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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第 185 章 ...

  •   奉皇二十五年正月二十七,秦灼重返长安城。距离他奉皇七年离开这座大梁帝京,已经过去十八年之久。

      对于他的回归,历史没有作出任何迎接。除了白龙山,它像座遗迹也像块望夫石一样,似乎等候了他千年万年。

      秦灼挽马上山。

      陈子元紧跟其后,中年衰减的体力叫他气喘吁吁。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秦灼步态如一个青春正盛之人般稳健,对道路如一个常年定居之人般熟稔。

      这已经不能用常理解释,陈子元认为,这是一种感召。冥冥之中,有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在牵引秦灼。而秦灼选择出现在这里,就是一种投降。

      等登到山顶,雪已经停了。夜里依旧宁静,月色照雪,一地清光。陈子元望见不远处的娘娘庙,早已模糊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

      如果说除了萧恒秦灼外,还有谁对他们的感情保有最完整的认知,很可能就是陈子元了。他像河岸一样,几乎从起源开始,就旁观了这条爱情河流的水文。但一条源于此终于此的河流算什么河流呢?

      面对这样一条闭合的环带,陈子元没有答案。

      他拴好马匹,准备进庙,却见秦灼向庙外一片松树地走去。

      这是片很古怪的松树群。第一棵快要成材,从此之后,树高递减,至第十棵往后都是新栽的树苗。秦灼仍站在第一棵树前,爱惜地抚摸树皮和枝条。新生的松针尚且娇嫩,像一个孩子的小手,轻轻牵住他的手指。

      秦灼并不着急,一棵树一棵树看过去,似乎要弥补一些错过的岁月。他的身体也随着树高变化越来越矮,最后蹲在地上。这个高度,正好去抱一个学步的孩子。

      这时候,秦寄在不远处叫他:“阿耶。”

      秦灼起身过去,看到秦寄面前的三座坟丘。其中两座树有木牌,勉强可作碑记,分别由酷肖秦灼书法的行体写道:弟阿子之墓、夫郑绥衣冠之冢。

      第三座没有任何标记与碑志,但秦灼在它面前停下脚步。

      他蹲下身,抬手抚摸坟丘。白雪覆盖下,坟土有些潮湿,轻易就能留下掌印。

      秦灼看了它很久。没有一个人开口。

      又过一会,秦灼撤回手掌,两肘搭在膝盖上,判断道:“这是个新堆的坟。”

      接着他站起身。陈子元忙伸臂护住他,秦灼却没有他预想中的丁点儿摇晃。他稳当当地站立,发号施令:“在此休整。”

      ***

      雪地驻军有些折腾人,但没有一个士兵提出异议。不得不承认,这座山上氤氲着某种能感染人的奇特气氛。

      陈子元安排众人驻扎,秦寄便跟随秦灼先行进庙。

      入庙后,他先看到那座娘娘大像,在月光之下,明亮如新。那分明是个庄重慈祥的女人,但仰头看她的秦灼,却像她在镜中的倒影。

      秦灼说:“你拜一拜吧。”

      秦寄从蒲团上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作拜后,秦寄要起身,却被秦灼按住肩头。接着,秦灼便在他身边盘膝坐下,向他张开一条手臂。

      秦寄一愣,从小时候起,秦灼就很少这样亲昵地抱他。他不确定地、试探地靠到秦灼怀里,被那滚烫的手臂紧紧揽住了。

      这是他一直以为,独属于萧玠的一种拥抱。

      秦灼的脸贴在他额角,说:“知道有你的那天,我没梦到他,但又梦到了这座庙。我梦见我来庙里摇签,给我签筒的是那个癞头和尚——哦,可能之前没讲过他,但不重要——他一上来不给我签子,说非得两个人摇。我气急,把那签筒一掼,噼里啪啦,签子摔了一地。我一看,满地签子都是一个样。”

      秦寄问:“是下下签吗?”

      秦灼说:“是上上。”

      他说着笑起来:“我一直没跟你讲过刚有你的时候的事。其实出长安的时候,我就没法骑马了。我没接走你哥哥,一个人坐车出宫,刚到大公府要下马车,我就冲你姑父叫,快,快,我又感觉不到我的腿了。你姑父背着我跑回屋去,那几步路就叫我有点儿恍惚,跟年轻时候他背着我似的。我就叫他,陈子元,背我回家,我要回家。

      “我们算是星夜兼程地一路南下。当时正到潮州。我不愿意在那儿多待,全程没去驿站,一直坐的马车。我睡在车里,你姑父就给我守车。我做了这个梦,还没来得及捡签子,就直接疼醒了。我一下子就知道是什么事儿了,恨得我又想哭又想笑。但哭和笑都没力气,太疼了,疼得我好害怕。我怕你这么死掉,我怕我最后一丁点儿念想刚来了又没了。我又叫你姑父,我说子元你进来。你姑父一进来,就看到我那条染血的裤子。”

      秦灼并不感伤,反而忍不住笑道:“你到现在都不准见过他那种神情。他要叫人,我不让他叫,不然传出去成什么事儿了,我还真成他姓萧的弃妇了?当时阿翁也不在身边,他只能喊人把什么药都煎上,然后守着我哭丧。我连骂他的劲都没有,只能把手腕递给他。我说你别哭了,你帮我摸摸它还在吗?”

      他说着,一只手搂抱住秦寄,像那个夜晚搂抱住腹部。秦灼说:“但你一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把梦里那一地的签子都搂在怀里,第二天早上,没有再流血。你姑父不敢随意请大夫,也不敢断定你有没有死掉。他不知道,但我知道。等到南秦,你已经能看出来了,他才松口气。但你姑姑气疯了。我回家当夜,她就要点兵打过大明山去。”

      秦寄沉默一会,说:“姑姑居然愿意养着我,没有把我掐死。”

      秦灼说:“你是我的儿子,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你很好带,生下来就很少哭闹。可那时候和你一个屋子,我怕我会做出追悔莫及的事。”

      他看着秦寄的眼睛,说:“没有一直带着你,我很后悔。”

      秦寄没说什么,左手合在他掌心,和他十指交扣。

      秦灼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轻轻说:“对不起,阿寄,为这件事,为全部。我不能说我们两个的事和你没关系,这太自大了。可能有关他的事,你也不在乎。但我想告诉你,哪怕那个时候,你也不是一个从仇恨里出生的孩子。你的出生,就是并非仇恨的证明。”

      秦寄说:“你一直爱他。”

      秦灼说:“同其所以而已。”

      秦寄没有多余的表示,只是重新靠回秦灼怀里。这是秦灼第一次不像一个父亲,而像一个母亲一样地拥抱他。他一只手拍打婴儿般轻轻拍打秦寄,另一只手握着他,似乎联结两人的脐带从没有被切断。

      秦寄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像还在秦灼肚子里,被羊水包裹。

      他慢慢闭上眼睛。

      ……

      这天晚上,白龙山诞生了一个梦。如果梦能够考察,梦主人很可能被认定为秦灼。

      因为这是一个萧玠病危之际,秦灼回京的梦。

      有关故事的另一种可能。

      秦灼快马走驰道的骑兵队伍引起沿途万众瞩目,人们看到,那群白虎赤旗以火烧云的气势刮向长安。

      在一个如血薄暮,秦灼马至东宫。

      院中站着很多人,或陌生或熟悉的脸,以各式各样的目光看他,秦灼都不在乎。他匆匆推开殿门,迈进去的脚步却极其轻缓,似乎殿中人的生命其实是他的一场烟梦,稍一惊就醒了。

      已经眼生细纹的阿双冲他走来,哽咽说些什么,秦灼都听不到。他的全部注意力全被床榻吸引。

      萧恒坐在榻边,正抱着一只苍白无力的手。一串光明铜钱系在那只手腕上,随时随地能滑下去。

      秦灼去看那只手的主人,那人也正在看他。

      萧玠似乎刚刚苏醒,脸无血色,显得两眼乌浓得吓人。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作,只是盯着秦灼,看他一步步向面前走来。

      萧恒让开位置,秦灼便从榻边坐下,执起萧玠的手,柔声说:“阿玠,阿耶来了。好孩子,还认得我吗?”

      萧玠却没很大反应,定定看他一会,越过他,对萧恒说:“阿爹,我又看到他了,我怎么又看到他了……我要死了吗?”

      萧恒落下一串眼泪,连声道:“不是,阿玠,是阿耶,阿耶真的来了。”

      萧玠仍有些不可置信,捧起秦灼的手摸自己的脸。秦灼再忍不住,抱着他放声哭道:“孩子,我的好孩子,我对不住你,阿耶对不住你呀!”

      秦灼不敢用力,脸抵在萧玠颈侧,感到他冰凉的体温。当年那个软乎乎的小孩子,如今抱起来竟有些硌手。

      好一会,一双手臂才环住他脖颈,萧玠才从他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跟随而来的郑挽青负责看顾萧玠的疾病,秦灼便在东宫住下。这段时间,他和萧恒一起守着萧玠,没有龃龉,也没有一句交谈。他们只是一双尽职尽责的父母,在孩子面前,什么恩怨都得往后放。况且,他们两个也是照顾萧玠最细致周到、最为默契的人。秦灼从萧玠额头上揭下帕子,萧恒便自然而然接在手中,又将新的递去。每个夜晚,秦灼倚在榻边,轻轻拍打萧玠,哄小孩般给他讲故事,便能听到帘子外香炉轻响的声音。不一会,郑挽青嘱咐的药香隔帘透入,蜡烛也被人轻轻吹灭。一切熟悉得似乎这八年的分隔从没有发生过。

      萧玠好转之前,又发生了一次可怕的恶化。秦灼半夜醒来,照例试他的体温,却摸到一手冰凉。被褥已经被萧玠冷汗湿透,他头歪在枕上,已然陷入昏迷。

      秦灼哆哆嗦嗦地叫:“来人,快来人!萧重光……萧重光!”

      几乎是一有响动萧恒就冲了进来,紧接着满宫乱作一团。郑挽青很快赶到,把床内遮得密不透风,让他们去外面等。秦灼跪坐在床边,已经站不起来,只能由萧恒把他抱扶起来。

      两个人守在帐外,在宫人短暂进出的慌乱脚步后,东宫重新陷入死寂。他们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似乎要攫取力量不至于垮倒。

      秦灼有些语无伦次:“我怎么能睡着呢……我今晚不该睡觉的,我怎么睡得着呢?”

      他抬头看萧恒,泪已经流出来:“萧重光,怎么办萧重光,我害了他,是我把他害了!”

      萧恒抱紧他,一只手摩挲他后背,声音也有些扭曲:“少卿,少卿你听我说,阿玠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越是这时候,咱们越不能垮了,孩子还指望咱们呢!”

      秦灼强迫自己冷静,脑子里却一团乱麻。他只能像抓紧救命稻草一样抱紧萧恒,在萧玠的事上,能和他并肩作战感同身受的只有萧恒一个。

      至少他是萧玠的父亲,至少,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对待萧玠,是同自己一样的心。

      等郑挽青把好消息送出来时,秦灼以为自己会立刻冲到帐里,但他却一下子跌坐地上,像一条脱水的鱼。

      萧恒抢先一步跪在地上接住他。他听到萧恒膝盖在地砖上磕出的巨响,忽然想起一道闭门前,自己对他磕的头。

      秦灼当即想推开他,但实在没有力气。他现在要赶到萧玠床前,甚至还需要萧恒搀扶。他的爱恨就是这么强烈地乍起乍息,他一会想算了吧一会想掐死他。

      萧玠的病情稳定了,被他疾病压过的旧账也就没法再压下去了。

      又一个夜晚,仍由秦灼陪萧玠睡觉。萧恒却一反常态,没有立刻离开。

      秦灼不得不抬眼看他,见他放下一只小瓶,问:“你回去之后,是不是没再管过膝盖?”

      这口气听上去十分质问。秦灼那积存多年发酵多年的复杂情绪一下子爆发了,他腾地站起来,用萧恒曾经非常熟悉的口吻刺道:“梁皇帝陛下是在审问臣吗?”

      他怕吵着萧玠,快步往外殿走去。萧恒给萧玠掖好被子,也随即跟上。

      好熟悉的情景,一个深夜的宫殿里,两个尖锐疲惫的人。怔忡间,他已经听萧恒劝道:“你别生气,我没有质问你——没有管你的意思,但自己的身体是大事。腿上的毛病不仔细,再上年纪要吃苦头的。”

      秦灼冷笑:“天大的苦头臣都在陛下身上吃够了,还怕这个?”

      萧恒脸上终于出现裂痕。这是秦灼熟识的、他被真正刺痛的神情。秦灼感觉好痛快,但还不够。凭什么这些年的伤疤只能烂在自己身上,凭什么他一道圣旨——哪怕为了萧玠——自己就得抛家舍业地再赶回来?

      他看着萧恒,道:“如果不是为了阿玠,你觉得我这辈子还想再见你这张脸?”

      萧恒只是一味顺从:“我知道。但……就算为了孩子,也保重好自己吧。”

      说起萧玠,萧玠气息鼓动起来:“孩子?我还没问你,我好好的孩子怎么被你作践成这个样子,我好好的孩子怎么在你手里连命都快没了?你怎么对我儿子的,你厌恶他就给我送回来,这是我儿子我的一块肉,当年的事他懂什么,你用得着磨挫孩子吗?你有良心吗!”

      萧恒表情扭曲了一下,深吸口气,道:“少卿,阿玠也是我的儿子,我只有这一个儿子!能拿我的命换他,我现在就把命掏给他!”

      秦灼冷笑:“陛下舍得?你死了,你这个摊子怎么办,你的宏图壮志怎么办,你水深火热的天下人怎么办?可别说嘴了,你肯为了谁死啊!”

      萧恒沉默了。

      秦灼知道他的脾气,他听进去了。秦灼既气他这什么话都听的狗脾气,又快活于他真的听进去——好深好痛的一刀啊。

      片刻后,萧恒说:“你骂得对,是我害了他。做我的儿子,是我对不起他。”

      然后他问秦灼:“能叫人给你看看腿吗?”

      秦灼一下子气笑了,他看着萧恒,轻轻说:“滚。”

      ***

      这夜起,两人开始回避,也不再一同出现在萧玠床前。萧玠是个早慧敏感的孩子,一日晨起,由他帮忙穿衣,突然说:“阿耶,我已经好了,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秦灼帮他穿袜的手一顿,转头问:“阿玠不想阿耶多陪你一阵吗?”

      “我想啊,我想得快疯了。”萧玠笑了笑,“但我怎么能为了我的私心,再把你留在这个地方,让你天天跟他对面呢?”

      他抱住秦灼颈项,说:“你放心,他对我很好,从来都是我拿从前的事折磨他。我之前想,我这么折磨他,是不是也帮你报仇了?”

      秦灼流下眼泪:“阿玠,阿耶不要你这样。好孩子,我们的事和你没关系。他是你爹,阿耶其实希望你能和他好好过活的。”

      萧玠喃喃:“我知道你好恨他,我以为你因为他,也在恨我。你这次能来,告诉我你还记得我,你不恨我,我就知足了。我有件事一直不敢和你讲的。”

      萧玠顿了顿,哽咽道:“……是我劝他立后的,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想的……可我如果死了……我怕、我……”

      秦灼抱紧他,叫道:“傻孩子……”半晌,还是哽咽:“傻孩子。”

      萧玠脸上泛起一种迷茫的幸福,他由秦灼抱着,在他耳边轻轻说:“你回去吧,我不想你难过啊。”

      两个人的事情,的确是萧恒对不住他。但给萧玠造成伤害的,只有萧恒一个人吗?

      看着父母彼此怨憎,他的儿子会不会自我厌恶?他和萧恒因互相伤害而给萧玠造成的创伤还不够深吗?

      秦灼想,放下吧,就当为了孩子。

      体体面面地结束吧。

      ***

      返宫两个月后,秦灼第一次踏足甘露殿。

      踩上台阶时,秦灼产生一种溺水的感觉。无数过去画面的碎片几乎要把他淹到窒息了。那些怨恨的、破裂的、冷漠相对的、柔情蜜意的,全部变成挤占空气的洪流。他不得不想起,他和萧玠的父亲居然有过那样好的时候。有过那样好的时候的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秦灼深吸口气。是的,这些都过去了,他只需要和萧恒商量萧玠接下来的生活。为了萧玠,他愿意和萧恒继续扮演一对通情达理的父母。等回到南秦,他也准备和大梁重建邦交,和萧玠的父亲重新书信来往——如果萧恒也有这个打算。他愿意给这个不幸破裂的家庭营造一点虚假的幸福感,为了萧玠,如果萧恒也愿意的话。

      他们得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

      秦灼本该按照觐见礼节,等传召后再进甘露殿。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叫人通禀。这其实不太符合他和萧恒如今的关系,但从这批脸生的宫人顺从退下的态度看,萧恒应该给过他们自己在宫中——乃至帝寝——都能畅行无阻的命令。

      但看到内殿那道关闭的门扇时,秦灼身体还是忍不住发抖。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痛哭流涕地哀求萧恒,而萧恒回应的,只有那一道闭门。

      不管怎么修饰,这里的确是他的伤心之地。

      为了孩子。秦灼想,就当为了孩子。

      他慢慢走近,突然听到里面响动。似乎是秋童在讲话:“库房里东西本就不多,这对脂玉净瓶已经是上乘的了。奴婢记得鸡舌香还有一些,娘娘礼佛最喜欢用的。”

      接着,响起萧恒的声音:“那就都送去吧,怎么都是在宫中的第一个寿辰。更何况她对我……”

      后面的话被耳中的嗡鸣声取代。秦灼像被扇了一个耳光,整个脑袋都剧痛起来。

      是,萧恒已经立后了。萧玠的父母哪里轮得着他?他一个外臣一个男人,是萧玠的父还是萧玠的母呢?

      自取其辱。

      秦灼想,真是自取其辱。

      但他还没有走出几步,萧恒已经跨出门,想必看到他的神色,声音很焦急:“少卿?”

      秦灼有些浑噩,也懒得行礼,只点点头:“臣告辞了。”

      萧恒忙要拉他:“少卿……”

      秦灼猛地甩开他,厉声喝道:“别碰我!”

      萧恒看到手边的净瓶,明白他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我给杨娘子挑选礼物,是为了答谢她的解困之恩。我们只为了朝政和阿玠,绝没有半点逾矩。再过几天就到了裴玉清的生忌,这些东西是她给玉清……”

      秦灼只觉脑袋疼得要裂开,冷声打断:“陛下的床笫之事,何须跟我一个外臣解释。臣这个南蛮再卑贱也是个诸侯,不是管你们彤史听你们墙角的内臣!还是你想听什么,我这么多年也为了你守身如玉?”

      他极其刻毒地说:“陛下消息灵通,应该早就知道,我的嫡长子已经满七岁了。”

      “我知道。”萧恒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好就成。”

      秦灼一下子笑起来,几乎要拊掌赞叹:“我好就成,当年也是为了我好是不是?好好好,臣岂敢辜负陛下的美意,定然得娇妻美妾儿孙满堂呀!要是哪天蒙闻国丧,那才叫喜上加喜呢!”

      他像很不明白地看着萧恒,奇怪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说的不对?撵我的时候不是要死了吗?你怎么没死呢,你怎么好好活到现在还没死呢?你没死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当年一只敝履一样被你随脚蹬掉的我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秋童已经退下,殿门已经关闭,而他已经拧住萧恒衣襟,下一刻就能把他食肉寝皮。

      这么一个深情到绝情的人,只因为一个“为了他好”,就能把他们肌骨相生的感情一刀斩断,把一切的一切当风扬其灰了。

      但他真的好吗?

      你只能保证我不被你死后的烂摊子压垮,不会因为久疏南秦朝政成为一个被推翻的昏君——你只能保证我顺顺利利地活下去,但我真的好吗?

      秦灼冷酷地说:“你不是为了我好,只是不许我死。”

      毕竟你知道,当时一起死对我来说,是一件幸福的事。

      秦灼看到萧恒嘴唇微动,他知道萧恒又要说什么“你离开我才能好过”的屁话,所以他立即抢断:“你后悔吗?”

      萧恒沉默,片刻后,还是说:“不。”

      秦灼早有预料。于是,他盯着萧恒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我告诉你,我险些死在回去的路上,你后悔吗?”

      秦灼说:“我怀孕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5章 第 1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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