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看山雪》拾穗望月

31、第 31 章

　　纪宿雪没有再回疗养院当医师。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以后到底怎么办。

　　不过，等回过神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重新思考起“以后”了。

　　“那您现在觉得他是什么身份呢。”周安坐在他对面，小心地问。

　　纪宿雪以去旅游遇到意外为说辞掩盖了这段时间的事，没有告诉周安自己这些经历的细节。是以得知他回来后，周安就发来消息，想请老师出来吃饭。

　　才有了现在的场景。

　　周安不太清楚秦虞山和她老师的纠葛，但是她看得出，纪宿雪言谈间不是对秦虞山毫无感情，透露出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迷惘。

　　纪宿雪指腹摩挲过手腕的珠链式控制器，细长的勺子搅了搅奶咖，才道：“不知道。”

　　纪宿雪看着周安，微微一笑，“小周，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周安正色道：“老师，我希望您对利用秦将军不要有太多的愧疚。他对您有情，那么监护人这件事对alpha来说就不是没有一点好处。”

　　她大胆地把利用二字套到秦虞山身上。

　　“omega，本就在AO关系里处于弱势，我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您有什么事。”

　　问臻然对纪宿雪做了什么，周安后来才知道，更为他感到揪心。她了解很多惨烈收场的AO婚姻，多数omega选择令择良木，也有很小一部分在病床上度过余生。

　　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良木永不腐朽。

　　所以，周安希望纪宿雪有足够的时间决定未来，不要草草地做第二次选择。

　　“但是我会支持您的任何决定。”

　　-

　　夜晚，月明星稀。

　　纪宿雪穿着睡袍，坐在阳台上，望着天上的人造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有些失眠，在床上闭眼躺了一个小时也没睡进去，干脆起来。

　　起风了，空气中送来淡淡的凉意，纪宿雪没有在意。

　　他没有感觉出什么，下面却有人坐不住了。秦虞山捏紧方向盘，望着月色下朦胧的人影，几经踌躇，还是打开车门，从车里一步步走到门口，发了条通讯给他。

　　桌子上的通讯器震动一下，纪宿雪点开，秦虞山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深夜风凉，你这样会生病的。——秦虞山。

　　纪宿雪眉头微动，往大门外看，果然秦虞山站在那里，身形被月光打出一道斜斜的影子，看不清神色，只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的方向。

　　纪宿雪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进了房间。

　　门外的秦虞山松了口气，低头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今晚是路过，很巧看到他在阳台，便抬脚要往车边走。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纪宿雪看着他，平静地说：“既然来了，就进来吧。不然别人说我虐待秦将军。”

　　秦虞山心里一动，没想到他会下来开门，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挣扎几秒，道：“没关系，我在这片区也有房子，对外他们都以为我回家。我今晚也是路过这边。”

　　纪宿雪不想听他编那些乱七八糟的，道：“那你进来吗？”他问了一句，转身就走，也没管门还开着。

　　秦虞山凝视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门前，纪宿雪拉起他的手，秦虞山一怔，纪宿雪把他的手按在大门的读取页面，一道蓝光扇形扫射，录入他的脸部信息。

　　嘀地一声，屏幕显示已经录入成功。

　　“现在，你可以自己开这个门了。”

　　纪宿雪走进去，转身，坦然地说：“一楼的房间你自己选，不用每次来了又假装没来地走。”

　　秦虞山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做得挺隐蔽，不过，换个角度看……

　　他眉头微皱，“你晚上睡不好吗？”只有这样，纪宿雪才能注意到他，不然谁会大半夜没事爬起来看看窗外景色。

　　“还行，比你大半夜不睡好。”纪宿雪道，“而且，我有点看不下去你这样不要命地往返了。”

　　哪怕如秦虞山所说，只作家人、朋友，纪宿雪也没法视若无睹，“二代控制器你都交给我了，既然是说家人，那么住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对。住，还是不住，都在你。”

　　秦虞山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再用情人之爱逼近纪宿雪，但爱是没有办法完全控制的，秦虞山也没法不爱他，或者冠冕堂皇地说我放弃靠近你的机会。

　　过了一分钟，秦虞山道：“好。我帮你做饭，付房租，就当……合租。”

　　纪宿雪垂眸，道：“随你。”

　　话虽然如此，秦虞山白天大半时间都在军团，处理雷米诺药剂事件，晚上也回来得晚。对纪宿雪来说，除了吃饭时有所不同，其他似乎都跟往常没有差别。

　　清扫虫族残余的行动还在继续，军团辖区的一个远星发现大量战力和前线虫族相当的虫族余孽，秦虞山接了这个任务，要带队去处理，离开时间长达十天。

　　“这段时间……”秦虞山铅灰色的双眼注视着他，似有千言万语。

　　纪宿雪歪头，微微一笑，“我知道。我会等你回来的。”

　　-

　　时间转瞬即逝，深夜，纪宿雪按亮夜灯，迷迷糊糊摸索着喝水，水流入嘴中，喝得太急，呛了一下，撒了大半在枕头边。

　　纪宿雪清醒了，看着湿掉的枕头不太想动，但这湿度显然睡不下去，他无可奈何，“还是换一个枕头吧……”

　　平时没人会来，家里的各类备用物品都在一楼杂物间。

　　月光照亮走廊和楼梯，纪宿雪懒得再开大灯，将就着往下走。他路过客厅，余光冷不丁在沙发上瞥到一个黑影，被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后退几步，脚步交错着歪了一下，眼看要绊倒。

　　“小心！”

　　有人及时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腰，及时拉回了往下倒的身体。

　　纪宿雪冷静下来看清这是秦虞山，不由松了口气，又迟疑地感觉到他好像没穿上衣。

　　借着月光，他看了几眼。秦虞山光着上半身，肌肉结实，身上伤疤遍布和最开始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腹部好像有新的伤。

　　秦虞山扶稳他之后适时拉开距离。

　　纪宿雪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虞山没想到会撞上纪宿雪。按照预计时间，他明天才能回阿提拉星，不过秦虞山放心不下纪宿雪，加班写完了事件报告，提前回来了。

　　只是加班的代价也很显然。

　　他凌晨两点回到家，确认纪宿雪在家就无声无息进了房间，但是新伤没养好，秦虞山疼得睡不着，爬起来在客厅静静地感受空气中纪宿雪的气息，这才有了如今一幕。

　　秦虞山无意给纪宿雪增加心理负担，道：“任务提前结束，所以回来了。大概两个小时前回的。”顿了一下，他道：“抱歉吓到你了。”

　　纪宿雪站在他两米开外，忽而幽幽叹了口气。

　　恐怕任务提前结束是假，着急赶回来才是真。带着伤，看起来没怎么处理，十有八九因为担心纪宿雪这边的情况。

　　“你的伤口处理过吗？”他目光落到秦虞山腹部。

　　秦虞山下意识伸手去捂，伸到一半硬生生卡住，反应过来自己的遮掩是无用之功，才说：“处理了。”其实是他自己随意处理的。

　　纪宿雪失语片刻，秦虞山看起来想瞒他，说的话却不高明，“虽然我专业主攻人体机械方面，但也看得出来你的伤口处理手法很粗暴，不像医生处理过的。我还是建议，你去医院处理一下会比较好，不然容易恶化。”

　　昏暗中，秦虞山似乎喘了口气，嗓音很哑地说：“好。”

　　他说完，却一动不动。

　　纪宿雪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半晌，他微微蹙眉。空气中alpha泄露了淡淡的信息素气息，但是呈现出不太稳定的状态，可能是易感期，也有可能是情绪影响。

　　“……算了。”纪宿雪抬眼，像是下定了决心道：“跟我去旁边吧，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纪宿雪常年备有的医疗用品，对处理秦虞山这种伤口来说已经够用。

　　打开房间灯光，刺目的光线让两人过了几秒才适应过来。纪宿雪一边从占据整面墙的医疗用品中找药品，一边让秦虞山坐到沙发上去。

　　客厅里微妙的氛围荡然无存，灯光之下，秦虞山脸色看不出任何异常。

　　“坐。”

　　就像和从前为病人处理伤口，纪宿雪专心地上着药。

　　秦虞山的伤比他想象得严重。伤口比较深，呈现出一点撕裂的状态，皮肤四周颜色微带青紫，应该是虫族足肢毒素残留。

　　棉签沾上消毒液，轻轻扫过皮肤，刺痛感让alpha绷紧了肌肉，纪宿雪轻声道：“别动。”

　　秦虞山顿时屏住呼吸，纪宿雪很想说也不用这么紧绷，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他拆出一盒特效药膏，乳黄色的半透明膏体抹上撕裂伤口，很快形成一层薄薄的薄膜。

　　最后在伤口上喷了一层仿生膜，重新卷起绷带，整个过程便将近尾声。

　　上药需要，两人不可避免靠得有点近，头顶alpha尽管极力压制，纪宿雪还是感觉到了他粗重的气息，绷带只缠了一圈，他顿了顿，把剩下的绷带递给他，“你自己缠吧，缠好了就回房间休息。”

　　秦虞山接过绷带，没有说话，纪宿雪转身开门，又想到什么，跟他说：“你明天最好还是去医院重新检查，看虫族的足肢毒素有没有清除干净，这么简单的处理……”

　　话没说完，秦虞山不知道什么时候逼近了，alpha手压在他旁边，开了一条缝的门被按回去，发出啪嗒一声。

　　纪宿雪被夹在门和他之间，感受得到他近在咫尺的胸膛的温度。

　　手腕上冰凉的珠链用温度彰显着它的存在感，他攥紧把手，垂下眼，问：“怎么了。”

　　秦虞山没有回答，按在门上的手青筋暴起，似乎在反复克制着什么。

　　过了几秒，秦虞山喘了一口气，缓缓放下手，说：“没什么。”然后退开了。

　　纪宿雪嗯了一身，打开门走出去。

　　秦虞山突然道：“我明天……还是先搬出去吧。”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控做出什么。

　　至少在这段时间内……他得离纪宿雪远一点。秦虞山凝视着他的背影，这么想着，心脏却抽痛了一下。

　　“……随你。”

　　心不在焉地上了楼，纪宿雪再次看到湿透的枕头，才想起自己本来是要去换枕头的，正当他思考要不要将就一下的时候，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