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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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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安笛做了一个梦,梦到天地如地震般崩塌,一片混沌。当她从那片混沌中醒来的时候,眼前满是模模糊糊的白色光线,没有坍塌零落的瓦砾碎片,没有散落一地的模糊血肉,没有任何直立或被曲折的树枝或电线杆。只有漫天漫地的白光,包围着她。安笛安静地站着,睁眼望着眼前除了白光外空无一物的世界……
“安笛、安笛、快起床了,要迟到了!”安笛猛然睁开眼,耳边仿佛听到妈妈的叫换。
“糟糕,要迟到了。”安笛伸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翻身爬出了被窝,匆忙洗了把脸,拽上书包就往外走。不忘顺手把刚刚被自己“彭”地一声大开的门关上。就在她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安笛的动作略微迟疑了一下,眼光匆匆扫过空荡荡的屋子,又迅速关上,跑开。脚步声“咚咚”地出发、下楼、左拐、再下楼。外面公用楼梯的扶手已经失去了最初光鲜的状态,红色的油漆渐次剥落。
那辆黑色的自行车陪了她好几年了,依然努力地在“吱嘎吱嘎”声中飞速地带她穿过小区的冬青树旁的小路。出了小区门口右拐,再在两旁满是梧桐树的路上穿行,直到将到终点时穿过一个红绿灯,直直地冲进校门。安笛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在她匆忙地想进校门的时候,还要让她经历从红灯跳到绿灯的漫长等待。
2.
“进来!”讲台上的中年男子用手托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抬手看了下时间,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女孩,示意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教室里片刻的安静在安笛渐渐走回位置的过程中恢复了朗朗的读书声。“呼……”,安笛轻呼了口气,她总看不明白班主任那饱含意味的眼神,让她害怕地不敢与他有多一点点的接触。
“就差一分钟耶!”同桌夏莉带着脱离苦海的庆幸表情对着坐回座位上的安笛说着。
“恩。”安笛淡淡地应了下,拿出了地理课本,开始了她的早读。四周恢复了以往的喧嚣,好像最近更盛,更浓郁的读书声,更紧张的气氛。也许,只是因为,已高三。
安笛的座位在门口往里第一排倒数第三个靠窗的位置,当早上暖暖的太阳慵懒地照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听到那阳光支离破碎的在她耳膜处肆意躁动仿佛要爆炸的声音。
第三排的最后第二个座位的个子高高的男生慵懒地看着桌上的课本,眼神四处搜寻,感受到同学们一个个认真读书的表情,脸上露出些许烦躁的表情。望向窗外射进来的明亮阳光,把空气切成一块、一块,空气中无数翻飞的颗粒在光线下无所遁形。
他在光线里分辨出一张与众不同的女孩的脸,她的嘴微微张开着,好像时刻都会发出尖叫。眼睛盯着课本,却空洞无神。眉头微微皱着,好像是剧烈的疼痛即将爆发的箭在弦上。她是安笛,与他没有任何交集的安笛。
他只知道他叫安笛,两年同学至今,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眼前一暗,再不见了刺眼的光线,原来是安笛前桌的洛言甩出的手拉上了窗帘。洛言不忘回头望了眼正往这边观望的宁思齐,灿烂地一笑。
他是宁思齐。看着洛言甩过来的笑,他眨了下眼睛,好像被她给闪到了。她的笑就像她随处可见的hello kitty的挂件,明星的贴纸,还有她可爱的齐刘海那般的明媚。他象征性地回以一笑,低下了头。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安笛微微颤动的身影,和她渐渐恢复正常的表情。
3.
轮到安笛做值日,她慵懒地趴在阳台上,看着人影渐稀拉的校园,回到教室,搬椅子、扫地。她不知道和她在一起的两个女生为什么事而没留下来和她一起值日,只是,在她轻轻地“恩”了一声之后,她们就笑着跑开了。
门外走廊上急速而来的脚步声在黄昏的空气里格外清晰,渐行渐进。“呼!还好!”直到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安笛才抬起头,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男生伸手扶着旁边的墙壁,重重地呼气。
“我以为关门了。”微长的刘海贴在他额上有点汗涔涔的感觉,双眼在浓浓的眉毛下轻轻地开合,嘴巴翕动着呼气。
也许,不管多久、多久以后,安笛永远会都记得那天的夕阳,伴着宁思齐第一次走近她身边的时刻。仿佛梦里的王子,来接公主回家。
“我忘了带钥匙。”宁思齐渐渐走到了安笛身边,对她说着。
“哦!”安笛拿着扫把呆呆地,微微抬头看着渐渐向他走过来的那个人,直到他指了指她前面的位置,她才意识到了什么,匆匆让开,在黄昏里继续挥动着她手下的扫把。她刚刚就站在他的位置上。
安笛听到他从抽屉里掏出钥匙的声音,听到他脚步微微停顿的声音,听到他的脚步声再一次出现在黄昏的走廊里,渐行渐远的声音。
安笛又轻轻叹了口气,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除了扫把肆意挥洒的声音,除了与桌椅相互碰撞的声音,除了满地飞扬的尘土在夕阳里微微跳动的声音。
4.
安笛背着书包,手里拽着钥匙,沿着寂静的楼道、校园小路,下楼,走到车棚,当她看到前面的人影时微微愣了一下。
“我没事,所以……等你一起吧。”宁思齐的长腿耷拉在自行车的两边,车娄里歪歪地放着他的书包,看到远处夕阳下的人影渐渐走近,犹豫地说着。
“哦。”安笛淡淡地应了声,就自顾自地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了。左拐、右拐、出了校门再右拐。校门口的路对面显示的是绿灯,只是,此刻的她不需要过马路。
“喂,等等我。”听着后面追上来的人影,安笛犹豫了一下,放慢了速度。
“骑那么快干嘛,等着回家吃饭呀!”宁思齐半开玩笑地说着,看了一眼身旁安静的安笛。安笛扭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把目光收回到前面的路上。
看着安笛淡漠的眼神,宁思齐的笑尴尬地残留在脸上。他知道安笛很安静,只是,她却比他以为的还要冷漠。
“家里就我一个人。”过了一会儿,宁思齐在喧嚣的汽车声中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哦,我妈今天也不在家。”他释怀地笑了一下,“所以我才要钥匙。”
“我妈她不可能会在家。”
“不可能?”宁思齐望了眼身旁瘦弱的女孩,跟随着她突然而来的刹车,双脚撑地,刹住了自行车。耳边的喇叭声好像更盛,对面的红绿灯在夜色的笼罩下发出耀眼的光。
“我左拐。”安笛轻轻地说了下,就在红灯转绿灯的瞬间穿过那十字路口。
“哦,我右拐。”看着安笛渐远的背影,宁思齐的左脚在地上一撑,右脚踩着脚踏,飞速地往与安笛相反的方向前行,车轮“轱辘轱辘”地随着他的脚高速运转。其实他不用跟着安笛刹车等绿灯,在他回家的路上遇不到红灯。上学的时候,却要过三处红绿灯。
安笛回家的时候穿过两处红绿灯,去学校的时候穿过一个——校门口那个。
宁思齐不知道安笛说的“不可能”是什么意思,只是青春的记忆就像快速运转的齿轮,卡掉一些被忽视的只言片语。所以,宁思齐一直未深思那不可能的深意。只是,在那热汗挥洒的篮球场,在满目烦躁的练习题下,偶尔想起或看到那个瘦弱的、扎着马尾的不言不语的女生。
也许,她像其他平常不过的女孩子一样,在宁思齐心里留不下任何深深、深深的痕迹。只是,那深深的痕迹只是被深藏在了浅浅无言的表面之下。
5.
夏天刚过,空气中炎热的因子渐渐归于平淡。雪糕、冷饮渐渐淡出了同学们的视线,校园里多了几分萧瑟的味道。树叶渐渐枯黄,直至飞落,仅管还剩满满的黄叶在树上倔强地瑟瑟发抖。窗户紧闭,不再为了些许的微风而大开着纳凉。
安笛旁边的窗口缺了一个口子,初秋微凉的风从拳头大的口中吹进来,安笛惬意地闭上了双眼。窗外传来了洛言的嬉笑声,安笛微微睁眼,看到洛言灿烂的表情和她身旁的宁思齐抱着篮球明媚的样子。她看着他们俩走进教室,看到洛言冲自己灿烂地一笑,安笛突然慌乱地无所适从。安笛发现她的笑很美,美得散发着一种异常闪亮的光彩。但是,她更看到宁思齐明媚的表情,那样笑着的表情被深深地印在了安笛心里。她回过神来盯着洛言坐到座位上留给她的瀑布般的头发。也许……般配。
学校规定:男生不许长头发,女生不许长指甲,男生不许抽烟,女生不许披头散发……可是,有规定,就必然会有反规定,还是会有人无视于这样的规定。破坏规定的结果也会有两种:要么从此服从规定,要么继续我行我素而相安无事。而洛言,是后者的典型。因为,她是校长的女儿。
“为什么地球上发出的声音不能传到月球上去?”物理老师课前例行的常识提问又开始了,“安笛,你说。”她看着安笛,微笑地提问。全班同学的眼光刷刷地投向了她,过了很久,安笛说:“因为距离太远。”
“恩,对,因为距离太远,还有呢?”物理老师走下讲台,把手撑到夏莉的桌上,问着眼前的安笛。
“因为距离太远……”安笛喃喃地说着。物理老师看着她,扶了下眼镜,前排的洛言转头朝老师笑了下,就被老师示意站起来回答。
“因为宇宙是真空的,声音需要介质才能传播。”
“恩,对。”老师赞赏地说着,示意安笛和洛言坐下,踱步走上讲台。“宇宙是无限接近真空的,而声音在真空里不能传播,所以无论再大的声音……”
安笛没听到老师说的话,只是耳旁嗡嗡地夏莉的拉扯下坐了下来。
“因为距离太远,所以爸爸妈妈不能回来陪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们会打到你的卡上……”安笛想起了爸爸妈妈留下的话,想起了他们的杳无音讯。总是希望有一天睁开眼时,妈妈可以回到身边。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有人说,安笛的爸爸妈妈已经死了,每当她听到这样的窃窃私语,她总是在心里默默念着:“还不如死了。”
6.
宁思齐习惯性地坐不住,往左前方望去,往那安静的方向望去,却总会习惯性地迎到洛言望过来的眼神和灿烂的笑。在人群里的她总是引人注目的,因为她的时尚,她的可爱,她的与众不同。她的周围满是聒噪的人群:讨论偶像剧,讨论时尚的服饰,或某某给的情书。可是,她的眼光始终都放在了那个充满优秀光环、又高又帅的男孩子身上。正如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一样,把目光投向了宁思齐。
渐渐地,好像红绿灯的自然流转。他们在众人眼里成为般配的一对,如金童玉女般完美。
日复一日的路、行人、车,红灯、绿灯,日复一日的学习。宁思齐习惯了安笛的沉默静寂,习惯了洛言微笑的目光、关怀的言语。他看着洛言火红秋装的背影,仿佛灼人的太阳刺疼了眼睛。闭了眼,睁开,看着她身后的安笛,还是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黑色的衣服、一把扎的马尾,把她显得更加弱小。
月考成绩出来了,洛言第一,宁思齐第二,安笛二十五。
安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的不好不坏,总是那么容易被忽视。看着身边一个个对洛言说恭喜的人,安笛心里蔓延的抑郁无处可发。看着洛言被无限放大的脸,仿佛是个巨大的无底洞要把自己吞没。
安笛站起来,越过夏莉,低着头,走向门外。门外快速冲进来的人还未来得及放慢速度,就与安笛撞了个满怀。因为巨大的冲击,毫无防备的安笛还没站稳,就向后倒去。头磕在讲台上,“咚”地一声倒下。教室里一片慌乱,那人反应了过来,连忙扶起安笛,抱着她冲出教室门。
站在座位上的洛言看着窗外闪过的安笛和宁思齐,捏紧了手里的绒布兔子。片刻,又微笑地晃着手里的绒布兔子说着买它的过程。
“妈妈”宁思齐望着怀里的安笛,她在轻声地呢喃,长长的睫毛盖在紧闭的双眼上,嘴巴微微噏动着。宁思齐看着阳光下无比安静地脸庞,感觉心里有一根温暖的弦被轻轻地拨动着,就像安笛轻轻颤动的睫毛那样柔软。当时的他以为,“妈妈”只是他的幻听。
“没事,她只是有点贫血,有点营养不良,应该是吃饭不规律吧,让她平时也多补补……”学校医务室的护士轻描淡写地说着,给她挂了葡萄糖就离开了。
宁思齐看着安睡的安笛,突然想起了她安静望他的眼神,安静再淡漠的眼神。以至于,当洛言他们探望安笛时,洛言她那贴近他的精致灿烂的妆容把他吓了一跳。
7.
宁思齐第二次等安笛一起回家,黄昏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明亮了。昏暗的天空,白亮的车灯,在眼前晃悠。处校门右拐,一直走,停车。当红灯转绿灯的一瞬间,宁思齐拉住了安笛的自行车后座说着:“我请你吃饭。”
安笛用力往前踩,眼睁睁地望着绿灯转黄灯,再跳红灯。红灯,无法前行。
“好。”安笛淡淡地望着宁思齐的眼神,过了许久,唇边吐出一个字。
宁思齐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松开了安笛的自行车后座,在红灯转绿的瞬间,穿越身旁的白色车灯,往对面暮色中而去。
安笛看着他诚挚的眼神,呆呆地看着他渐去渐远的背影,好像就那么消失不见了。宁思齐回头望着还在路那边的一动不动的安笛,在来往的车影里若影若现。就在下一个红灯转绿灯的时刻,安笛义无反顾地往宁思齐的方向骑去。宁思齐扭头看着白光交错中的安笛,好像是飘浮在半空中的颗粒,一碰就消失不见。
“想吃什么?”
“随便。”
人行道上并排而行的两个人,安静地相伴无言。天空肆意黑了下来,路边的灯把他们两的影子拉长、缩短、再拉长。
“可以吗?”宁思齐拿着菜单,点了几样递给对面的安笛。
“可以。”安笛满不关心地扫了一眼他写下的字。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安静呢?”
“为什么你要请我吃饭?”
“因为我妈不在家,没人陪我吃饭。”宁思齐略微顿了一会儿,笑着说着。
“哦。”安笛应了一声,看着端上来的鱼香肉丝,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怎么样?”
“恩。”安笛应了一声,朝他微微一笑,继续吃菜。宁思齐愣了一下,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笑。看着安笛吃饭的表情,好像是快乐的孩子,无限温暖的样子,眼角闪出的异样的光彩。虽然安笛不像洛言那么的漂亮,可是当时安笛低头扒饭的表情好像五月的花朵,淡雅、温暖,更能温暖人心。
回去的路上,安笛经过一个红绿灯。宁思齐也经过一个红绿灯。只是,宁思齐左拐,安笛右拐。
秋天了,晚上有点冷。骑着车,微风有点凉,很像家里的感觉,永远都是冷冷清清的。安笛在黑暗里摸索着上楼,楼梯间的灯早就不亮了。上楼、右拐、再上楼,摸索到门口,开门,开灯。手上残留着楼梯扶手上脱落的油漆,红色的,对于安笛来说是禁忌。因为没来由的讨厌红绿灯,讨厌阻隔,讨厌距离,所以,也讨厌无辜的红色。
8.
安笛旁边的窗户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没人来修,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学校的景色越见萧条。厚厚的棉衣、羽绒服渐渐代替了清爽的秋装。仅管安笛躲在肥大的羽绒服里,凛冽的风却依然从被报纸封住的口子边缘肆意灌进来,吹凉了她的脸。
安笛没有再晕倒,没有再饿的头昏眼花。因为宁思齐有事没事就给她塞纸条、塞苹果,要她好好照顾自己。洛言和宁思齐还是公认的一对,总有人看到他们在一起讨论问题,或闲话家常。安笛有意无意地看向他们默契的目光,让她感觉有点无地自容。洛言总是灿烂地笑着,看着安笛的时候更加灿烂。渐渐地,安笛在洛言渐渐走近的时候,读出了她笑容里胜利者的意味。与她在笑容里的漫长的对视,被上课的铃声慌乱地打乱。
十字路口,等待红灯跳为绿灯,再分开。安笛左转,宁思齐右转,从秋天到冬天,一直维持着不变的形态。
当冬日的早晨,安笛踏着迟到的时间进教室门的时候,班主任例行地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看了看手表,示意她进来。教室里好像多了一分与往常不同的躁动。安笛一如既往地回到座位,看着前面的洛言回过头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安笛感觉到窗口的寒风刺进口鼻,打了个喷嚏。
“安笛,看黑板……”夏莉推了推安笛,示意她看向黑板。
“安笛……喜欢……宁思齐”仅管黑板上的字迹已经被擦过,但安笛还是清楚地辨认了出来。
“不知道是谁写的,那么缺德”夏莉捧着历史书在一旁抱怨,又说着“还好洛言早上来得早,把字迹擦掉了。”
“恩。”看着黑板上依稀可见的字迹,安笛淡淡地应着。
“虽然她没有擦干净,可能是怕把衣服弄脏了吧!”
“哦。”安笛看了眼前面穿粉色羽绒服的洛言,只看到她黑黑的脑勺,还有直直的垂在背上的长发。
“不知道昨晚你们值日后有谁进来过……”夏莉继续在那说着,看到安笛情绪不高,就不再说话,继续背书了。
宁思齐把目光投向了那么安静的人影,怀着担心、紧张、错综复杂的心情。却看见那瘦弱的安笛盯着洛言的背影所透露出来的表情,让他心里一悸,他仿佛看到她在说:“死了算了。”
出校门右拐,到十字路口。一个左拐,一个右拐,好像一切都没变,只是少了一段同行、再共同等待红绿灯、再分开的过程,错开了时间。
9.
寒假好像就这样飘然而至了,伴随着一大堆的作业,回家过新年。新年对于安笛来说,没什么期待,只是更多了一个人呆着的时间。爸爸妈妈不在,不知所踪。舅舅、姑妈之类的总是让安笛不像接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说话、一个人逛街。每个月,安笛总是从银行卡上取出一定的钱,她知道爸妈会准时地给她钱。每个节日,安笛总会收到爸妈的贺卡,无论是情人节还是中国年。
“死了算了。”安笛看着那一摞贺卡,心里默默说着,“什么鬼贺卡。”
过年的小区好像更热闹了一点,此起彼伏的鞭炮在窗外爆破的声音,烟花在天空忽明忽暗的绽放。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一切,安笛觉得,一切都与她无关。陪伴她的,只有影子,还有父母寄过来的只言片语。
电话“叮铃铃”地打破屋内的寂静,安笛犹豫地拿起,“喂?”
“喂,安笛吗?”
“是。”
“睡了吗?”
“还没。”
漫长的安静,连接着电话线听着彼此呼吸的声音。
“有事吗?”过了一会儿,安笛轻轻问着。
“没事,我只是想给你拜年的。”
“哦。”听着电话那头浓浓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声音、安笛淡淡地应了句。
“新年快乐!”仅管宁思齐不在眼前,安笛还是能感觉到他是用快乐的表情说的。
“新年快乐!”安笛淡淡地一笑。
“恩,你那边很安静。”
“恩。”
“一个人吗?”
“恩。新年快乐。”
“哦,新年快乐。”宁思齐微笑着说完新年快乐,就听到听筒那边“嘟嘟嘟”的断线的声音。眉头微皱,看了眼墙上的钟,释怀地笑了下。
安笛听着宁思齐的声音,手微微地颤抖,在墙边的大钟的报时声中,慌乱地挂了电话。安笛看着那报时的钟,看着电视无声的彩色画面,呆呆地站着。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吗?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吗?
是谁说的,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功能。好像,宁思齐与安笛就像两块磁铁,本可以相互吸引,却因为同样的特性而背对背,不顾一切地越来越远。或者,安笛和宁思齐的距离,就像那特定的第一排和第三排的距离,相距甚远。各自不动,就永远不会有交点。
10.
春节,转眼而过,回到了学校。沉睡了许久的学校又开始复苏、沸腾。好像那不停闪烁的红绿灯自由地更替,再次出现在自己上学的路上。
洛言还是穿着鲜艳的新衣服,周围围着一大堆的人。而安笛,就在那一大堆人旁安静地坐着,事不干己。窗户上的玻璃已经换掉了,可以明显地看出与其他的不一样。安笛发现它在光线里可以发出更加碧绿的光,仿佛不断闪烁的红绿灯,定格在绿灯的安心。
前进,加油。安笛默默地对自己说着。离高考越来越近了,周围的一切,包括老师、同学,都像外面肃杀的树木一样,紧张兮兮。
“死了算了。”每次看到署名为爸妈的贺卡,安笛总会忍不住咒骂几句。可是,仅管这样,她还是皱着眉头去看她不喜欢的书、应付她不喜欢的考试、逼自己去参加高考。只是为了,当有一天爸妈突然出现的时候,会满意他们的女儿。
安笛想,有时候爱恨是相对的吧。仅管她恨那早已不见人影的爸妈,但她还是深爱着他们。她生怕当有一天,他们真的站在自己面前时,却因为自己而失望了。所以,她害怕、爱着、恨着、等待着,又希望着。她等待爸妈说的高考后接她的诺言。
过了一个冬天,洛言好像更漂亮了,宁思齐好像更英俊了,他们两在一起的频率也好像更高了。安笛每天埋在课本、试卷里,想象着自己与父母重逢的表情。她逃避着洛言灿烂的笑脸,逃避着宁思齐投过来的目光,逃避着一切与高考无关的事物。
“宁思齐,安笛其实真的喜欢你。”炎热的夏天已经悄然到来,不知不觉在纸上写下这行字的安笛,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水。眼睛瞟到无人的前桌,看到桌上的心心相印的面纸,那浓郁的花香仿佛冲破包装扑面而来,她揉着手里的纸,身体晃晃悠悠地趴在了桌上。也许是天气太热,让她有些眩晕,夏莉递过来的冰水让她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她看到洛言、宁思齐再次一同进来的身影,他们的笑在安笛的心里被无限地放大、放大。桌上的纸被安笛揉得更烂,扔进了垃圾篓。
“洛言和宁思齐好像真的在一起了呢。”夏莉的声音在安笛的耳边响着。
“哦。”安笛轻轻地应着,视线回到桌上的试卷上。洛言走过来散发出来的浓浓的香味让她想快点、快点逃离。
回到座位上的宁思齐,把目光轻轻地放在绿色玻璃旁的女孩身上。看着女孩埋头做试卷的神情,他笑着、皱着眉、又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迅速地埋头做与她相同的事。
11.
高考悄无声息地来临,在愈来愈热的六月,好像一切都那么焦躁不安。太阳热辣辣地炙烤着建筑物、马路。载着同学们去参加高考的校车走走停停,经过无数个红、绿灯的等待,缓慢到达考点。
每个人的心里都异常的激动,紧张或兴奋。安笛也是,她想,也许很快,她就能见到爸妈,也许,一切的一切都会好的。
高考的最后一天,安笛慌乱地从被窝爬起来,推着自行车,右拐、右拐、再右拐,踩着发白的日光,快速地往学校前进。她看到校门口整装待发的校车,看到准备就绪的人群,看到路上来来往往快速飞驰的汽车,看到绿灯跳红灯的瞬间。
“shit,又是红灯。”安笛嘴巴咒骂了一下。然后,更使劲地蹬着脚踏子,无比英勇地向前骑去。这是她第一次闯红灯,第一次没等红灯转绿,第一次不想等待。
剧烈的碰撞声传了出来,校车上的同学在慌乱地惊叫。安笛的身体被急速而行的汽车连带着撞飞了几米,后脑勺重重着地。在那瞬间又漫长的清醒的疼痛里,安笛仿佛看到了红灯转绿,看到了明媚的太阳里温暖的天堂,看到了在人群里离自己很近、很近的宁思齐。
闭上眼的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梦里的白光中,只有模模糊糊的白色。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往尽头张望。却,除了白光,还是白光。
红色是禁忌,安笛你忘了吗?只是,红色之后就是绿色吧。
白光里的安笛,无助地寻找,突然看到远处出现的微弱的绿光。她循着方向走去,她仿佛听到宁思齐说喜欢自己的声音,听到爸妈呼唤自己的声音,绿光渐渐变亮,直至走到那扇绿色的门前。停下,轻轻推开……
人群肆意地混乱、沸腾。宁思齐呆呆地站在那,脑海中关于安笛的画面一幅一幅地翻滚。女生一个个花容失色,洛言美丽的容颜在红色的T恤下更显得惨白惨白。
“安笛,安笛,你不能死……”宁思齐发疯似地跑过去,抱起躺在血泊里的安笛,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安笛。用慌乱的声音着急地喃喃自语,“安笛,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安笛……”
人群只看到那个特殊的男孩,外无一物的英俊脸庞,空洞的眼神、呆滞的神情、在那自言自语。
“安笛,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
“爸!妈!”看着门后出现的爸妈,安笛的泪湿了眼,颤抖地说着。
“安笛,我们一直在等你。”那对夫妇微笑着,和安笛印象中的一样年轻、和蔼、温柔。
12.
(数月前)
“怎么样?”
“诺,她说还给你。”
“为什么?”
“因为她说不喜欢你。”
“哦。”宁思齐呆呆地接过洛言递过来的信,本来让洛言转交给安笛的信。
洛言看着宁思齐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勾出淡淡一笑:“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会让她对你说,喜欢你。”
13.
(末)
“作孽啊!父母被车撞死,女儿怎么也一样啊!哎!”
“妈,你看这边有很多贺卡。”
“是吗?谁寄的?”
“好像是安笛自己的笔迹啊!”
“难道是用爸妈的语气给自己鼓励吗?可怜的安笛。”
“安笛,是真的很喜欢宁思齐。”桌子上的一张纸条轻轻地飞出了窗外,被一辆辆飞驰的汽车带出的气流翻滚着流动,飞着,往前,再往前。
待到十字路口,纸条飘落在地,一辆自行车从上碾过,熟悉的路口,红灯跳成绿灯——停。
一切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