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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恨事昭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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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扫过来的视线无非鄙夷或者不屑。
初月连探究的兴趣都没有,抬眸扫视一圈,没看到薄岩。
看来薄岩虽然回归,实则地位微妙。
他们既需要他管理公司,却又明里暗里瞧他不起。更像是捏着鼻子忍受薄岩替他们赚钱。
而薄岩没有出现,他却出现在了这里。
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初月抽了杯红酒,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
想借着羞辱他给薄岩一个下马威?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丢了面子。
两个人周围像是圈出来一个真空层,那些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此处,看似觥筹交错,实际不动声色地注意这里的动静。
“既然来了,”薄昼除了最开始那一眼,再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而薄嵩却正和他那个麻烦爹相反,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初月一番,“就给香槟塔倒上酒吧。”
薄嵩的视线并未加以掩饰,所以初月能很轻易地察觉到他的轻慢。
就算是过了五年,就算是他爬到了这样的位置,薄氏依旧看他如蚂蚁。
蝼蚁撼树,岂不可笑至极?
初月半晌不动。薄嵩单手执酒杯,扭头看过来,似乎不太能理解似的,“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吗?”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薄昼的默许甚至是放纵之下,那些看戏的,恶意的,甚至下流的评价不时传进初月的耳朵里。
初月甚至能听到人群里幸灾乐祸的交谈声。
“这小子心思坏,但是长得好啊,你看那腰那腿……可别说,薄二倒是会享受……”
“也不知道薄二什么时候腻了,咱们能不能弄来玩玩……”
若不是顶灯过于刺眼,他甚至要错认为这是什么夜店。
初月笑了下。
这一声嗤笑却如同碎石落湖心,激起千层浪。
惹得薄昼终于再一次看过来,“你比以前更能沉住气了。不像当初,被人激一激,就忘了东南西北。”
“人总会长大的,谁是小丑知道。”初月晃了晃酒杯,朝那些宾客致意,满意地看见他们如临大敌的表情,“我也不是五年前那个没有资本谁都能踩一脚的侍应生,得罪我,也得看他们配不配我给一个眼神。”
初月没再跟他废话,“老爷子,旁的我都不管了,今天我来这,没兴趣做你扔给薄岩的探路石,我只问你——”
“陈唤,是你的人?”
他没心思陪他们玩豪门恩怨的戏码,既然薄家都不要脸了,他就干脆把事情摊平拆碎。
“我弟弟的死,是你们计划好的?”
多年前的事情,再查还会有蛛丝马迹。
初月来这里,为了他短期内唯一一次能近距离接触薄昼的机会,为了确认这件事的真伪。
薄昼无所谓他怎么想,连隐瞒都懒得做。
“我的人?”薄昼觉得好笑似的抬眼,“用钱买的玩意儿罢了,你只能揣测到这一步了吗?”
“……果然是你。”初月心口仿佛被一只手死死攥紧。
“倒是你,五年没有白活,变聪明了嘛。”薄昼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以为你还会像五年前一样,认错了仇人,疯狂拉薄岩下水,让他跟你一样喘不过气来。”
“就是你这么个东西,”薄昼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得稍久了会儿,摇摇头,“居然能勾得我那个铁石心肠的儿子动了凡心,他居然相信你——我实在理解不了。”
“所以我呢,就想试试看,被你背弃,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还会不会这样天真,像他那个永远单纯天真的母亲。”
“就为了你的好奇?”初月说不上自己气愤还是好笑,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哪里在痛了。
“不是,是为了我的儿子。”薄昼毫不留情,“他原本可以是一条听话的狗。”
“但你让他错认了主人。”
初月从这句话里,微妙地感觉到一丝不安。
“如果你还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薄昼看着觥筹交错的人影,“还是照我说的话做吧。”
“听说你那个母亲和弟弟都是因为心脏病离世的?你也要小心点,也许你家族的病是遗传的也说不定。”
从这个人嘴巴里听见母亲和弟弟,初月心口一痛,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
薄昼也许是受到他的影响,竟然也把话拆开来讲,“初总在我这,突发心脏病,然后送到了博雅就诊,最后因为抢救无效离世,这实在是很遗憾的事情。”
薄昼拨弄着手上一块剔透的碧玉佛牌,声音低下去,仿佛真的再忏悔,“一天在我这里死两个人,佛祖也会怪罪我的。”
初月一怔,死两个人?什么意思?
“薄岩……”
初月身上一阵一阵发冷,耳边嗡嗡作响。
在薄岩的坚持下,初月最近不知不觉让他渗透进了自己的生活。
与之相应的是,薄岩也并未刻意隐瞒他自己在做的事情。
有些信息不从事相关行业的人也许看不懂,但是初月身在其中,看一眼就能明白。
薄岩在利用博雅的权限,查薄氏的资金。
他当时并未多想,只知道薄岩跟薄氏的关系一直错综复杂。
现在看来……薄岩恐怕已经触碰到了薄氏的命脉。
哪个老资本的原始积累能毫无龌龊,何况是薄氏这样的庞然大物,那些伸展出去的枝桠穿过了多少人家的墙壁,沾了多少血泪,恐怕数都数不清楚。
但是薄昼居然能毫无顾忌地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跟处理其他蝼蚁没有两样,这一点还是让初月胆寒。
这世上不是所有父母都对子女怀揣爱意。
初月早知如此,近距离见识的时候依然会觉得恐怖。
人类社会的亲情根本无法禁锢这个人的野心和贪婪。
“老孙……你让他做什么了?”初月一阵阵耳鸣,说出来的话音嘶哑。
薄昼仿佛不理解似的看了看他,竟然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早铁了心跟我那个儿子老死不相往来,这次他回国对你不过是一厢情愿,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他的事情露出这样的表情……”
初月看不见自己什么表情,只想把手里的酒盖他头上,看看这张伪善的可憎面孔会不会露出他所说的那种表情。
“或许是,你听我说了薄岩是被你误会的,然后良心发现,觉得愧疚内心难安?”
“这个……就有点太恶心人了。”薄昼苍老的脸上闪过一抹讥讽,“何必呢?初月,说实话,你能用五年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我还是很欣赏你的。”
“但是你现在……不管是悔恨还是别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初月已经听不见薄昼在说什么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张脸,放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机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初月如梦初醒,抬头扫了一眼薄昼身后寸步不离的保镖,麻木地取出了手机。
他盯着上面那条消息看了许久,像是不认识字一样,整个人呆愣愣的。
他喷了发胶的额发垂下一缕,看起来有种难言的破碎美感。
“说起来还要多亏你。你发现了那个司机的不对劲,”薄昼漫不经心地拨弄拇指上的扳指,“这步棋废了,就只能物尽其用,换个玩法了。”
薄昼给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初月收了手机,越过朝他而来的保镖,抬眼看向薄昼,突然笑了。
“好啊,倒酒而已。”
初月拦下侍应生,带上纯白色的手套,拆了支香槟。
他虽然很多年没做这样的事,好在手法没生疏,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杯壁流淌粘连,居然连个气泡都看不见。
他冷眼看着那些人一杯一杯地取走香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淡淡道:“谁家上坟还不供点洋酒?我当提前给各位过清明了。”
适才还在嘲笑new money到底不比老牌豪门资本雄厚,薄家一句话他还不是要乖乖伺候的人铁青了脸色,怕沾了晦气一样“啪”地放了酒杯。
薄昼最讨厌忤逆,何况当事人还是他从来都看不起的小玩意。
他终于沉了脸,垂眸念了句佛号,“既然你不肯低头,那就不要怪我了。”
“装什么大尾巴狼,”彻底撕破脸皮,初月痛快得很,“说得好像我乖乖听话你就能放过我一样。”
“从你跟我说话的那一刻……不对,是从请柬送到我手里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你们阴谋里的一环了,你压根也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不是吗?”
初月自嘲一笑,薄昼说他有长进,其实也不见得。
他年轻时候的意气用事到现在也没有被生意场磨平。
当年为了初时,他压抑自己的情绪,只为了那些可观的小费。
后来为了他坎坷的爱情,他万事考虑薄岩,连自己也忘记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朋友,有事业,有钱有权。
他就要一个痛快,他偏不低头。
那又怎么了。
四面屏风立起,将这一方寸天地隔绝成一片不算狭小的独立空间。
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一左一右钳制住初月。
他两肩关节被压得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初月咬紧牙关,不肯顺着他们的力道,也不吭一声。
“有点意思,那就看看,你骨头到底能有多硬。”
薄昼抬起脚,皮鞋蹭过初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