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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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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易冷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霎时间淹没了天地,触目处皆是暗白的颜色,最美的西子湖早已霜结成冰,湖畔那处玲珑的画亭也披上了银白的外衣,这般的天气江南多年未见,城中住民莫不是早早回家避寒去了。
却有一人一马立在驿桥上,月白长剑,黑色衣衫,风雪之中也不撑伞,任大雪落满衣衫。
若有路过的人看见定会觉得诧异,因为这个少年人已经立在那里,整整一天一夜了。
方兰生最近总是多梦。
梦里他迅速地经历着生长荣枯,有时像一株花,有时像一棵树,有时像蜉蝣那般朝生夕死,有时又像神祗那般千年万年。
“……昨夜,我梦见我是个青楼女子,日日卖笑为生,却倾慕那个每天傍晚路过青楼的青衣大侠,为他平添千般愁绪,每日每夜倚在窗前描那人的眉目神情,却是求之不得,最终相思成疾,一病不起……”
“……”
“二姐,你怎么不说话?”
美艳的妇人毫无形象地捶桌大笑“这是我听过最有趣的梦了,莫、莫非兰生其实很想纳妾……?”
方兰生气结“本少爷在认真地向你倾诉我的苦恼!你、你居然嘲笑我!”
女子笑骂道:“你这小猴儿多用点心在夫人身上吧,你与孙家结亲已一年,怎么还没生个孙儿给娘瞧瞧?”
方兰生涨红了脸“你取笑我!我不同你说了!”
言罢拂袖而去,走出老远还能听见女子清亮的笑声。
孙夫人觉得自己夫君近来情绪很低落。
做什么事都如在梦中,叫他的名字要叫好几次才会蓦然惊醒一般回应,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遣下人去请了大夫来看,却也没说出个什么结果。
直到有一天,一个云游的道士不请自来,捋着须发念经一般“贵府阴气环绕,恐是有妖物侵入罢。”
只叫她另请高人,道士便施施然走了。
孙夫人依稀记得夫君成婚前有几个修仙术的朋友,很是厉害,便要方兰生写信去请,不料方兰生每每总支支吾吾,寻借口搪塞过去。
孙夫人性子柔顺,若在平时,定然是不会逆方兰生的意。然而事关夫君的身体,孙夫人终究瞒着方兰生,悄悄去了一封信。
她不知道那封信到了收信人手里,被反复揉成团又展开平整,那人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薄薄的纸笺。
昆仑山常年笼罩在蔼蔼的雾气中,时时有仙鹤长鸣,五色祥瑞缭绕不断,清气翻涌地生金莲,确是人间至福宝地。
可是那又如何。
百里屠苏站在断崖边,罡风吹起他的长袍猎猎作响,脚下是云海雾凇,美不胜收,抬目是青山苍翠,人间仙境,心中却是寸草不生,荒芜一片。
剑光突起,有秀美少女,银剑白衣,御剑破空而来。
“师父!”少女笑起来,恍如皓月穿云,百花盛开“我单人独剑降服了那黑水老怪!”
“嗯”,百里屠苏点点头“你天资甚佳,切记勤修苦练,勿要自满。”
“为师身有要事,天墉弟子诸事,望你多劳心。”
“弟子谨遵教诲。”
他张开手指,手里攥着的碎纸随风飘落,坠进万里云海。
方兰生再次陷进墨色的梦境。
这一次,他是修仙者,为了追寻长生不老,他抛弃娴静温婉的青梅竹马,独自踏上求仙的路。
他吃了许多苦头,他也成功了,终于有一天,他站在云端之上俯视苍生,却惊觉佳人垂垂老矣,已是红颜枯骨。
他化出人身,一路寻到那妇人的居处。
人去楼空。
邻居说,这个老妇人很多年前就搬来这里,终日沉默寡言,但每天清晨却一定要去村头那株桃树下伫立良久。
像是,在等什么人。
——你这样的穷小子,我才看不上呢!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在下如今便只这一枝桃花,确是对不住你……
——拿来。
——什么?
——你送的东西,我总会珍惜。
……
他突觉心如刀绞。
他明明已修得仙道,从此无悲无喜,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方兰生!”
方兰生张开眼,有人一身黑衣,赤红长剑悬在腰间,容颜俊美无双,眉间一点嫣红的朱砂。
恍如身在梦中。
他见过这个人很多次,每每他陷入险境,这个人总是奋不顾身来救他,即使他要坠入深渊,这个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
这个人年少俊美,才华横溢,明明生着一张漂亮的脸,却不苟言笑,像雕刻的大理石,像极北之地千年不化的寒冰。
这个人在他危急的时候救他,在他焦虑急躁的时候给他安定人心的力量,在他落寞失意的时候默默关注他……
这个人,喜欢他。
可是方兰生怎么对他的?
方兰生叫他木头脸,方兰生装作不知道他的情意,方兰生喜欢上了别人,方兰生告诉他自己要成亲,方兰生刺了他一剑……
方兰生是个混蛋。
他在无尽的黑暗里张开五指,仿佛溺水之人竭力想要抓住那唯一的浮木。
方兰生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
静静躺在塌上的青年肤色透出奇异的青灰色,眼睑处更是隐隐浮出黑气,衬着那张愈现憔悴的脸庞,看起来诡异极了。
而更可怕的是,风华正茂的方兰生在这场漫长的昏睡中竟已开始生出白发,好似时光于他正飞速流逝,他在梦中便虚度长生,将要垂垂老去。
百里屠苏劝慰了忧心不已的孙夫人几句,便以破梦之术强行撕裂方兰生梦中幻境,却惊见混沌一片,百里屠苏思索片刻,施展“魍魉夜行”之术抽离自身魂识并使之潜入方兰生的梦境,想要探明他这身怪病的因缘。
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孩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扬起小脸看百里屠苏“大哥哥,你带我去玩好不好?”
“这……”百里屠苏惊疑不定,那小孩肤色极白,一双眼睛黑葡萄一般活泼可爱,白嫩嫩的小脸宛如刚去壳的鸡蛋,两颊上浮着薄薄的红晕,生得倒是十分喜人。
分明就是方兰生少时的模样。
小孩牵着他的手,带他穿过重重的雾霭,远方,传来闹市的喧哗声。
“那里是琴川最大的市集,”小孩浅浅地笑起来,脸上显出俏皮的小酒窝“我总是瞒着二姐悄悄跑出来玩……啊,你可不许告诉她哦。”他踮起脚晃百里屠苏的手臂“我们拉钩。”
“好。”
百里屠苏似是被那天真无邪地神情所打动,他伸出了手。
眼前的景象却突然泛起涟漪,平地刮起大风,百里屠苏伸手掩住双眼,待一切平静之后,那个小孩不见了。
百里屠苏继续往前走,不多时看见掩在重重桃花之后的半间清雅竹舍,翠绿古雅,倚明镜湖而筑。
梳着双发髻的小童立在湖边吹洞箫,微风卷起他的广袖,露出洁白如玉的一节手臂。
而那洞箫声宛如垂天之云般高远明阔,一听便知这小小童子志在天下,将来定是想封侯拜相的。
“好听吗?”童子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传到百里屠苏耳畔,也是清清冷冷的,如珠玉落盘。
“好听。”
百里屠苏点头表示赞许,那童子回过头来冲他笑,倏地失去了踪影。
百里屠苏突然犹豫起来,接下来……该是少年模样的他了罢?
他握了握剑,向前迈出步子。
这一次,看到的景象是琴川的学堂。
方兰生已是百里屠苏初遇时的模样,他穿着雨过天青色的衣衫坐在空无一人的藏书阁内,正伏在桌案上写着什么。
阳光透过雕着花纹的木窗,在桌案上印下光怪陆离的暗影,衬得那个少年的侧脸愈发温润如玉。
百里屠苏仿佛被梦魇住了一般走近他,看他银钩铁画,在宣纸上抒写右军笔法。
方兰生似有感应,他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百里屠苏感觉脑中走马灯一般变幻过无数场景,不同的地方,相同的两个人。
那些惊世骇俗的誓言铺天盖地地涌现,百里屠苏轻按额头,内心却如火山迸发,早已是天翻地覆。
还记得当年伙伴六人一齐携手遍游江湖,在某个夏季的夜晚,西子湖畔有达官贵人祝寿,命人燃放了一批富贵百花焰火。
青黑色的夜幕霎时布满了流光溢彩,烟火乍开,在天上勾勒出金线菊的图案。
那时西湖畔挤满了来看焰火的人群,几个人都被人流冲散了,最后只剩下他和方兰生。
书生还在埋怨他看丢了襄玲,一路叽叽喳喳的,聒噪不已。
百里屠苏心里烦,索性一把拽住方兰生的手,拉着他在人流中奋力搏杀,企图摆脱这推推搡搡的尴尬。
最后却是两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陌生的地方发愣。
书生照例明朝暗讽说他是个路痴,月光洒下来,百里屠苏觉得自己一定中了邪,否则怎会倾身去吻那人的唇。
再后来……
百里屠苏只觉脑中像是被斧子劈过似的生疼,记忆再度紊乱起来。似乎他与兰生曾经有过两个结局,第一个结局里,他们彼此倾慕,最终携手退隐江湖,一世逍遥快活;第二个结局里,兰生却不要他了,兰生刺了他一剑,兰生说他是怪物……
孰真孰假?
百里屠苏抱头蹲下,他喃喃自语道,不对,我是在兰生的梦里,兰生被梦貘缠住了,若我不救他,他便会被梦貘食尽轮回梦境,在梦中衰老而亡……
他拔出剑刺进自己的手臂,心里叫道:百里屠苏,你清醒一点!
方兰生还记得他们告别的那一天。
那一天江南降下百年不遇的大雪,万物裹素,他撑着伞站在驿桥边,对百里屠苏大声喊“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风夹杂着雪花灌进他的嘴里,一直冷到心底。
百里屠苏不说话,不管他怎么用冰冷的言语嘲笑他,讽刺他,拒绝他,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离他十步之遥的驿桥上,仿佛一尊雕塑。
方兰生狠狠心,转身离开了。
他把他最舍不得伤害的人留在冰天雪地中,他想,冰雪会让这个人重新变回冷漠无情的模样,冰雪会使他憎恨、使他怨愤,最终让他离开。
方兰生遇事啰嗦拖拉,然而在大是大非上却是个十分果断的人。
譬如他少时想出将入相光耀门楣,便发奋苦读不辍。
譬如他后来喜欢上一个命途多舛的人,为了这个人,他放弃了他所有的梦想。
又譬如他发现了能拯救这个人的方法,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令他长生不灭。
助他成仙得道,替他斩断一切凡世情愫,自认为为他选择了最好的前路。
是啊,任何一种前路也比灰飞烟灭的结局好。
只要百里屠苏能成仙成佛得道飞升,从此以后无爱无恨无喜无悲逍遥天际,方兰生便再无遗憾。
他回到生他长他的琴川与孙家小姐成亲,大喜之日,他穿着艶红的喜服,入目皆是漫天的红色,他仰起头看夏夜繁星浩瀚如海,努力睁大眼睛,好像这样就可以忽略眼中的湿意。
从此以后,天各一方,他有他的逍遥快活,我有我的幸福安康。
如此便好。
这梦貘实在厉害。
百里屠苏按剑蓄势待发,脑中却依旧混沌不清。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少年的自己在琴川河畔喝得大醉酩酊,路人纷纷嫌恶地避开满身酒气的他。
百里屠苏跌跌撞撞地沿着琴川齐整的青石板小路走,最后来到一处朱红的府邸门前。门口悬挂着红艳如血的灯笼,少年的自己似是痛苦至极般弯下腰,仰起头来,眼中便映入那一片喜庆的红。
他仿佛看见身着喜服的方兰生与新娘在众人的簇拥被送入洞房,新郎俊美如玉的面庞上,悄悄染上了一抹艳色。
真是碍眼。
百里屠苏支起身子,他的手指拂过腰间冰冷的剑,月光照在剑上,映照出他逐渐变得杀气腾腾的黑瞳。
秋霜切玉剑龙吟出鞘,他站起身,一脚踢开了方府的大门。
百里屠苏的佩剑长三尺三寸,剑身窄细,周围隐隐浮动着五彩光华。百里屠苏爱剑成痴,当初行走五湖四海之间亦不忘四处寻访名剑,自身也是藏剑无数,焚寂、白玉、青冥等宝剑都是百里屠苏的珍藏之物,然而尽管藏剑甚多,百里屠苏最惯于使用的,还是这柄秋霜切玉剑。
原因无他,这柄剑乃方兰生亲手相赠尔。
而此时此刻,在方府掀起腥风血雨的,也正是这把剑。
百里屠苏是使剑的高手。他的剑极轻极快,对手往往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招数,便毙命剑下。宝剑一路饮血无数,终于到了那金碧辉煌的主厅前,百里屠苏抖了抖长剑,未干的血迹顺着剑尖落到地上。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下,一袭红袍的方兰生走了出来。
百里屠苏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他盯着方兰生,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能成亲。”
方兰生神色冷峻“为何?”
百里屠苏冷道:“明知故问。”他右手按剑,双瞳中隐现一抹血色,语气却是嘲讽的“你我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方小公子都不记得了吗?”
他的声音很冷,然而当他说完的时候,四周的人群仿佛煮沸的水一般喧闹起来,有人厌恶有人疑惑有人气愤。方兰生万万想不到百里屠苏竟会这样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正诧异间,却瞧见百里屠苏眼中愈发鲜艳的血色。
方兰生蓦然想起,今夜正是朔月之夜。他突然觉得袖中有什么在荧荧发光,抬起手来,却看见手腕上一串流光溢彩的佛珠。
炙热的火焰与冰寒的水汽让战场一片狼藉,百里屠苏单膝跪在地上,秋霜切玉剑透穿了他的腹部,大片血顺着剑滴落,触目惊心的红。
方兰生连嘴唇都在颤抖,他挡在瑟瑟发抖的新娘面前,仿佛掩饰什么一般大声嘶吼“你竟想对无辜的弱女子下手!”
百里屠苏仰头看他,月光下,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他向方兰生伸出手“兰生。”
“住口!”
“兰生。”
“我叫你住口!”
方兰生眼眶发红,他失态地大叫“百里屠苏你这个疯子!”
百里屠苏闭了闭眼,用方兰生从没听过的、如此温柔的声音说:“你让我做的事,我总是会去做的,兰生。”
方兰生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地落下来。
百里屠苏记得自己曾站在云海之巅问他正值懵懂年华的小徒儿
“这世上何人能成仙,何人该化魔,如何界定?”
少女扬起的小脸上有掩饰不去的崇敬“自然是师父这般天资卓越之人方能得上界仙人青眼。步月一定日日静心苦修,以求早日得道。”
他看着眼前骄傲的小少女,他知道这个徒弟已经十数年未尝败绩,正是少年意气欲与天试比高的年纪,如蓓蕾初开的年纪。
骄傲,自负,轻狂,年少。
与当年的自己实在太过相像。
“你……”百里屠苏想说些什么,可是千言万语都好似卡在喉头,最后只得摸摸小徒弟的头“……这世上并非只有修仙一事值得留恋,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曲院风荷,玉带晴虹,梅林归鹤,莲池松舍。
还有那个他倾心恋慕之人。
百里屠苏睁开眼。
他脑子里很乱。
年少时少年仗剑游江湖,与兰生互相思慕,兰生成亲,自己朔月大闹婚堂兵戎相见,作别兰生飞升成仙,后来接到孙夫人的信入孙府为兰生除妖……
往事历历在目,百里屠苏环视四周风景,心中升起奇异的预感。
他下床推开窗,窗外是昆仑山经年不变的仙境美景,一个长身玉立的女子闻声转过头来,眉目熟悉可辨。
“步月……?”
百里屠苏诧异不已,他明明记得作别昆仑前往孙府时,步月才十三四岁。
“你终于醒了,”步月浅浅笑开“我等你已百年。”
“什么?!”百里屠苏一惊“发生何事?”
“这……”步月犹疑片刻“师父,你都不记得了?”
她轻摆水袖,半空中浮出幻景,原来自百里屠苏强行以破梦之术进入方兰生梦境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画面里,孙夫人伤心欲绝,眼睁睁地看着方兰生和百里屠苏以眼可辨别的速度生出白发,长满皱纹,渐渐衰老。
画面里人影憧憧,昔日的伙伴全都回到琴川,几个人绞尽脑计,遍访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却没能挽救他们。
“师父的朋友们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有用,我劝他们放弃,因为并不是你不能挣脱梦貘的控制,而是你们……师父和那个人,都不愿醒来。”
百里屠苏愕然地睁大眼睛“我不愿醒来?”
“是的,因为你们沉醉在梦貘的幻境里。在那里,你们二人之间没有阻碍,终日琴瑟和鸣,煮酒论剑,品茶弈棋,相伴终老。”
步月说:“那个唤作红玉的剑灵,明明已经经过千年时光流转,却是最看不透的那一个。”
百里屠苏合上眼“他们……都怎么样了?”
“狐妖修炼有成,已经成为青丘之主,红玉宿在剑里陷入沉睡,女娲庇护之族的后人爱上了别人,她大哥依旧云游四方。”
“他呢?”
“方兰生凡人之躯,身死形灭,不知如今进入第几次轮回……师父你仙魄不死不灭,因此步月才能将你带回这昆仑山巅。”
“一百年……”百里屠苏闭眼复又睁开,眼中闪过迷惑痛苦等等复杂神色,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我……”
“凡人之三魂七魄轮回转世终有尽头,我曾算过方兰生的命数,他已转世七次,再过了这一百年……”
百里屠苏蓦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步月望着他,声音冷硬如冰“方兰生快等不了你了。”
百里屠苏睁大眼,一百年前他闯进大喜的方府之时那般心如刀绞的感觉再度重现,他的手指抖得厉害,就像当初西子湖畔他倾身去吻方兰生的瞬间。
他捏起剑诀,银剑如虹,带他堕进重重雾霭。
明月城。
远处传来清脆的马蹄声,雨过天青,湿润的青石板被马蹄溅起水花。路人纷纷躲避,却见那马嘶鸣一声奋力扬起前蹄,骑手滚鞍下马,身手干脆利落。
等看清骑手的模样,诸人心中皆是暗赞一声,好个漂亮俊秀的青年!
那人身材挺拔纤瘦,皮肤清透白皙,黑发杏眼,五官宛如经过一笔一刀精心雕刻,就好像这江南水乡的风光,让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有人瘪嘴道“方公子又披着好皮相骗姑娘来了。”
果然见那方公子叫道:“莺莺,莺莺!”
人群里一个蓝布木钗打扮的女子神色惊恐,战战兢兢道:“方公子,我爹已经将我许给周家,中秋就要过门了……”
方公子漫不经心道“叫你爹收回成命不就行了。”
“公、公子……”
“莺莺怎得这样多话?”方公子笑了一笑,光风霁月一般,嘴里的话却跟他的样貌大相径庭“本少爷有钱有貌有才,莺莺自然是喜欢我的。”说着便去拉莺莺。
有人叫道:“这是强抢民女!”
另一人赶紧拉他“别多管闲事,那方公子家门显赫,你惹不起的!”
方兰生笑了一下,不顾那女子哭喊便想将她拉上马,只见银光一闪,一个气质沉静的黑衣青年不知何时站到方兰生面前,他的身后是哭泣的莺莺。
方兰生在明月城一向是飞扬跋扈惯了的人,不由怒道:“什么人?本少爷抢人你也敢拦?”
那黑衣青年微微一笑,拱手道“不敢。”
……
彼时春寒料峭,烟山雾水,青山翡翠。
彼时桃花含苞待放。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