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明月（重生）》玉侗卯

31、风雨欲来

　　崔昭训的身旁，一名兵士毕恭毕敬地介绍道：“大公子，这位便是崔娘子，她肩负渤海王之命，途中遭遇困境，我等正欲施以援手。”

　　那被称为大公子的男子，是信州刺史的嫡长子赵构。他此时缓缓踱步而出，眼中闪过一丝傲慢，目光在崔昭训满是脏污的脸上游离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渤海王府？崔娘子？既是如此，速去相助便是。”言罢，他似是对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并无太多兴趣一般。

　　兵士见状，心中大石落地，连忙告退。

　　正当崔昭训欲转身离去，赵构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玩味：“崔娘子再忙，也不忘顾及仪容，这脸，总该好好擦拭一番。”说着，他悠然自得地从衣襟间取出一块绣着仙鹤展翅的手帕，那手帕上的图案清雅脱俗，与他此刻轻佻的姿态显得格格不入。

　　崔昭训轻轻摇头，从怀中缓缓抽出一方素净如雪的帕子，轻轻晃了晃，婉拒了赵构：“多谢公子美意，昭训心领了。”

　　赵构望着面前拒绝了他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他从未见过如此胆敢拂逆他意的女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与好奇。

　　那女子虽面容被脏泥覆盖，但她的背影却如同山涧清泉般，窈窕而坚韧，让人难以移开视线，见而忘俗。赵构心中暗想，这样的女人他见的多了，王府所谓的“女史”，摆明了是侍妾才对，又能成何大事？恐怕也只是急于攀附渤海王以求庇护与宠爱罢了。

　　赵构站在原处，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轻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玩味与不羁。他心中暗忖，平日里权势与享乐皆在掌握，而今王府中的女子，竟也让他生出了几分未曾有过的兴致，就像是在这枯燥生活中寻得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调味。

　　他轻提衣摆，步伐不自觉地加快，朝着前方那位温婉可人的妙人追去，口中带着几分戏谑：“娘子且慢行，本公子愿随娘子一行，略尽绵薄之力，如何？”

　　崔昭训闻言，停下脚步，回眸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温婉一笑，轻声道：“那便多谢公子美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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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苍一行人被难民紧紧包围，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他最初尝试以善意化解冲突，慷慨解囊，将身上的银钱与干粮一一分发给那些饥饿的人，但那些贪婪的目光并未因此满足，反而如同饿狼般愈发凶狠。

　　潘苍紧握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深知自己不能轻易伤害无辜，只能以防御的姿态，试图保护自己和同伴。然而，难民们的步步紧逼，让他们的防线逐渐崩溃，最终，一行人被彻底围困。

　　“校尉，老朱他……”一名兵士的声音在潘苍耳边响起，带着几分颤抖与惊恐。他手持长矛，身体紧绷，目光紧盯着前方那些形容枯槁、眼神中充满疯狂与绝望的难民，“这些人，不像是只为求一口饭，更像是……要我们的命！”

　　潘苍闻言，心中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那些围困他们的难民，他们的脸庞显得格外狰狞，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原始的、对生存的渴望与残忍。潘苍的背脊一阵发凉，冷汗不由自主地渗出，即便是他这样的勇士，也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兄弟们，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潘苍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随我突围！”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原本处于防守状态的兵士们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怒吼着冲向那些难民。一时间，兵器交击的声音、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惨烈而悲壮的画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方传来了阵阵马蹄声与铠甲碰撞的轰鸣，那是信州兵马赶来救援的信号。难民们见状，纷纷露出惊恐之色，四散而逃，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崔昭训站在信州军后，目光焦急地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着潘苍等人的身影。她的手指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几乎要将其揉碎，心中充满了对潘苍他们安危的担忧。

　　赵构见此轻轻地靠近了崔昭训，声音柔和非常：“娘子莫要担忧，这些难民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崔昭训的眼眸中却未泛起丝毫涟漪，她轻轻侧身，避开赵构的靠近，默默的走向了另一侧，背影中透露出一丝冷漠。

　　赵构见状，脸色微变，怒气与不解交织，心中暗骂这女子怎如此不解风情，不识好歹！

　　她缓缓步至一旁，心中满是对这乱世苍生的无奈与悲悯。就在这时，方才那位妇人从阴影中走出，步伐沉重地靠近了她。妇人双手交叠于胸前，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对着崔昭训歪歪扭扭地行了个礼，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贵人，我……我有些话，想同您说说。”

　　崔昭训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妇人身上，那张黝黑的脸庞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此时她的眼中正闪烁着无助与绝望。她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妇人的手臂，声音柔和地道：“娘子，您无需如此多礼，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妇人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出口，她努力克制着情绪，但泪水还是不听话地滑落。

　　崔昭训见状，心中一紧，连忙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轻柔地替妇人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痕。她的动作细腻而充满温情，仿佛能抚平妇人心中的伤痛。

　　“我虽能力有限，但娘子若有什么苦衷，尽管说出来，我定会尽力相助。”崔昭训轻声安慰道，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关怀之色。

　　妇人抬头，望向崔昭训那双充满善意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感激之情。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贵人，我今日带着阿丑来此，并非出于他愿，而是……而是为了用他换些粮食……”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再次哽咽，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崔昭训的心猛地一沉，她紧紧握住妇人的手，给予她无声的支持与鼓励。

　　妇人缓了缓情绪，继续说道：“我家那口子，是个嗜赌成性之人，家中本就贫寒，如今又遭遇天灾，他更是对我们母子非打即骂。最近家中已断粮多日，我们母子俩几乎要饿死。可前天夜里，他竟鬼鬼祟祟地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竟拿着一块肉。要知道，平日里即便是年节，我们全家也难得一见荤腥啊！”

　　随着妇人的叙述，崔昭训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心中那模糊的预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紧张地倾听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后来我才得知，这世间竟已盛行起一种令人发指的恶行……”妇人说到这里，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他们……他们将那些瘦弱无能之人视为食物……到后来，更是只要求女人和孩子……我……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更不愿看到阿丑落入那些人的手中。于是，我……我便想着与城南的葛婆子交换……”

　　说到这里，妇人的声音已细若蚊蚋，最终化为了一阵沉默。她心虚地望向远处，只见阿丑正躲在一堆破布之后，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他的目光不时与妇人交汇，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与纯真，仿佛还不明白这个世界的残酷与黑暗。

　　崔昭训的心被深深刺痛了，她不敢相信这样残忍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她回想起之前客栈门前遇到的那只凶狠的大狗，以及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与悲哀。她紧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

　　正当崔昭训沉浸在深深的忧虑与震撼之中，一阵熟悉而略带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周围的沉寂，那是潘苍特有的步伐，坚定而有力。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与关切，从远方传来，如同一股暖流，悄然渗透进这冰冷的空气中。

　　“娘子！”潘苍的声音穿透了空中，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几道伤痕，那是战斗留下的印记。

　　他快步上前，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崔昭训的身前，目光在她满是泥污的脸上仔细搜寻，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异样。“娘子可有无大碍？这脸上怎的如此狼狈？”他的语气中满是担忧。

　　崔昭训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但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不远处那群静默站立的兵士们。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共同经历了许多。她清楚地记得队伍中每一个人的面容与性格，此刻，她正逐一扫视着他们，心中默默数着人数。

　　“一、二、三……”她轻声数着，每一个数字都像是她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当她数到最后一人，确认无误后，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们一个也没少，都平安地回来了。这份安心，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潘苍见状，也明白了她的心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欣慰与自豪。“娘子放心，我们虽受了些伤，但无人折损。这乱世之中，能保得大家周全，便是最大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