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的非神话》君十四

2、启航

　　三千年前，地球上凭空出现了名为妖界众的怪物。
　　任凭人们追忆，也无法回想起这些怪物究竟是从天而降，又或是自幽暗地狱挣脱。
　　但唯独一点可以肯定，此乃人类之敌。
　　妖界众们智慧、能力各不相同，四大将领统率麾下诸多怪物，狡猾奸诈甚于人类，残暴地要将所有人赶尽杀绝。
　　人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灵力者纷纷挺身而出，与受至高神旨意、自天界而来的红莲神女并肩作战，最终化解了危机。
　　只是，那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的胜利背后，所有人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自圣女降世之后，为守护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世界便一分表里，现界灵界诞生，普通民众隔离于现界，尽可能减少更多伤亡。但灵力者赶来及时阻止之前，妖界众肆虐大地无人能挡；即便灵力者与之对抗进入灵界，强大的法术依旧会突破屏障。无数人命化为妖界众手下冤魂，大地焦黄荒芜，饿殍遍野。
　　籍籍无名的灵力者，半步飞升的灵力者，奋起反抗的普通人，无论庸者还是天才，均陨落在对抗妖界众的最前线。
　　直面妖界众之首、与之作战的红莲神女，也在牺牲自己封印敌人之后，进入了长达三千年的轮回。
　　古老的故事浸透血与泪，灵界史料上也不过占了薄薄几页。
　　细节之处历经千年，早已模糊不清，古老的大战留下的遗产只余寥寥数样。
　　论梦寐以求的至宝，当属涅槃。
　　尽管连涅槃是能力、宝物还是其他形式也一概不知，但确实存在。神话中，至高神是因涅槃而飞升成为第一位神明，红莲神女正是使用了涅槃，才最终救众人于水火。
　　涅槃，无疑拥有不可估量的力量，能使一切圆满。
　　论至高无上的地位，当属三宫。
　　日宫、月宫，星宫。
　　呼应真实天体，调节世间灵力流通，三处需要唯一持有者才能发挥作用的特异空间。
　　然而，或许天意弄人，直至早些时候，三宫也还仅仅只确立了两位持有者。
　　日宫之主羲规渊，三千年前大战的亲历者，几经轮回记忆未失，一手极难掌握的空间之力运用得出神入化，大战结束后，耗费千百年时间，一统混乱不堪的灵界，是无可争议的灵界之王。
　　受红莲神女眷顾，月星双宫持有者未归位时皆可出入，暂代职权。
　　甚至有民间故事传言，原本早就可以超脱轮回，飞升神界的羲规渊，尚有一愿未成，生生压制境界，停留此世三千年。
　　月宫之主，则是三千年前大战的罪魁祸首，引来妖界众之人，临引。拥有不知底细的影之力，红莲神女舍身将其封印于月宫，倒是让他领去了月宫之主的头衔。
　　相比之下，星宫空荡孤寂，无常之门从不在人间显现。
　　星宫之主长期缺位，一度只有代为接管的日宫之主羲规渊能出入其中。

　　直到如今。

　　“直到，羲规渊发现了我这流落在外的星宫之主，对吧小黑？”
　　自称星宫之主的女子灵巧地躲过几个活蹦乱跳追逐打闹的小朋友，随手揉乱了队尾小男孩的头发，语带轻快调侃，偏头仰视站在身侧被称之为“小黑”的年轻男子。
　　墨发墨眼，清瘦白皙，一身干脆利落的漆黑风衣，绝世名刀置于身侧，暗银刀柄冷冷地反射日光，凛冽之气一如不苟言笑的本人……并不是？
　　尽管只是个小小的弧度，可小黑确实在温和微笑：
　　“是，如千真大人。”
　　“小黑，羲规渊刚刚交给我们的任务，你都记住了吗？”如千真故作正经。
　　“一字不落，都记下了。”
　　答得干脆利落，仿佛真的在公事公办。
　　“来来来，虾饼好了，今儿又是什么任务啊？押送且家的小儿子去书房还是揍宵家出言不逊的老二？”店主递上几份打包好的吃食，笑吟吟地看两人一唱一和的互动。
　　来往的其他居民也见怪不怪，摇头晃脑谈笑风生：
　　“你看星宫多平易近人，之前你还跟我打赌，说星宫肯定高高在上，现在该认输了吧？”
　　“喂喂，我是猜错了，但这也不能怪我吧，大伙儿没见到人之前，日宫羲规渊大人先把最严格严肃一丝不苟的辅佐官黑调去了星宫，那可是日宫的左膀右臂啊，稍微再联想一下，是个人都会误以为星宫之主的性格和辅佐官相差无几吧？”
　　“你说得也是，没成想辅佐官黑这块万年玄冰遇上了星宫也多了人情味儿，这都一年了，之前被他一手带出来的日宫禁军还没适应呢。”
　　一个是星宫之主，一个是辅佐官，合该是无悲无喜俯瞰众生的存在。
　　可这捡回来的星宫之主，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不爱去世家大族云集的曦都北区，偏爱在市井热闹的南区拉着辅佐官黑遛弯。
　　不爱虚与委蛇和老臣们拉扯，谁恶意中伤，当天就会打上门去要说法；有普通曦都居民需要帮助，遇上了顺手就帮。
　　恒国现界之王权明远居于都城中心，端坐宏伟的宫殿的王座之上几十载；一旁紧邻着的金碧辉煌的宫殿乃日之行宫，羲规渊有时于此发号施令。两位偏偏对星宫率性的行为无动于衷到完全包容的程度。
　　怪啊，真怪。
　　如千真浑然不觉，挥别了热情的店主，接过城墙脚下卖花的老奶奶赠与的一枝淡紫色的铁线莲，和黑一前一后漫步到了城墙外。
　　常石筑成高耸的墙体伫立在身后，城墙上有卫队往来，与城门守卫服制一致，银甲由灵匠打造，盈盈光辉如朝阳初升，披风上则别着九星环日徽章，一眼便可知此乃日宫禁军。
　　这是曦都最不受瞩目的出入口，城门之上雕刻圣树伊瑞安，枝桠交错成拱形，花朵部分镶嵌星石，数百年前羲规渊孤身走了一遭巴涅尔深海所得，至今仍在夜幕降临时将曦都外墙点缀得如同天堂之门。
　　平整完好的道路从门内延伸到两人的脚下，直到看不见的灰暗的远方，不断有人或是徒步或是搭乘交通工具自此进出，拜访曦都的官道繁忙也是情理之中。
　　极目远眺，白杨树林一望无边，像是包围着曦都的第二道影墙，铺开在地平线的交界。
　　正是杨花铺天盖地的季节，白色的毛团团自在地上下，随着和煦的南风卷着残存的春光，扑向初夏的怀抱。
　　自己也要头一回离开曦都了。
　　如千真向站岗的禁军点头回礼，怀着复杂的心情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千米远。直到靠近了寂寥的守护大阵边缘，趁一时无人路过，又领着黑偏离了大道，沿着边缘复行几百步。
　　如千真忽然站住脚，转身笑得开怀。
　　“没有一个人跟着我们对吧？”
　　“以在下的感知，没有。”
　　“看来我们花了大半年时间到处乱晃还是有点成果的，”如千真好脾气地按下被扑面而来的风糊上手臂的衣角，“你瞧，无论是哪一方的眼线，现在都觉得我是个游手好闲自降身份的乡巴佬，从现界觉醒来灵界的就是没见过世面。”
　　“真没毅力，这就放弃尾随了。”
　　如千真的嫌弃毫不掩饰，掏出灵界特制联络器，看似随意地拨出一个号码，刚接通，草草扔下一句“确定尾巴都没了，现在就去替你办事，记得打钱”，便果决地挂断。
　　黑一副看惯了的风轻云淡，面对如千真所提出的“重新复述一遍羲规渊的任务吧小黑”，也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羲规渊大人请您代日宫，处理来自凝青镇的申请。”
　　“守护阵缺少附石，请求日宫下拨，然而凝青镇尚无日宫势力部署，故而羲规渊大人派人查验情况是否属实，再行决定。”
　　“此任务交给了您与在下。”
　　如千真满脸赞赏：“是，说得一点不错，要是给老臣们知道了，又要在两位王面前喋喋不休说什么星宫权威有损了。”
　　“看他们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
　　黑垂眸沉声道：“诸位大人成见太深。”
　　正直如黑，背后议论别人最重的话也就止步于此了，如千真明白言语背后的打抱不平，安抚般地笑了笑。
　　“羲规渊让我们了结了这个任务，不急着回来，可以再往远处去一去，找找看红莲神女的下落。”理论来说，陨落的红莲神女也该随着天灾重回世间。
　　不为别的，三千年的轮回在临引冲破封印引发天灾那一刻也终于彻底了结，觉醒的红莲神女必然已经出现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作为对抗临引的最佳人选，必然要先于他人保护起来。
　　何况，涅槃的唯一线索，也正是红莲神女。
　　可惜的是，神女人间蒸发了一般，一年来多少双眼睛盯着风吹草动，日宫的情报网从未松懈，众多反派组织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均一无所获。
　　如千真纳闷的还有，同为一宫之主、也是已知的最终反派的临引，重回人间的这一年也安静得过分。
　　太平静了。
　　见证了曦都的防卫力量翻倍，又逐渐削减回略高正常水准的状态，如果不是支离破碎的大地和日益上涨的物价时刻提醒着所有人，或许会觉得……
　　无数火光砸向大地，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
　　然而，怎么可能会是梦呢，如千真暗自摇了摇头，身侧的守护大阵，上一次长久地同时覆盖现灵两界，还得追溯到三千年前。
　　如今除却防范越来越多的妖界众，守护大阵还肩负着抵挡辐射的重要作用。
　　如千真看向守护大阵之外的世界，曦都周边情况尚可，加之专业的清扫队第一时间处理了作为辐射源的陨石，乍一看已经有了几分原貌，初夏的光景与印象中的别无二致。
　　可鞭长莫及的别处，就很难是原先的样子了。
　　姑且不论陨石天灾把人类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创造的基础设施摧毁了大半，以及头顶久久不散的尘埃云，更严重的后果，就是辐射的灾害。
　　身处辐射内的人类，根据个体抵抗力的不同，或快或慢，会逐渐变异凋亡。
　　犹如附骨之蛆的辐射还会寄宿在宿主体内，从而辐射到其他存在。
　　早期还可以在治愈系法术下医治，但晚期等于宣判了死刑。
　　所幸各地的守护大阵和守护阵起了作用，有些幸运城镇也躲过了陨石，多少是保住了不少土地。
　　得益于便携守护阵，使用者们也能暂时出行，参与重建工作。
　　守护之力，这是目前人类能够倚仗的唯一能和辐射长久对抗的方法。
　　默契地想到了一起，黑沉声：“还请千真大人启动便携守护阵。”
　　只需跨出一步，瞒天过海的旅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