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巷子》檐下故人

16、第16章

　　静好换了件里衣，夜间寒气盛便又披了厚厚的氅衣，因众人都知她素来晚睡，只是古人睡的实在是太早了，她把丫头们都打发了去下处睡觉，只留了柳儿一人在炕上守夜。

　　静好想了想，伸手将桌上那一摞书最下面的一本抽出来，正是周敬送的那本《饮膳纪要》，当时他是怎么说来着？她对吃上是极热心的，这话倒也是不错。

　　翻开书的扉页，一张端正小楷写的素笺，“元宵正月十三请与姑娘去期一会”落款墨君，许是他的号，静好望着那张笺发呆，讲实话，她的灵魂也有三十多了，看他就像看小男孩儿一样，虽说当朝男女并不像现代人所认为的那样过于“伦理纲常”，她在现代时曾经看了本讲宋朝的书，讲的就是经济发达，风气开放，甚至民间能流行出“把妹指南”这样的书，但他行事确实幼稚了点，欠考虑，又想了想，还是不知作何选择。

　　抬手将素笺放在烛台上烧了。

　　翻开那本书，自磨墨提笔，在纸上写下了新方子，准备明日差人送去酒楼。其实静好也不知自家财产到底有多少，只是吃穿用度上张氏并不亏待她。

　　林家产业主要也就是两大块——酒楼和铺面田地，均是张氏在打理，因近几年也有意让静好学学管家理账，所以她也有机会看看账本，只是那流水太大了，静好便有意在酒楼生意上操点心，又不会太过惹眼，所以隔段时间便给酒楼掌柜送去新方子，几年下来也获利颇丰。铺面反倒交给别人打理，并没有极出色的表现，不过这些定额利润也十分丰厚，田地更是租给那些佃农收租就好了。

　　也不知写了多长时间，看着不远处在埋头缝补的柳儿，刚想张嘴唤她歇息，就见她突然倒在桌上，静好心里顿时一惊。

　　身后响起了一个男声，“姑娘怎么此时还没有睡？”

　　静好冷笑了一下，才转过去，“都道梁上君子，你倒是行事大胆，半夜三更闯入别家闺房。”对面的男人穿着一身夜行衣，看起来风尘仆仆，像是临时来她房中落脚一样，只是那张脸俊美无常，若是寻常女子定能看痴了去。

　　完颜君斜倚在窗边，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谁让你屋里人这么少？不过才用了一点，她就晕过去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没时间跟你掰扯。”静好面无表情看着对面的男人，“对于你说的劫，我已经放在心上了，以后烦请离我远些。”

　　对她而言，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身份更是神秘，根本没必要招惹，他能在黑夜深入内宅，可见功夫也是极其了得，那就绝不是一般人了，她近日已经非常小心行事，还是让他钻了空子。

　　完颜君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笑着摇了摇头，“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说罢正正经经地作了个揖。

　　“你到底是谁！”

　　完颜君也不回答她的问题，支开窗子纵身一跃，那窗子没发生一点声响稳稳当当落下去，静好上前两步凝神细听，只听簌簌两声响便再也没了动静，她不信邪的支起窗格向外看，只见墨一样的黑夜什么也没有，刚才的事就像幻觉一样。

　　这时柳儿醒过来，忙起身过来，“哎呦姑娘，这么冷的天当心着凉。”她跑过来关上窗扶着静好去床上歇息，摇了摇头，“刚才不知怎么突然睡过去了。”

　　柳儿给她掖好被角，吹灭蜡烛，静好便让她下去歇息了。此夜注定失眠，静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脏咚咚直跳，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静好当然睡得是晚了些，素月怕她睡晚了午觉睡不着，轻轻把她拍醒，静好还赖了一回方懒懒起身，坐在床沿发呆，丫头们催她洗漱，那边早饭已经摆上来了。

　　柳儿在窗边临字贴，素月在门外廊下和人说话，见她起来，众人都过来为她穿衣，洗漱时素月道，“刚刚翠翠姐姐过来说家里给你请的姜嬷嬷到了，让你吃罢了饭就快去正堂见客。今日也真倒霉，偏又起晚了。”

　　静好今日中规中矩穿了个嫩黄色小袄，下着翠绿撒花绉裙，脚蹬一双羊皮小靴，因时间来不及，静好便只随便吃了点八宝粥和三个小点，静好吃罢了饭便道，“各自人都去忙罢，柳儿扶我去一趟，顺便把方子带去给老爷看。”说着便扶了柳儿穿过院子往正堂走。

　　知道了自己要开始集中学习礼仪规矩，她倒并不是很吃惊，对于她这样的“中产阶级”她对其中的前因后果多少也是知道的，可能对于她的婚事林父和张氏心中自有打算，这些东西在将来可能都会有用也未可知，这相当的正常，只是她没想到张氏会这么在乎。

　　姨母不知从哪找来的姜嬷嬷，但她一板一眼，倒不像个会使暗招的人，就是看起来有些严厉，不过以她一个中年女性的心智应该也能应付的来……

　　姜嬷嬷当晚就到林家安顿下了，现下的静好用过了早膳，在正堂正式见过了面，便开始学规矩了。

　　上午是比较轻松的文化课，板着一张脸，打扮得素净的姜嬷嬷坐在东厢，和静好对坐着絮絮而谈。“自然了，姑娘没到过汴京，不知那里的官宦子女是怎样交际的，我也就给姑娘说些皮毛，姑娘免不得要出门逛逛，届时若是遇着了外人生人问姓名的，姑娘万万不可自己回答，想要告诉的，便看一眼贴身丫鬟，不想告诉的，便摇摇头。”这个知识点却是以前没有的，静好忙记在心里，姜嬷嬷絮絮叨叨的说了半个时辰，除了这条，大部分她倒都知道。

　　“好了，姑娘，现下先休息一炷香，之后我会就方才的规矩做个抽查，还望姑娘准备准备。”姜嬷嬷和颜悦色的说，起身往外间走去，体贴地留给她休息的时间。

　　静好望着她的背影，倒没觉得这位姜嬷嬷多凶。一炷香后，她推翻了之前的看法。虽然表面是笑着，但问的问题快多难，如果是寻常的十多岁小女孩，可能不到两句就被问倒了，还好她的记忆力可以，而且对这些事又都有些了解，是以稳当的应付了过来，姜嬷嬷面上如常，心里还是惊异了些。

　　再讲了半个时辰，却是越问越简单了，静好情知杀威棒自己没吃着，这姜嬷嬷对自己多少有些尊重了，微微笑着吃了口茶。

　　上午学了一番规矩下来，倒也是受益良多，毕竟身体里的现代人和古代虽然是格格不入，也有许多细节礼仪不太明白，张氏在这上头的确十分放松，请个姜嬷嬷是绝对有必要的。

　　中午姜嬷嬷自在东厢用饭，静好往正堂去，今天是鲜鱼锅子并若干热炒，她忍不住吃了整碗米饭，想着下午要行动起来学规矩，搞不好会饿，又吃了几块点心，静好吃罢又在屋内走走消消食儿，睡了半个时辰起来，姜嬷嬷便请她到先住的院子里学规矩。

　　下午学的一开始是怎么走路，若是寻常人家当然不必在意这些，但林家好歹富贵一些，张氏又是曾经官宦人家的女儿，家道中落了而已，便对这些上心些。

　　到底不是官宦之女，原本讲求的风摆荷叶、步行铃静的规矩也只是稍稍提点一下，达到警示的作用就好了，所以姜嬷嬷下午主要教的是如何舒展地、大方地走路。

　　静好虽有意藏拙，但这些细微之处没注意，多少有些不文雅，因此姜嬷嬷便着意教了一会。不过是后世的模特步，不过不能走一直线就是了，静好学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已经有模有样，休息之后吃了点点心，姜嬷嬷开始教请安。因请安是日日都要行的礼，姜嬷嬷把得狠了，要求蹲下站起的姿态都要无懈可击，静好练了几遍，起猛了头有点晕，不过这些问题都不大，还没大学时期体测的八百米累人，她都一一受了，并不偷懒。

　　明日又改教她如何与人应酬。譬如桌上有外客才开始吃饭，应让一让客；客人没放下碗，不可搁箸；此外正经规矩，外客面前，不可动连骨肉，以免出恶味；见了人要大大方方，提前问清名姓好打招呼——这些她也都一一记了，前世的那些餐桌礼仪尚且有出入，加之古代的规矩更多，因此还真要留心记一会儿。

　　姜嬷嬷逐句逐句的分说，静好低头暗记，过了一会儿，姜嬷嬷才收了话吃茶，素月使了个眼色，柳儿便上前奉承，那边静好用了一点鲜果，向嬷嬷告退，去张氏那请安。

　　每日都是如此，就这样将将过了半个月，天气更冷了，姜嬷嬷的速成班也要结束了，临走前张氏又给她包了个丰厚的礼，给她打点好送她出宅，作为她的“徒弟”，静好自然前去送送，在大门口望着那辆越来越远的马车，静好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学规矩这一章程总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