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青西始》李庸和

19、公主和野兽

　　双休日，大家集体休假，我们终于有空拾掇一下桂凤的破旧家当，并打算帮她把房间翻修一下，使得她的一切焕然一新。

　　从此以后我们的客房成为了桂凤的房间之一，爹和良旌都帮着小妹妹布置房间，二人友好地问她要什么样的壁纸，要不要换一个窗帘？
　　桂凤怯懦问道：“我……真的可以选吗？”

　　他们亲切笑着回答当然可以。

　　桂凤不好意思地看向了我，我瞥她一眼说废话。她才敢选择想要的壁纸颜色和新窗帘，她说，她想要大海一般淡蓝色的壁纸和浅浅粉色的窗帘，她还想要在壁纸上画出各种各样漂亮的公主殿下，也要画我们温馨的一家人。

　　良旌虽然没有专修美术，但是他的画技不错，他打算与桂凤一起在墙上画出公主队伍和我们一家子的全家福。

　　桂凤手舞足蹈地答应好!她憧憬地说，她也想要成为一位美丽坚强的公主。

　　爹逗着桂凤，和蔼地叫他新得来的小女儿公主殿下，他保证，他从今往后会把桂凤宠成一位美丽善良的公主。

　　“谁说公主一定得善良？”我拆台撇嘴说，“哟，她是你的公主，青子也是你的大公主，合着我一个在你眼里不善良的人就不是个东西，那我是被你从小打到大的癞蛤蟆吗？”

　　桂凤不敢说话了，爹啧了一声的同时老脸往后缩，缩出皱巴巴的双下巴，他用卷起来的壁纸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花言巧语地嗔道：“傻孩子，胡说什么呢你？什么癞蛤蟆，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那绝无仅有的，咱家宫殿的宝座都是你一个人的，你就是继承人懂吗？对继承人当然要严厉点，不严厉管教不成才，你看，你有今日这不是就是成器了吗？”

　　爹总算晓得对我说点儿假惺惺的好听话了，我勉强放过了那对虚伪的父女。但是我没放过桂凤的任何一件衣服，我很不满地说道：“公主殿下，你这些破衣服我看没几件能穿出去的，哪里还像公主？分明像乞丐，这穿得破破烂烂比我小时候还像野兽殿下和癞蛤蟆王子，选不出来一件好的，都丢了吧。”

　　桂凤行李袋里这些脏破的陈旧衣物很多都不合身，几乎是节省的桂香婆婆为她捡来的，我想将整个行李袋都打包起来丢出去。

　　但是一向对我百依百顺的桂凤唯独在这件事上不同意，她可怜地摇了摇头，上来固执地与我抢起了行李袋，她那副不吭一声却倔强的小模样简直像极了小时候的青子。

　　“撒手!”我命令她。

　　她低着脑袋摇了摇头，似乎很是害怕和恐惧，可她的小手攥得行李袋很紧。

　　我本想用把她送回儿童福利院的话威胁她，但想了想，这真不是人话，如果我用这种话去逼迫她妥协，那么之后我说不定会上瘾用无数次这样恶劣歹毒的话控制她，我摇摇头清醒点甩掉了这不光明磊落的愚蠢威逼的想法。

　　我尽量心平气和地劝桂凤：“这些衣服都不合身，质量不行，也不好看，穿在身上伤皮肤，放在家里也是占位置。”

　　爹也比较同意我的说法，良旌暂且保持中立。

　　“西西姐姐，可是……这都是婆婆辛苦地从垃圾堆里帮我日积月累捡来的衣服，婆婆白天和夜晚都会出去找好东西，她为了帮我捡衣服穿，累坏了腰，还在晚上割破了手，我舍不得丢掉她的心意和爱。”她眨巴着闪烁的大眼睛，终于敢正视着看了我一眼，“西西姐姐，求求你了，让我留下婆婆具体的爱好不好？你要是嫌碍眼，我不穿它们，我就把这袋衣服藏在床底下或者柜子角落里，可以吗？”

　　在我拉着行李袋没说同意也没拒绝时，良旌暂停了贴壁纸的活儿，他去我房间找出了我床上的布偶娃娃小笛，似笑非笑地说：“西子，你这个娃娃也挺破的，要不一起丢了吧？”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动我的娃娃？!”我松手放开行李袋，便去良旌那里抢我的布偶娃娃，他逗着我将娃娃举得很高，直到我把他按在床上险些抢回娃娃的时候，他竟然将我的娃娃丢给了愣在旁边的桂凤。

　　良旌介绍着小笛从而侧面告诉桂凤怎么掣肘我，他话中有话道：“阿凤，你行李袋的衣服是婆婆送的，你姐的娃娃就是她爷爷送的，也是宝贝。”

　　桂凤倒没敢用小笛威胁我，她主动上交了布偶娃娃给我，聪慧地夸赞道：“西西姐姐，你的娃娃真好看，这么旧的娃娃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里面是不是蕴藏了爷爷很多很多的爱呀？我真羡慕你，我都没有见到过我们的爷爷，但是我有幸见到了小笛弟弟，它真可爱……”

　　我叹气明白过来我对桂凤做了什么。
　　爷爷送我的玩偶小笛，曾经被青子不经我同意洗过，于是小笛身上没了爷爷的味道，我其时大发雷霆，与青子冷战了好多天，最后她向我诚恳地道歉后，我才勉强原谅了她。那一次，也是良旌在背地里劝青子向我道歉，他知道小笛对我的重要性，亦知我真的把小笛当做了自己的弟弟。

　　我注视良旌片刻，便随桂凤处理行李袋了，然后她把行李袋塞进了衣橱下层的角落里掩藏好了。

　　桂凤心满意足地做好了这件事，她去客厅陆陆续续端了三杯水进来给我们，第一杯水她先递给了我：“西西姐姐，对不起，惹你不开心了。我真心很谢谢你想照顾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为了收拾家里，辛苦西西姐姐了。”

　　我耸耸肩表示没事。这中国娃娃跟良旌一样总是那么温和想着别人的心情，让我无法长时间生气。

　　随后桂凤分别端茶倒水给爹和良旌，非常谢谢他们帮她布置梦幻童话的房间，也感激地说他们辛苦了。他们觉得这孩子啊，可真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确实，我从来没有他们那样容易给人服软，自然没什么人心疼我，尤其是爹总忽略我的内心。除了曾经的忍春妈妈和青子真心理解我，以及后来的良旌晓得我坚强的外壳下面是什么复杂的成分。

　　我喝了一大口温水后，斜躺在贝壳似的木制蓝粉混合色的公主床上，便枕起双手凝视他们贴壁纸。桂凤期待地看了墙壁一会儿，她很快转头在床尾帮我按摩起了先前蹲累的双腿。

　　良旌从梯子上下来喝水休息时，他难得这么有活力一下子扑到我半边身上，甚至趁爹和桂凤不注意的那一瞬间，他促狭地亲吻了一下我的嘴巴，温声细语道：“西子大人有大量，一定没生我的气吧？”

　　“你说呢？”我无动于衷地看着爹继续忙忙碌碌地帮桂凤布置房间，我小时候想要公主床他都没舍得给我买，想要一套芭比娃娃的组合都要了他的老命似的。后来是青子住下了，他才为我们换了一个从乡下找人做的大木头床。
　　现在桂凤想要公主贝壳床，他不心疼钱地说买就买了。

　　我心里怎能平衡得起来？

　　我面无表情的模样，使得桂凤愈发专心地给我按摩，真像是一个回报着破宫廷里那继承人的可怜小婢女。

　　良旌又趁他们没注意，继续在我的脸颊和唇上缱绻地亲吻了好几下，他忐忑地玩笑道：“你肯定没生我的气，是吧。”

　　我微微颔首，扁嘴悄悄地告诉他，其实我在生爹的气。然后我把我内心所想只告诉给了良方生知道，我就翻身趴在这张对我来说充满遗憾的贝壳床上，闷闷不乐的。

　　良旌轻轻地搂上我的肩膀，也趴过来与我温柔地咬耳朵：“媳妇，等会儿我们也出去看床，你想要哪张床我都给你买，把我积蓄花光了都行，钱没了我就再去挣，你的开心可不容易抓住。”

　　“好，我就知道你对我好。”我破颜一笑嘟起嘴，实实在在回亲了良旌一下，亲得彼此的嘴巴痒热发红。

　　爹有些恐高，他颤抖地爬在梯子上，回头忍不住问道：“女婿，你偷懒偷够了吗？你还在那儿跟大小姐一起趴着干吗呢？”

　　“小爹，你不要打扰他们谈恋爱，他们在亲嘴。”童言无忌的桂凤微红着脸，忍不住捂嘴嬉笑了几声。

　　这会儿爹不好意思的老脸也红了，良旌腼腆的俏脸更是刷一下红了，只有我这个不薄不厚的脸皮面不改色。

　　良旌起身去帮爹贴墙纸后，我朝桂凤微笑着挥了挥手，让她过来帮我按摩肩膀，她害羞地过来后，我一下故作凶狠地掐住了她的脸皮，恐吓道：“落魄公主，以后你要是再瞎给别人说我们的情报，信不信我把你整张脸皮子一起揭下来，让你只剩一个丑骷髅脸吓死大家。”

　　“信!”桂凤连忙举起四根小手指发誓，“从今以后，桂凤再也不乱说西西姐姐的事，我誓死守卫带刀殿下的一切，否则我将被您一刀刺入心脏，然后我就变成该被惩罚诅咒的睡公主，等着我的王子殿下来拯救我。”

　　我咂嘴放过了桂凤后，爹和良旌笑话我们姐妹真好玩，奉承我又收到一个死心塌地的跟班了。

　　等他们把墙纸贴得差不多，我们出去吃饭顺便逛街，主要是为了给桂凤买新衣服，她选的几乎都是公主裙，这是她从前不敢想象的一切，她竟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各色各样而精致又经典的公主裙。

　　爹太宠她了，我和良旌理智一些，想着小孩子上体育课得穿衣服和裤子方便，又自主帮桂凤挑了好几条舒适耐穿的衣裤或者一套运动服。桂凤的学校只需要星期一穿校服，其余四天可以穿便服。

　　等良旌带我去家具店选大床的时候，爹笑嘻嘻地问我们要给桂凤添新家具吗？
　　我恨了他一眼，顿时骂他那么不知足!什么好的都要给他小女儿是吧？!

　　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头问女婿，他怎么又得罪我了？

　　良旌就靠近爹的耳朵遮住嘴讲悄悄话，爹很快明白过来了我的需求和想法，他马上说我今天想要哪张床，不用女婿出钱，他都出钱包了。
　　于是我毫不手软地说，我要两张上等床，我自己的房间要换一张公主床，良旌的房间也要换一张我们睡着舒服的大床。

　　爹最近为桂凤花的开销够多了，他那大话说出来又有些后悔，只好劝我，买那么多张床干吗？换一张喜欢的就可以了。

　　良旌笑笑说不用爹出钱，他都给我买就好了。

　　桂凤也拉了拉爹的手说：“小爹，你们就给西西姐姐买两张床吧。我的贝壳床可以退掉，把退掉的钱给西西姐姐买床。”

　　爹当然不同意桂凤的提议，然后数落我：“你看看你妹妹多懂事，再看看你，多大了，家里明明有两张好床，还想要费钱换那么多床干啥呢。”

　　我听了生气转身就走，一脸温和耐心的良旌强行把我重新拖了进来，他少有对老丈人说重话：“爹，你不买你就别说西西，坏了人家好不容易想弥补自己的心情，您本来就欠了她一个公主床的童年梦，我给她买我愿意，我完成她小时候的愿望正好皆大欢喜，不就好了吗？这是我对西西的爱护，您就少说两句。”

　　“对呀，小爹说我就好了，连西西姐姐小时候都没有享受公主床的待遇，我怎么能理直气壮地占有西西姐姐的梦想，拥有本该属于她的公主床。”桂凤附和着。

　　爹没话说了，让我们快进去选，接着他在后面背着我问桂凤，她还想要什么样的家具？他偷偷地给她买，不让恶霸西西知道。

　　我烦躁地拨开额前的头发丝，立刻没好气转身骂道：“我都听见了!你们不要跟我们走在一起了!各看各的，我又没说不给桂凤买家具!我自己想买也不成吗？我也想要怎么就成恶霸了？!偏心的死老头不可理喻!人家是你亲生的，就我是捡来的，你们父女想怎么逛怎么逛，拜托!就是千万别跟着我们了!简直有毛病!”

　　我加快步伐拉着良旌往前走，本来良旌也想说我爹一句或者缓和一下氛围，奈何被我拉走了他来不及说话。我又听见桂凤在后面着急地对爹说：“小爹不要太偏心我啦，我知道小爹对我好，但是你也千万要记得想着西西姐姐，不然那真的会让女孩子生气的，如果我是西西姐姐，我也会很失落不开心的。小爹再这样只对我好下去，西西姐姐就不喜欢我，该讨厌我了……”

　　爹对他的小女儿百依百顺，忙答应桂凤，也哄着小孩儿装模作样反省自己。

　　我此刻一点儿都不想看见他们，我早已知道让桂凤进门便会发生这些事情，让旧事重演，为了孤苦伶仃还急着帮我说话的桂凤，我忍他们一回。
　　否则按照我小时候的脾气闹起来，谁都别想要任何家具了，我得不到的公平和礼物，那就算是金子做的床都迟早会被我破坏，我从不委屈自己。

　　良旌温存体贴地在旁边安抚我，他轻言细语地说道：“我总算明白你小时候为什么跟你爹对着干，又那么讨厌丈母娘和青子了，青子跟我说过她也理解你的不平衡，心里觉得很愧疚亏欠你，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她都那么忍你。她们曾经是无意间挤走了你想要的完整的爱……爹那些偏心和不公平的做法真的不合适，他可能觉得你是亲生的吵不散，对于不是亲生的经历又比较可怜的孩子就……比较客套……想做得不落人话柄，应该是这样。但爹有了其他的孩子，他是挺忽略你的，不怪你生气，我要是那么长大，指不定也没有好脾气了，谁指责你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了解良旌在内心完全站在我这边理解女友，心里自然好受许多，我一面在家具城闲逛着，一面听良旌共情着开导我，自己的心情慢慢好起来有兴趣挑床了。

　　我们来到少女心风格的家具组合附近，我和良旌牵手一起躺在各式各样的床上，舒适地体验新床软乎乎的感觉，我慢悠悠地问他，哪张公主床最好看？

　　他觉得只要是我选的都好看，我明说是比较纠结想让他帮我选颜色和款式，他沉吟着用了排除法让我确定了心中想买的公主床是哪张，我最后选择了珍珠白的樱桃木公主床。

　　对于属于我们的双人床，也买了一款北美黑胡桃木制作的大床，但款式简易温馨。

　　这两张床由于是上等木头制作成的，一共花了良旌两个月工资。

　　爹逛过来想付账的时候，我没理会那一大一小，只肯要良旌那份完整甘愿的心意。后来我们上街去专柜晃悠，我也花掉攒了很久的工资强硬为推拒的良旌买了一只名牌手表，黑亮的真皮手表带上还刻了我和他的姓名字母。

　　XZ爱心符号LFX。这印记代表我爱良旌。

　　桂凤可羡慕我和良旌互相为对方大手笔买的东西了，她在旁边哇了一声又一声，还为我们的恩爱鼓掌。
　　爹便教桂凤长大以后要学你姐姐的眼光，不委屈自己，找一个舍得对你大方的男朋友，要是钱都舍不得，对方能多爱你呢？

　　我冷笑着对那老东西斥责道：“你总算承认你不爱我。以及你教错了!你该教育桂凤的是，等她长大以后独立赚钱可以自己买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一定非要找个男人，去依靠男人买想要的东西？我靠亲爹都靠不住，我早就看清了，啥男人都不好使。我跟桂凤的情况又不同，我有了暂时不错的男朋友，人家现在愿意对我好，我肯定及时跟人家互相付出对彼此好。桂凤这么小没什么分辨能力，一定要先教她上学出来工作赚钱自己买!别想着不劳而获靠别人!靠山山会倒，靠树树会摇，靠天靠地靠父母不如靠自己!只有自己完全了解自己的心意，就要对自己好!”

　　“你这番话说得不错。”爹头痛地拍拍手质问道：“但是俺的继承人，我哪儿不爱你了!家里的房子以后都是你的，你不高兴就把我俩赶出去得了!我说啥你都要挑刺，真跟你的发小八喜说的一样，你前世是被鱼刺卡死的吗？”

　　“呵呵。你还敢跟我说房子，你把桂凤偏心地带大以后，哪里还会想着我？我看你那破房子迟早都给她!就少在这儿白白捆绑我了，我不稀罕!”我气呼呼地说。

　　“祖宗，大爷，你不稀罕你跟我闹什么？”爹气得老脸通红，直说我冤枉他，他再不济也会为我留一半房子，我俩以后公平分配。

　　我和爹一天不吵架都是奇迹，桂凤和良旌每次都在旁边各拉一个人劝架，恰好平衡了四人的关系。

　　桂凤让小爹不要再和西西姐姐吵架了，她以后什么都不要，她只要我们不吵架。

　　而良旌马上转移注意力让我继续欣赏手表带上的醒目印记，西子爱良方生的字母——XZ爱心LF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