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不思春》阡阡原

1、十字街头

　　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你是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样一个人。

　　----张爱玲----

　　苏吉一直不承认自己是个同志，他觉得自己只是不太喜欢麻烦的女生，只是有一点点喜欢男生而已。与别人口中的异类根本不一样。

　　但是事实往往总是有悖伦常的。就像当爱情真正来临的时候，自己根本无力驾驭。

　　深秋刚至，天气突然反常的寒冷起来。穿着白色卫衣的苏吉急匆匆的走在人流川息不止的马路上，双手插在裤兜中，越是繁华不免越觉得孤单。他今天去看了很多的实习公司居然都不合意。已经大四的苏吉不但要为了实习的事情发愁，还有感情的事。

　　苏吉有个相处四五年的女友，其实也算不上那么久，苏吉对她没有男女之情，那种感情就像偶尔的暧昧不明而已。

　　但是那是个执着的女孩子，这么多年了，表白不曾减，关怀更甚之，苏吉也总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几次试着逼迫自己爱上她，终究不过是在自己强烈的潜意识下以失败告终。

　　想着想着苏吉竟跟着人流挤上了公交车，车上太挤了。他奋力的挪动了几步，感觉自己好像三明治中的夹馅。不过车已经开动了，想下去是不可能了，只能忍耐一会儿了，还好从市中心到学校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车程。

　　马路上堵车堵的厉害，公交车上的扶手上又全是手，已经毫无落手之处了，司机又跟打了鸡血般彪悍，所以车一停他总是止不住的身体往前倾，车一走又往后仰。往前倾还能控制，往后仰就会完全不受控制的挤进后边人的怀中。一次这样苏吉只好面露尴尬之色，过了三四个路口了，次次都这样，不免有些窘迫了。

　　若是身后是个女孩子也就罢了，毕竟异性相吸，偏偏站在苏吉身后的是个男士。看样子也不过三十，一米八左右的个头，穿着白衬衣黑色西服，干干净净的看着很舒服。他对苏吉微微一笑，很温柔。苏吉见此也放松了紧张歉意的心情。

　　很快苏吉就到站了，他回头对刚刚身后的男士微笑，表示要走了，然后就迅速的下车了。出了空气稀薄的公交车果然舒心多了，他整整衣服往寝室走去。

　　“小苏子回来啦，今天怎么样？”寝室的林平看到他回来象征性的问了一嘴，然后又继续头也不回的拼他的魔兽。

　　寝室总共四个人，有两个人经常性的不在，平时也就苏吉和林平在寝室。而林平一向都只忠于他至高无上的魔兽事业，其它一概都是浮云。

　　苏吉看他也没诚心问，自己就更没诚心说了。悄无声息的换了衣服，屁股一沾椅子就懒得动都不想动了。打开电脑，□□上满是秦洛的留言。

　　秦洛就是那个执念已久的女生，长的温柔大方，性格也蛮开朗的，尤其的人缘特别好。当初她跟苏吉表白的时候，苏吉诧异了很久。

　　并不是因为苏吉长的不好看，苏吉长的虽然称不上帅气，但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文雅气质是很吸引人的，还有一双稀奇的勾人的眼睛，这是班里女生的评价。苏吉平时多沉默寡言，但是温情流转的眼神总有一种示语的感觉，所以大家总说苏吉的眼睛会说话。

　　一开始收到表白的时候苏吉还是万分的骄傲的，毕竟被美女追是件幸福的事情，后来苏吉感觉秦洛应该配那种高大帅气的男生，起码可以像宠公主般宠她，容忍她的诸多小脾气。

　　在苏吉强烈的表明要分手的时候，又看到秦洛死死攥着他的手，让他觉得自己很残忍。所以感情的事就一直这一样不清不楚的暧昧着，倒是秦洛也不介意什么。

　　秦洛每天都会发大量的□□留言和短信，偶尔也打打电话。一开始苏吉还应付一下，时间久了就懒得回了，反正这几年过来也就那么回事了。苏吉随意浏览一下留言就关掉了，短信也只回了一条，只一个字“恩”。

　　俗话说看一个男人究竟对你多少感情，看回短信速度就知道了。这些秦洛都明白，但是依旧这么死心塌地。

　　大四了，大家不再安于每天寥寥无几的课程，该往外跑的往外跑，该找工作实习的找工作实习，忙的不可开交。

　　大清早六点多苏吉就起床了，这对于他过去三年吓死猪的生活，这个六点多的时光尤其显得稀奇又珍贵。

　　麻利的洗漱完毕，由于林平还在睡梦中，他悄悄走出寝室门又锁上。今天去看看昨天剩下没看的几家实习公司。起得太早哈欠连天，但是想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他再次精神抖擞的站在公交车站点处，斗志昂扬的。

　　现在还不是上班时间，所以公交车上人比较少。车晃晃悠悠的有点消磨人的意志。苏吉刚刚打起的精神又有点消沉了。这时一个黑影带着清晨的凉风飘到自己身边坐下。苏吉象征性的偏头看看。居然是昨天站在他身后的男人。

　　“嗨，又见面了。”黑西服的男人打个招呼。

　　“真巧！”苏吉微微笑笑，两人便不再说话了。这次苏吉去的地方在市区南边，比较远，所以中途的时候黑西服男子就下车了。

　　忍着一上午的疲惫饥饿，苏吉终于走到最后一家，不就是找个合适的实习公司么，能有多难，苏吉站在升华公司的大门口仰视。正要迈步上前的时候，又是一个黑影从他身边急匆匆闪过，手臂不经意间甩到了他，他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抱歉啊……”黑影子回过头来道歉。

　　“是你？”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的疑问。

　　还是在公交车上遇到的穿黑西服的男人。

　　“真是缘分啊，”黑西服脸上愁闷又有点小喜悦的表情混杂在一起，看起来特别的纠结。

　　“是啊，又遇到了，”苏吉也有些莫名的兴奋。

　　如同格式君般说完问候语两人竟都没了话，又都不好意思突然走开，气氛瞬间僵持了三秒。

　　“你这是要去哪？”苏吉率先打破尴尬。
　　“刚从公司出来，你呢？”
　　“我——，是要找实习公司。”

　　两人又呵呵笑笑，“看咱俩还真有缘，反正也中午了，要不一起吃饭？”今黑西服突然的热情让苏吉有些不明所以。

　　看苏吉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今天愁闷无人发泄，走，走，吃饭去，”黑西服也不见外的做个走的姿势。

　　这几天来苏吉也是一肚子苦水，还真是耍猴的碰上敲锣的——对上点了。

　　就这样两陌生人竟不约而同的都走向马路对面的小饭馆，人总是吃饱了就精神了，精神了就开始瞎扯。天南海北的说开了，苏吉沉闷的性子也就活络了。

　　似是觉得不起劲般，几瓶酒下肚都迷糊了。

　　夜色朦胧，深秋的夜晚更是凉意袭人，苏吉拎着酒瓶子在马路上晃荡，后边跟着穿黑西服的男人。吃饭的时候苏吉知道了他叫佟望，人如其名，望不出有什么卓人之处，平凡的很，但是苏吉却觉得跟他特别投缘。

　　两个人跟二百五似的扯着破锣嗓子坐在马路边数路过的车。

　　“你说感情是不是他妈的扯淡！”苏吉喝一口手里的老白干，呛得咳嗽两下，仰起头，完全没有在学校里是那腼腆斯文的样子。

　　佟望未接话，意味深长的望他一眼，神情中也满是落寞与伤怀。

　　苏吉酒量本就不好，多灌几杯走路就像螃蟹了，还总是傻乎乎的笑，那笑容特别像精神病院爬墙出来的。

　　佟望没办法只好把他带回租住的房子。是一套很拥挤的老式住宅，四五十平的样子，屋内还算整齐，只是桌角处的烟头特别的引人注目。他把醉醺醺的苏吉扶到床上躺下，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小男人，心莫名的就怦怦跳起来。

　　床本就不大，苏吉的睡相一向很糟糕，一伸展开立马占据了整个床，还有床外的领空部分。佟望无奈，抱着一床薄被子畏缩到电脑桌旁边的小沙发上。

　　这一夜就这样平静而又不平常的过去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往往就是在平静的时候发生了化学变化。

　　早晨，苏吉揉揉胀痛的脑袋，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抬眼正好看到沙发上缩成球状的佟望，映着晨光的朦胧酣然的脸庞竟有些耀眼。苏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耀眼两个字，但是佟望白皙的脸庞确实灼痛了他的眼睛。

　　大概人潜意识中总是敏感别人的注视的，所以在苏吉盯着他看了大概三十秒后，佟望睁开睡惺忪的眼睛。

　　“你醒了……”佟望从沙发上滚下来，伸展一下麻木的胳膊腿。一米八的个头，那么小的沙发也不知道他怎么睡着的。

　　“这是你家？我怎么来这了……”

　　“你昨晚喝醉了，你又没说你是哪个寝室，所以我就只好带你来我这了，”佟望有些无奈的笑笑。
　　“哦，看来是昨晚真喝多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麻烦你了。”说完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双手揉着鸡窝般乱糟糟的脑袋。“我得回去了，今天还有课。”

　　佟望也走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个大男人霎时间都觉得有点尴尬。

　　“恩，那就不送了。”佟望都有点抓耳挠腮了。或许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会紧张。

　　从小公寓出来，时间还尚早，在熙熙攘攘的早市上吃了几个蒸包喝了一碗小米糊糊，身上顿时暖和起来。

　　苏吉是个不爱逃课的孩子，到教室的时候正好上课。老师看着人少的可怜的教室，也是眉头紧锁。大四了，大家都有了自己的事情，所以课堂节节都冷场。秦洛坐在教室最里边的位置冲他招招手，苏吉无奈的走过去。

　　“昨晚给你打电话没打通，”秦洛有些不满的埋怨。

　　“哦，昨天太累了，可能没注意。”

　　然后就没了话语，各自沉默听着讲台上老师的催眠大魔咒。

　　终于苏吉找到了实习公司，生活更加忙碌了，但是心里总时时惦记着那天的佟望，正愁闷的时候一条短信来了。

　　“你还好吗？天气冷了，要注意身体。”

　　手机上显示的是佟望，佟望？我什么时候记的他的号码？苏吉抓抓脑袋完全没有印象了。但是看到这条群发格式的短信竟然心里竟有些动容，那个干净温和的男人。

　　一向慢热又被动的苏吉竟然忍不住回了一条。

　　两个人情不自禁的飚起了短信……

　　终于暖意盛满为患，溢在脸上，苏吉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多少天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

　　“自己偷着乐啥呢？林平突然凑过脸来吓了苏吉一跳。

　　“你怎么没声没响的？”苏吉不满的看着他。

　　“什么没声没响？我都叫你好几声了，你跟入了魔似的一直在那傻笑。什么好笑的事？”

　　“没什么，”苏吉依然低着头看短信。

　　“没什么？我也要看没什么！”林平的大饼脸一下覆盖下来，挡住了所有光线。苏吉立马有些紧张的把手机拿走。

　　“干嘛？你小子是不是最近惹桃花了？这么紧张！”林平依然不依不饶的看着他，“小心我告诉秦洛哦！”

　　“什么桃花不桃花的！”说完就打开电脑不理他了。

　　①引自张爱玲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