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宿敌面前装乖[西幻]》隅归

13、Chapter13 行动

　　北风呼啸，天穹一片昏暗。冰族人的身体适应冰雪与寒风，每次行动时都是雪花飘飘。

　　埃恩克在「冰之祝福」下渐渐习惯了，尚未感到不适，跟着护卫队行动。下至深沟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冰原上那抹纯白的身影。

　　底下一片漆黑，只能点燃幽焰照明。埃恩克悠哉地走在队伍的最末尾。

　　在他的不远处，有一个肥胖的黑影，正是招惹过他的戴夫。他也来参与这次营救活动，兴许是为了升职。

　　埃恩克思索着能否悄无声息地弄死他——这个家伙到现在都没有向他低头道歉。
　　两人的矛盾过去那么久，没有人会再怀疑自己，行动本来就有风险，现在杀了他正好……

　　众人沿着小道向前。道路时宽时窄，两侧皆是狰狞的岩石。更深处便没有雪层，只剩下积水。

　　耳畔的声音没有断过，有兽类的呻|吟，有不知名动物的嘶吼——这种阴湿的沟壑里最多的就是野兽和幻兽。

　　护卫队长在队伍最前，沿途用幻术做上标记。埃恩克不放心，自己又刻了一次记号。

　　护卫在岔路口停下，队长抬起点燃幽焰的手掌，昏暗的光线映照出四条幽深的道路。

　　“分组行动，”护卫队长的声音沉稳浑厚，在地下异常清晰，“我们一共二十人，就按照现在的排列，每五个人一组。”

　　埃恩克往前数了四个。好巧不巧，他和戴夫在一组。

　　护卫队长继续吩咐道：“谁先发现了冰龙，就用飞虫通知大家。”

　　飞虫是幻术幻化的小虫，在黑暗中散发荧光，像飞舞的雪粒，冰族人专门用它来通讯。

　　“是。”众人欠身行礼，在胸前画上雪花图案，以示对冰族的忠诚。

　　埃恩克跟着前面的四个人进入最右侧的通道。深沟狭长，里面洞穴四通八达。眼前的道路越发窄小，他看见戴夫艰难地在岩石间挤来挤去，像一只夹在石板中的皮球。

　　“戴夫，你走在后面。”
　　前面的人说着向前跨了两步。
　　通道本就逼仄，这样一换位置，埃恩克和戴夫只隔了一掌的距离。

　　“……埃恩克。”戴夫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怪异。

　　埃恩克挑眉，没想到他竟然主动开口了。

　　戴夫眼神闪烁，小声问：“你为什么参加这次行动？我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喔，”埃恩克无甚感情地回答，“因为我喜欢霍索修斯殿下。”

　　戴夫咽了一口唾沫，“是么……”他侧身让出一条道路，“你先走吧。”

　　埃恩克在心里冷嗤一声，一下子就明白了。戴夫一定打听过他在玛蒂幻术师学院的事迹——他以为自己是特意来杀他的。

　　埃恩克又看看前面的三人，领头的那人十分面熟，在护卫队属于正义直言的角色，连共事者扣错了一颗纽扣都会帮忙纠正。
　　算了，看来今天不是报复的时候……

　　他们五个人顺着道路一直向前，头顶有冰凉的水滴落下，最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眼前再次出现了岔口，幽蓝的光芒贯穿了两条路。
　　领头人说：“我们三人走这边。埃恩克，你的幻术一直很厉害，就领着戴夫走另外一条路吧。”

　　“等等……”戴夫有话要说。

　　“好了，就这样，出了事飞虫联系。深沟地形复杂，天黑起来野兽更多，我们要加快时间了。”
　　他没有再多余解释，说完带着身后的两人往其中一条道路走。

　　埃恩克回头，微笑，目光落在戴夫惶恐的脸上。

　　戴夫臃肿的身体缩成一大团，正滑稽地躲在岩石之间。可是他的体形太过肥硕，几块石头根本遮不住什么。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对对对不起……求你……别杀我……”

　　埃恩克无辜地眨了眨眼，声音甜腻到令人不适，“你在说什么呀？”

　　戴夫肥厚的嘴唇不住颤抖，额头上沁出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落，“那天的事……我不该对你大吼大叫……”

　　埃恩克微笑着，“哦，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不提我都已经忘记了。戴夫，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一直是个善良宽容的人……”

　　寂静的地下，幽焰是唯一的光源，周遭的一切都渲染上淡蓝。
　　戴夫看着埃恩克的脸。

　　埃恩克的五官和神态极具攻击性。轮廓棱角分明，鼻梁高挺，鼻头尖细。他的眼睛瞳仁偏上，眼下露白，又酷爱抬起脸庞看人，摆出一副鄙夷不屑的姿态。
　　薄唇，嘴角自然状态下微微下撇，因此他露出笑容时，扬起的唇角极不真实，带着藐视、寡情和疏远。

　　埃恩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说这些了，我们快去寻找冰龙吧，不能让亲爱的王子殿下久等了。”

　　埃恩克信步往前走。

　　戴夫不得不颤巍巍地跟在后面。冰水从头顶滴落，渗进他的领口。

　　“对了。”走在前方的黑影突然停步。

　　戴夫猝不及防，险些撞在埃恩克身上。

　　他惊恐地抬头，正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的玄铁面具。幽蓝的焰光映照，面具上晕开吊诡的阴影。

　　戴夫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半张面具下根本没有脸。

　　埃恩克温声说：“不过，作为你亲爱的战友，我要善意地提醒你一下：下次这种危险的行动，你就不要再参加了。万一你的身体被石头卡住了可怎么办……”

　　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那弧度完美的嘴唇，雪白的牙齿，还有微微眯起的眼眸，比任何狞厉的怒容都可怕百倍。

　　戴夫立马垂下脑袋，埃恩克的笑脸真是渗人，他不如直接给自己一拳。

　　“你该减一减你的体重了，朋友。”
　　埃恩克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他的步子踏得很重，在地下尤为清晰，像是碾碎一块头骨。

　　戴夫真是后悔，不该因为他的黑眼睛就断定他是一个含垢忍辱的家伙。据说埃恩克的家庭条件也不错……
　　该死的，自己在欺负新人之前，就应该先打听他的背景……

　　冰龙是在野外受伤，后面不慎落入深沟，自己在沟中迷路，现在不知去了哪个方向。

　　视野逐渐开阔，两侧的岩石排开，方才拥挤到窒息的氛围消失，戴夫不由松了一口气。

　　噌！
　　埃恩克猛地拔出腰上配剑。

　　戴夫吓了一大跳，直接跌坐在地，“……干干干什么？”

　　埃恩克没有回答。

　　耳畔传来一阵悚然的嗡鸣。

　　下一刻，无数血瞳蝙蝠从两侧岩缝中倾泻而出，黑压压的蝙蝠群瞬间遮蔽了整个洞穴顶部。它们疯狂扇动翅膀，带来腥臭腐朽的气息，尖锐的声音不停回荡。

　　“……麻烦。”

　　埃恩克挥剑而出，寒光一闪，剑刃刹那间杀死一只最先靠近的蝙蝠。他伸出两根手指，将尸体捏在手里观察。

　　与此同时，幽焰从左手的掌心爆燃而起，火舌窜上半空，瞬间吞噬了整片蝙蝠群。焦臭的肉块如雨点般坠落，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戴夫瘫坐在角落里，已经傻眼了。

　　埃恩克将手上的蝙蝠扔掉，垂眸时瞥见地上躺着其他干瘪的尸体。这些显然不是被他烧死的。

　　“我们运气不错，冰龙就在这附近。”

　　“为什么？”

　　埃恩克的回答十分简短，“龙类饮血而生，它喝过蝙蝠的血。”

　　地下的寒意愈来愈重，地底似有水流流动。埃恩克指尖的幽焰忽然剧烈晃动。

　　前方的岩壁豁然开朗，一片荧绿的地下湖泊赫然映入眼帘。

　　湖水漆黑如墨，表面浮动着诡异深绿的荧光。湍急的水流从岩缝间奔涌而出，发出低沉的轰鸣。

　　水雾弥漫间，隐约可见对岸的岩石上蜷缩着一团银灰的影子。
　　埃恩克的眼睛亮起来。

　　冰龙！！

　　它一定是一路摸索着来到这儿，途中饮下几只蝙蝠的血液，又来到湖泊边清洗，最后留在了对岸。

　　眼前冰龙非常弱小纤瘦，只有匣子大小，目测可以抱在怀里。

　　戴夫张大嘴巴，“真的在这儿……”

　　埃恩克已经跃起，风系幻术包裹之下，身形如箭一般飞出，迅速来到对岸。

　　冰龙的呼吸沉重紊乱，吐息带着冰雪消融般的清冽气息。埃恩克单膝跪地，将龙首轻轻托在自己臂弯里，手指抚过它冰凉的面颊。

　　冰龙低低呜咽一声，头颅不自觉地往埃恩克掌心蹭了蹭。

　　“乖，没事了。”埃恩克眉眼带笑，极尽温柔。他怀抱冰龙，以最敏捷的动作回到戴夫身边。

　　埃恩克的指尖顺着龙颈的曲线下滑，轻轻抚摸鳞甲，冰凉坚硬的触感像是摩挲一块冰晶石。幻术从手指流泻，缓解龙类的伤痛。

　　他眼底星光熠熠，如同父亲凝视着自己刚刚出世的儿子，“……真可爱，伤口疼不疼？没关系，王子殿下可以治好你的伤。”

　　蹲在地上的戴夫脊背发凉，他简直要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埃恩克。

　　只见埃恩克俯身，亲吻龙类的鳞片，“乖，我带你回家。”

　　戴夫不敢多看。
　　……不管怎么说，他和埃恩克率先找到冰龙，晋升的事情有希望了。

　　他低头幻化出飞虫，指引它飞出洞穴寻找护卫队长。戴夫正欲起身，背后传来一声阴冷的轻笑。

　　戴夫还未来得及回头，脊椎就传来一阵剧痛。
　　埃恩克的靴底狠狠踹在了他腰上！

　　扑通——
　　肥胖的身躯砸进漆黑的湖水里，激起半人高的浪花。

　　“埃恩克！！！”
　　刺骨的湖水瞬间吞没了他，带着铁锈味的湖水呛进肺腑。

　　湖水中深绿的萤光化为鬼火，环绕在戴夫身侧。身上笨重的铠甲成为累赘，拽着他疯狂下沉，他只能扯下铠甲往冰水里扔。

　　戴夫拼命向上挣扎，浑浊的水花里，他看见埃恩克抱着冰龙站在岸边。光线昏暗，勾勒出少年颀长的身形。

　　埃恩克欣赏着戴夫逐渐泛青的脸，“你为了营救冰龙，溺死在了湖泊之中，真可惜。”

　　“不，不，不！”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尊严。

　　戴夫在水里艰难地仰起头，青紫的嘴唇哆嗦着，每吐出一个字都伴随着痛苦的呛咳。
　　“只要你现在救我，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是我自己掉下去的，我、绝不会向任何人告你的状……”

　　岩壁渗出的冰水顺着裂缝蜿蜒而下，汇入幽深的湖泊。

　　埃恩克语气慢悠悠的，脸上的笑容近乎残忍，“是么，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咕噜咕噜……你说……咳、咳……”

　　埃恩克的声调漫不经心，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你可以在王子殿下面前，为我美言几句么？很简单，就说我不计前嫌地救了你。”

　　戴夫拼命点头，脏水从鼻孔里喷出来。

　　“不要妄想反咬我一口哟，你没有证据。”埃恩克危险地眯着眼，用长靴踢了踢岸边的碎石，细小的石子很快淹没在深水中。

　　“我不会的……咕，咕噜噜……”

　　“那么，我们来练习一下。现在我就是霍索修斯殿下，你需要对我说什么？”

　　洞穴深处弥漫着蚀骨的寒意，头顶垂挂尖锐的山石，倒映在水面上，仿佛无数把倒悬的利刃。

　　“尊、尊敬的王子殿下，”戴夫的牙齿疯狂打颤，“在这次成功的行动中，咳咳咳咳咳……我，我必须要称赞我的同伴埃恩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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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埃恩克的睿智令他最先发现了冰龙！他带领着我前去洞穴，我在营救的过程中不幸跌入了深水，本以为就要因此丧命，是亲爱的埃恩克救了我！”

　　瘫倒在地的戴夫面色惨白，发丝滴水，身上披着护卫队长刚刚送来的干净毛巾。

　　“说来惭愧，我曾与埃恩克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矛盾——我，我曾训斥他是一个没用的黑发种，让他为我端茶倒水……可他从未放在心上，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救了我……我、我我真后悔……”

　　“原来如此，”霍索修斯冲埃恩克温和一笑，“辛苦了。”
　　男人怀里圈着瘦小的冰龙，手掌散发的幻术正疗愈它的伤口。

　　埃恩克面色平静，“这是我身为护卫应该做的。”

　　霍索修斯看向地上的戴夫，语气亲和，“你也快点去歇息，不要生病了。最近几天不用去值班，好好在家养病。”

　　“谢谢殿下。”戴夫在战友的搀扶下离开。

　　身边人慢慢离开，埃恩克快步上前，再次抚摸龙类的头顶，“王子殿下，我也非常喜欢冰龙呢。”

　　这是他和霍索修斯相处以来，说的为数不多的一句真话。

　　冰龙没有认生，乖巧又温顺蹭着埃恩克温热的手掌。

　　霍索修斯问他：“你没有受伤吧？”

　　“当然没有。”

　　霍索修斯点点头，又问：“护卫队的生活怎么样？”

　　“非常好，戴夫这种只是少数情况。我每天都在认真工作，过得很开心呢。”
　　埃恩克说谎时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仿佛前几天让米达替自己值班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那就好。”霍索修斯轻轻颔首，眼神中带着兄长对弟弟一般的热切的鼓励。

　　“我一定会更加努力，从冷清的圣殿调遣出去……因为我想离王子殿下再近一些。”
　　埃恩克眉眼带笑，撑着下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