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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未及冠 ...

  •   宋时清和唐景策一道去探查那个法阵留下的踪迹,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开天会核心成员的藏匿之处一探究竟。
      裴怜尘一个人茫然地在空中御剑兜了几个大圈子,他知道自己该回玉京或是清都宫,可是他现在哪里也不想去,不想见认识的人,也不想同他们说话。
      若是回玉京,李无错应当会确认情况而后假模假样地安慰自己一番;若是回清都宫,苏妙妙他们又少不了要来关心自己。他眼下实在无力去应付这些,只想自己先找个地方躲几天。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裴怜尘才寻了个荒无人烟的群山按剑落下,一头撞进了山谷密林之中。
      无人的山林古木参天,昏暗幽深,四面回荡着悠长神秘的鸟鸣,本应是让人有些胆寒的景象,却让裴怜尘终于放松了精神,收剑落下,踉跄了几步,扶着大树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
      这里没有人会看见他,也没有人会听见他。
      裴怜尘的肩头微微颤抖起来,眼泪先是无声地、接二连三地落在草叶上,而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当初桑栩为他种下的、代为受戮的诅咒失效了呢?
      因为他死过一回,诅咒跟着过去那具肉身一道被撕碎了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酷刑落在云无囿身上,不但无能为力,还要做执刑之人,不动声色地继续说出下一个问题。
      云无囿该有多疼?多委屈?
      裴怜尘只觉得从胸口深处翻出剧烈的疼痛,以至于他根本直不起腰,低头撑着地面艰难地呼吸着。
      他好后悔,他就不应该心软地顺着云无囿的意思,放云无囿独自去涉险。
      将人好端端地救回来才是正经事,管他做出过多少努力,会不会前功尽弃呢?
      任凭开天会搅得天下大乱又如何?避世而居逃一辈子躲一辈子又如何?
      他再也不想修什么苍生道了!
      什么天下苍生、什么大仁大义,都是空话,他只想要一个人平平安安的!
      哭声吸引来了附近的野兽,它们逡巡着,又因为裴怜尘身上隐隐散发出的魂力威压而不敢轻举妄动,只敢暗中窥伺。
      渐渐地,天彻底黑了下去,一只狼试着探出了头。
      “裴道友,你躲在这里喂狼是没有用的!”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清喝,琴音铮然作响,吓退了附近围拢上来的野兽。
      裴怜尘意外地一抬眼,看见崔瑾知施施然地一挥手,收拢了面前淡雪青色的灵光七弦,朝自己走了过来。
      “我看裴道友心中也有悔恨,既然如此,何不直面呢?”崔瑾知铿锵有力地说,又一握拳,“仙诫台上事发匆忙,诸多往事,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前辈不如同我一起追上去,杀进开天会,将你的徒弟抢回来细细盘问,或许事实并非你想的那样!”
      裴怜尘:······好烦,哭都不让人好好哭。
      崔瑾知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犹豫,又道:“实不相瞒,我亦有许多话想问那冒充我小叔爷的魔物,只是家中不许我贸然前去,不如你我合作——”
      “魔物就是魔物。”裴怜尘强打起精神来劝他,“它们会模仿人,让你觉得它们和人没有什么分别,但是,它们终归只是诞生于幽冥海之中的、和人族完全不同的东西,就像你无法理解一块石头,石头也无法懂得你,你问它,它或许可以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地同你说很久,但······只是说说罢了。”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崔瑾知听得一愣一愣的。
      “如今世间很少有真正的魔物出现,我们都对它们知之甚少、也缺少防备。”裴怜尘微微点点头,“我从前,养过一只小魔物,与它同行过一段日子,却没想到,它只是在养精蓄锐,一找到机会,它就想吃了我。”
      崔瑾知安静了一会儿,又握拳说道:“可那只是你遇见的魔物,不代表天底下的魔物都是这样,就像人也有好人坏人之分。”
      裴怜尘深吸一口气,问:“那你分得清好人坏人吗?”
      崔瑾知沉默了,显然是分不清。
      “别来烦我。”裴怜尘没心情再同他多说,打算走远点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静静。
      谁知他才刚走了两步,崔瑾知又一把抓住他:“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被贼人拐骗吗!”
      裴怜尘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捶在了崔瑾知身上:“你有完没完!”
      崔瑾知被打得后退几步,依然不依不饶地说:“我不信你真的这么狠心,不然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不如我们一同,想办法去对付那些人,将他们尽数拿下,有什么想问的,好好盘问!”
      裴怜尘转头就走,崔瑾知锲而不舍地追上来,像块狗皮膏药一般黏在了裴怜尘身旁,喋喋不休地劝他去抢回云无囿。
      裴怜尘捂着耳朵,面无表情地在山林里转了几圈,发现自己确实找不到半个清净的地方,终于放弃了,转身瞪着崔瑾知说:“既然你这么有决心,我带你去天谨司吧,让他们把抓捕魔物的差事派给你。”
      “我不去。”崔瑾知犟得很,“我并不是要杀那个魔物。”
      “我帮你谈条件。”裴怜尘没好气抵说。
      不等崔瑾知反应,裴怜尘就拎着他跳上问道剑飞了起来。
      “裴道友,我自己能飞——”崔瑾知吊在下面晃晃悠悠地高声喊,“这样有些难受。”
      “我知道。”裴怜尘神色不变,“我就是不想让你舒坦。”
      几日后,玉京。
      李无错抱着手臂,狐疑地看着眼前被裴怜尘提溜进来的人:“你是说,他要助天谨司一同剿灭开天会?哪怕拼劲性命也无所谓?”
      “没错。”裴怜尘直截了当地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斩玉的生死去留,必须由他全权处理。”
      李无错皱起眉头,很是为难地摸了摸下巴:“崔氏乐修的琴曲对于协同作战有极大的好处,我原本也一直想要同崔氏交好,可是之前的接触中,崔氏家主并没有任何同天谨司合作的意向。”
      “是。”崔瑾知点头,“家族的意思是,只表明态度,但不出手。”
      李无错挑眉:“那你?”
      “我要把那魔物从开天会的庇护下抓来。”崔瑾知握紧了拳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问他。”
      “一个魔物,抓到后我可以交给你自行处置,但——”李无错打量着斩玉,“你能做到随时听从天谨司调遣么?”
      崔瑾知想了想:“你能保证抓到他么?”
      李无错笑了下:“我可不是要抓他,小朋友,我是要将开天会一网打尽。你也可以不信我,自己去,我不强求。”
      崔瑾知眨眨眼睛,说:“我可以给你卖命。”
      李无错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裴怜尘,而后说:“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好,我可以同意你加入天谨司,但至于能不能通过入司考核、还有你能不能说服你的家人,我可就管不了了。”
      “我没有真正的家人。”崔瑾知说,“我不到一岁时爹娘就双双亡故,是小叔爷收养了我。”
      裴怜尘有些惊讶,问:“斩玉?”
      “对。”崔瑾知捏着拳头,声音忽然有些微微地颤抖,“我从小就跟在小叔爷身边长大,伴在他膝下快三十年,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魔物杀害顶替了,我一定要弄清楚。”
      裴怜尘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约莫二十一年前,自己扮作绛雪去参与濯镜法会的那一次,斩玉已经与开天会有勾结,若是在此之前已经被魔物顶替,那意味着崔瑾知从小依赖着的人就是魔物;若是那时还未被魔物顶替,则意味着崔瑾知最亲近的长辈早就与开天会同流合污了。
      无论哪一种,对崔瑾知来说大概都不是一个好消息,因此裴怜尘并没有多说什么。
      崔瑾知很快通过了入司考核,领到了属于自己的千闻令,他的第一个任务、也是唯一的一个任务:当裴怜尘的护卫。
      “为什么?”崔瑾知难以置信。
      “我不用!”裴怜尘也两眼一黑,连连摆手。
      李无错耸肩:“你这个愣头青,难道一来我就要委以重任?你敢去,我还不敢让你去添乱呢。”
      崔瑾知哑口无言。
      李无错拍拍他俩的肩:“至少咱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又拉起他俩的手:“现在先等前方消息,咱们按兵不动。”
      接着把他俩的手叠在了一起:“互相了解,好好相处。”
      裴怜尘嗖地抽回自己的手,怀疑地看着李无错:“你怪怪的。”
      李无错心里正想呢,他看这崔瑾知就不错,年轻有天分,性子也正直,活泼又可爱,正符合云无囿要他帮裴怜尘找的小徒弟的要求,忙说:“不怪不怪,假正经,你考不考虑再收个小徒弟?我看这小崔就很不错。”
      “不考虑。”裴怜尘皱了皱眉,不知道李无错这是在抽哪门子疯。
      崔瑾知却说:“我的确想找个师父。原本在族中,都是由亲近的长辈引导晚辈入道,可小叔爷一直不曾引我入道,我只能修法术,无道可修。”
      引人入道这种事,决定一个人的一生,一般而言,不是师父或者极为亲近的长辈,的确不太好来做这件事。
      “裴道友,你修的什么道?”崔瑾知问。
      裴怜尘顺口答道:“苍生道。”
      “不错。”崔瑾知肯定地点点头,“那我拜你为师吧。”
      “为什么!”裴怜尘惊呆了,哪有这样随便就要拜人做师父的!
      崔瑾知想了想,说:“因为没有人引我入道。”
      “不要不要,我不会再收徒了。”裴怜尘连连摆手,快摆出残影了。
      崔瑾知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不说话了。
      李无错赶紧敲敲他的胳膊:“哪有你这样一上来就要拜师的,没有诚意。”
      崔瑾知疑惑:“那我应当如何?”
      “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善解人意,解闷逗趣——”李无错掰着指头一样样数,云无囿走之前就交代过这么一件事,要他给裴怜尘找个活泼贴心的小徒弟解闷,原本他觉得难办,眼下刚好有个现成的,何乐而不为呢?他必须给办妥了!
      “我这辈子只要阿驰一个徒弟,只有他也只能是他,你别在这儿出馊主意了!”裴怜尘忍无可忍地撂下他俩走了。
      “你大爷的。”李无错在后头骂他,“好心当作驴肝肺,收徒弟又不是娶道侣怎么就只能是他一个了!——等等,你是不是把你徒弟当道侣处?啊?假正经!你别走,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个事?喂——”
      裴怜尘忽然转身停下,李无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给我钱。”裴怜尘说。
      “什么?”李无错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给我点钱。”裴怜尘提高了嗓门儿,“我没有钱花了!我死前把钱财都留给了阿驰,他这回走的时候也没告诉我放哪儿了。我上次坐贯月槎还是小崔道友出的钱,总之给我钱。”
      崔瑾知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啊,原来前辈上次在贯月槎上给我买的点心,也是花的我的钱呀?”
      李无错低低骂了一声,说:“欺负小孩儿,你好意思吗?”
      “我不是小孩,不是。”崔瑾知连连摆手。
      “我是行了吧。”裴怜尘老不要脸地伸出手,摊开来在李无错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所以给我钱。”
      “你!”李无错气不打一处来,“你今年几岁?”
      裴怜尘掐指一算:“好像快十九了?”
      “哇,那裴道友还未及冠呢!”崔瑾知惊讶地说。
      “我还未及冠呢。”裴怜尘眨眨眼睛,忽然重复了一遍,“我还未及冠呢!”
      “哈?”李无错不知道他抽什么风,一时有点不敢搭话。
      裴怜尘忽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了门去,仰头看着天空,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发什么疯!”李无错和崔瑾知追了出来。
      “我还未及冠呀。”裴怜尘回过头看着他俩,又说了一遍。
      是啊,自己还未及冠,正是任性的年纪,为什么不能将徒弟当道侣处呢?
      管徒弟愿不愿意做什么呢?当年程小满十九岁的时候,将自己压在躺椅上亲,也没顾及自己愿不愿意呀!
      风水轮流转,如今是他裴怜尘偏要、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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