫如颤翼，像是冬日将残的花。仅仅一会儿工夫，他竟憔悴到如此地步。想来为了在裴宿面前伪装，他耗了不少心力。

　　“他说，‘小裴宿，等我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就来缠着你。’”

　　但裴宿却因为他复述的这句话笑了，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很是怀疑，“我看你嘴里没一句实话，他不会对你这么说。”

　　照她对那条蛇的了解，这种腻歪的话他一定是要亲口告诉她的。

　　裴不理顿了顿，点了点头，很乖巧也很无辜，“……好吧，他的确没说，我自己猜的。”

　　她猜得对。因为那家伙在消失之前，对他说的其实是——你这个人类……好吧，反正……别让她死了。

　　这话他却没法告诉裴宿。

　　裴宿懒懒地伸了伸胳膊，作势要赶人，“好困我又要睡觉了。”

　　裴不理想走，她忽然又拽住了他，“等等，你是不是还在其他地方说了谎？”

　　他看着她，着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比如，其实那衣服也是我买的？我本来不想说的，因为怕你太尴尬……”

　　裴宿干脆利落地把他推出去，关上了门。

　　然后，她倚靠在舱门上，让自己慢慢滑落，直到坐在地上。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将脑袋埋在膝盖上。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挺造作的，有床不躺，非要坐地上黯然神伤，这里又没其他人，她却还是要当自己的观众，自导自演……表演给自己看。

　　她一时有些茫然，在脑海里呼唤那个沉寂已久的声音，“系统？”

　　“宿主您好，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

　　嗯，依然是很好的智能助手。

　　“这个最终试炼到底要怎么完成？‘你的选择’又是什么意思？”

　　“抱歉，没有找到相关回答，但发现了一个与‘选择’有关的词条，请问您是否需要查看？”

　　“上面说了什么？”

　　“‘遵从本心。’”

　　本心……

　　“真是……一如既往的抽象。”

　　她叹了口气，自从那个毒舌的系统与她断开连接后，这个新来的系统非常尽职但也非常有限地扮演着一个信息查询的角色，就像自己多了一台不怎么有用的电脑……嗯，听话，但不怎么有用。

　　嗯，说起来之前那个不听话的系统也挺没用的。就比如——

　　她点开了爱意值。上面依旧是——

　　【裴不理】？

　　简陋如此，太没用了。甚至都不说明一下为什么裴不理的爱意值是个“？”。

　　她揉着自己的手腕，然后抬起手，怔怔地看着上面那两个红宝石一般的纹路。圆润精致，在自己手腕上方一厘米的地方，像一对可爱的豆豆眼，乖乖注视着她。

　　她真的是又气又想笑。这家伙走就走了，走之前还非要再咬她一口。

　　但……

　　原来，那不是她的梦。她想起来了。

　　他说，喂，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