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7 假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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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剧表演在露天广场进行。舞台由冰晶石搭建，台阶闪着冷冽的光。
埃恩克披上黑色斗篷，脸上的面具依照要求换成整张。表演开始之前，他独自站在后台看书，一群人在他眼前又唱又跳地排练。
《霜月与森林之歌》分为上下幕，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骷髅鬼魂属于上部分，事实上他表演结束就可以离开。
王子在开场几分钟前才到，所以有机会和他交流的时间就是中场休息和结束后。
埃恩克有些倦意地扶额，昨晚没怎么睡好，今晚回去打算多睡一会儿。
演出正式开始，他们这些群演还没有出场，留在后台无缘和王子贵族见面。
埃恩克百无聊赖，表演开始后混在骷髅的队伍里，周围人规整地站立，他不能再看书。
埃恩克摊开手掌，接住一片雪花。
有他在的地方总是会下雪。
「冰之祝福」下，冰雪是祥瑞。
舞台上轻快的乐声飘荡，主人公在弹奏竖琴。
埃恩克收拢掌心融化的雪水，跟着人群登上舞台。
他一眼望见了那个人，毫不费力。
霍索修斯坐在第二排正中央，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是人群中最夺目的。
荧光绿的色彩笼罩天幕，台下有人发出惊叹。
距离有些远，埃恩克看得不够真切。但是绿光照在霍索修斯眼睛里，灰色的雾气似乎贯穿了一切，同样发出淡淡的光芒。
他的双眸始终是灰色。
这一次，埃恩克的目光没有在王子殿下身上过多停留。
按照埃恩克为自己设定的剧本，他现在是一个表面冷酷癫狂，实则忠诚、善良、温柔的追求者。
男孩在森林高歌，悦耳动听的嗓音甜得像蜜浆。等他的歌声结束，埃恩克跟随骷髅人群离开。
他找了一块空地坐下，厚重的斗篷在夜风中微微起伏。
光影聚散，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他不能确定王子殿下会不会在休息时离开座位。如果没有，就只能等待整场演出结束。
埃恩克打了一个哈欠，他不喜欢歌舞剧表演，宁愿阅读原著剧本。
没过多久，舞台上的音乐声停了。
埃恩克迅速合上书，掏出怀中的镜子整理仪容。他佩戴的面具不可能摘下来，所以只是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
霍索修斯确实离开了座位，身边带着几个护卫。也许是人群有些沉闷，他出来看看。
男人在几株枯萎的野花前停下，淡灰温和的幻术从他的掌心散发而出，在皎洁的月光下如同晶莹的雪粒。花朵奇迹般地继续生长，干枯的茎秆重新挺立。
埃恩克离他不远，“王子殿下，好久不见。”他向前迈了一步，护卫们的长剑出鞘，寒光映到面具的纹路上。
“你好。”霍索修斯阻止了护卫的阻拦。
王子平易近人，接近他并不困难，只是大多数平民不敢如此。
“殿下，或许您还记得我么？”埃恩克摘下兜帽，露出一头幽深凌厉的短发。
他放缓了语气，言语间用上敬称，面具下袒露的黑眸也变得柔和，“我叫埃恩克，在一个多月前的西娅祭台上，我曾向您表达过爱意。”
霍索修斯表情闪过困惑，无声地打量眼前人。
埃恩克面无惧色地与他对视。
男人清明的眸子昭示他还记得自己。
霍索修斯轻声问：“……你是认真的？”
埃恩克心想：看来又被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子了。
面上却露出无可挑剔的真诚笑容，“殿下，我当然是认真的。大概是因为我那天的表现太轻浮，我只是习惯那么说话，激动得连敬词都忘了用——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一直爱慕着王子殿下。”
霍索修斯沉默片刻，他一定是有话要说，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殿下，那天是我第一次参加晨祷，许多规矩都不明白。有冒犯您的地方，请您不要介意。”
霍索修斯保持着微笑，“没关系。”
埃恩克模仿阿兰尼的口气补充说：“像我们这样普通的黑发人，在国城总是遭到歧视。若非为了见殿下一面，我恐怕永远不会出现在那种圣洁的场合。”
“那天其他人的话不必放在心上。”霍索修斯停顿片刻，似是斟酌用词，温声说，“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向你说明：我的生活规划中从未为爱情预留位置。这完全源于我个人的抉择，与你本人毫无干系。大陆上的任何人如此，都会收到同样的答复。”
埃恩克笑了一下，真是体面的表达。
“我理解的，殿下。”他扯出一个微笑，看了一千多年的故事书这一刻终于派上了用场，“喜欢您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会就此放弃。”
他望着男人，眼神真挚极了，“王子殿下，听说您居住的宫殿不远处就是星露森林，那里的风景无比绚丽，比刚才的歌舞剧还要有趣……我能否有幸和您一起在林间漫步？”
“抱歉。”霍索修斯的回绝疏离而谦和。
“好吧，那真遗憾。”
舞台的光束亮起，简短的交流到此结束。埃恩克朝霍索修斯摆摆手，“再见，王子殿下。”
＊
夜晚回到卧室，埃恩克翻出了书架上所有的爱情小说。故事里主人公在幽静的森林里漫步，在漫天星辰下接吻，在无数人的祝福下结婚……
浪漫的发展，非常好。
枯萎的草丛里，几只昆虫低吟。
埃恩克拿起桌子上的羽毛笔，开始圈圈点点。他看书不做笔记，每一页干净得像落雪后的地面。
为了俘获霍索修斯的心，他必须学习佛格的温柔与阿兰尼的善良，再掺上自己虚情假意的忠诚。
埃恩克突然文思泉涌，从未使用的笔记本里扯出几页，刷刷写下一大段文字。
翌日正午，埃恩克拿着昨晚的成果下楼。
冰甲卫给佛格放了几天假，他一直待在家中，这会儿已经做好了香喷喷的午餐。
佛格坐在餐桌前等他，笑容满面，嘴巴上的两撇胡子跟着翘起来。
埃恩克问：“怎么？”
“米达少爷三天后就回来了，”佛格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沃尔顿老爷也一起。”
米达在艾思城和裂谷往返见怪不怪，就是不知道沃尔顿伯爵前来何事。
埃恩克不大关心，拿过一只烤马铃薯，“哦。”
慢悠悠地吃完以后，埃恩克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写满黑字的纸页，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照这上面的做。”
“是。”佛格恭敬接过。
“米达回来以后，让他和你一样。我需要你们的配合。”
“遵命。”
佛格低头去看白纸黑字，瞳孔不由地一缩。
……
埃恩克坐在荒地的台阶上，他听见五点的钟声敲响，这个时候学院结束了幻术课程，阿兰尼会主动来找自己。
阿兰尼确实是一个很蠢的家伙，但他当下很有用。
果然见远处有一个身影奔跑而来，呼喊着他的名字，“埃恩克，我来看你了！”
“嘿嘿，你饿了没有？”阿兰尼送给他一颗煮熟的鸡蛋，开始请教课堂上的幻术问题。
埃恩克为他示范了几次。
他把口袋里的白纸递给阿兰尼，顺便问道：“霍索修斯殿下最近有什么安排？打听清楚了么。”
阿兰尼手上还在琢磨刚刚温习的幻术，没有立刻阅读纸上的内容，“……最近么，殿下应该会参加神殿的祭神活动，毕竟他是父神虔诚的信徒。”
“王子殿下是父神的信徒？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埃恩克眉头微蹙。
阿兰尼不解地挠挠头，“这，还用说吗……难道我们礼拜一的晨祷是白去了？”
埃恩克夺回白纸，又埋头写了几句话，才递到阿兰尼手上。
阿兰尼低头去看。
埃恩克字迹潦草张扬，像翱翔的黑龙。
【是的，王子殿下，埃恩克是我在幻术师学院唯一的朋友（微笑）。什么，您是说学院关于埃恩克的流言吗？那毫无根据（表现出几分愤怒），所有人都被他冷峻的面具蒙蔽了。
【先人曾说，真理还在穿鞋时，谎言已走遍半个世界①。与他接触以后我才明白，埃恩克看起来冷漠无情，实际上却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真诚）！！
【您肯定最想知道图书馆杀人的事，埃恩克确实杀掉了乔治，可那是他咎由自取（愤怒）！乔治平日在学院就惹人厌烦，他根本不懂得尊重人，尤其是对我们这些黑发种。他在图书馆对埃恩克肆意侮辱，埃恩克实在无法忍受才做出那种事情。
【说起我和埃恩克的相识，他见我孤身一人，便来和我交朋友。在这段珍贵的情谊里，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感动）！我的家境贫寒，埃恩克从未因此耻笑我，多次主动资助我，为我送来面饼、鸡蛋、马铃薯……我向他支付报酬时，他一个铜币都不肯收。
【埃恩克明明拥有出众的幻术能力，却因为血统屡遭老师同学的歧视（面露不平）。渐渐地，他开始缺课，不愿参加集体活动。只有我明白他心中的委屈！每次我向他请教问题，他都会耐心地指教我。我的幻术成绩提升，全都是他的功劳。】
阿兰尼缄口不言：这几段话里，貌似只有学习幻术是真的。
他继续往下看。
【埃恩克远比您想象中的善良！我记得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雨夜，我发了高烧，埃恩克背着我去寻找十英里外的医师（动容）。他太担心我了，路途中竟然不小心跑掉了一只靴子（泪光闪闪）。】
【……】
再看埃恩克刚刚补充的内容。
【除此之外，埃恩克还是一名忠诚的信徒（语气坚定）。他的圣书读过不下两百遍，许多篇章倒背如流。可是我们卑贱的身份却不允许我们频繁出现在祭神场合，他只能把这份虔敬埋藏在心中。】
阿兰尼小声嘀咕，“这是你吗……”
埃恩克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我需要你的帮助。这些记住了么？”
阿兰尼表情复杂地点点头，“差不多。”
这些内容太震撼，他没费什么力气就记住了。
“好。”
话音一落，埃恩克打了一个响指，阿兰尼手中的纸张顷刻燃烧起来，吓得他瞬间把纸张扔了出去。
幽蓝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白纸，发出滋滋声响。一缕轻烟升起，逐渐消散在暮色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7 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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