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养乐多》茸茸月

57、竞赛课

　　进入教室，已经有不少人坐在里面了。

　　唐柠一眼望去，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各个班级中排名数一数二的尖子生。

　　教室内的同学也都认识唐柠，有几个有几面之交的同学还朝着门口露出友善的笑容。

　　唐柠抿了抿唇，也浅浅地回了微笑。

　　“唐柠，这里！”杨明辰坐在第一排中间，身边有个空位。

　　唐柠的脚步一顿，开始环顾四周。

　　这个教室的面积不小，但里面配套课桌椅的数量并不多，差不多与参加数学竞赛培训的人数齐平。

　　因为她来得不算早，剩下的空位不多了。

　　要过去吗？

　　唐柠望向杨明辰所在的方向，他也正看向这里，对视间，唐柠能读出他眼里的殷切。

　　唐柠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也许是因为她在门口停留了太多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注意到她，窸窸窣窣的谈论声渐起。

　　在一波又一波隐隐的声浪中，唐柠定了定神，走向角落里一个伏案做题的女生。

　　“你好，请问你旁边有人吗？”

　　女生提笔的动作未停，加速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后，才抽空回了一句“没有”。

　　唐柠暗叹一口气，安心下来。她刻意避开杨明辰投向这里的目光，轻轻拉开椅子，放好自己的书本。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周围的谈论声愈发响亮。

　　“杨会长一直在看这里诶！”

　　“当然了，你没听说过那件事吗？”

　　“什么事？”

　　坐在唐柠后桌的两个女生互换了眼神，最先开口说话的那个见有八卦可以听，悄悄探过头去。

　　另一个女生伸手指了指唐柠的背影，轻声说：“你没看论坛吗？最近非常火的三人爱情故事。据说，杨会长和她……”

　　她给了同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可是大新闻啊。

　　她的同桌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努力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兴奋与激动却怎么也抑制不住：“真的假的？细说！”

　　理论上，在背后说起别人的八卦都该都该轻声些，更何况，她们是真的物理意义上，“在当事人背后谈关于她的八卦”，越该声音小点。

　　奈何前后桌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唐柠仿佛也亲自参与了她们的对话。

　　就算她刻意回避，仍然躲不过那熟悉的人名与熟悉的事件，无法阻拦地往耳朵里飞。

　　唐柠：……

　　真的不用再小心一点吗？

　　你们知道现在坐在谁的背后吗？

　　唐柠也做不出转身提醒她们轻声点的事，只能催眠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啪嗒”，是笔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唐柠的新同桌“啧”了一声，弯腰下去捡笔，不知有意无意，这一动作还牵扯到了她的椅子，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喧闹。

　　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埋头做题。

　　而身后两人却安静下来。

　　唐柠偷偷用余光打量她，干练的马尾，瘦削的脸颊，极淡的唇色，她的眉头微皱，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她对这个女生有印象，年级里著名的“独行侠”，不合群的名声从高一起流传至今。

　　“你好，李萌，我是唐柠。”

　　李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点点头。

　　一位打扮干练的女教师从门外进来，她把手上拿着的卷子放到讲台上，扶了扶眼镜，目光炯炯地扫视教室一圈，而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飘逸潇洒的“陈”。

　　“我姓陈，耳东陈。”

　　“接下去由我负责你们的数学竞赛课程，可以把我当成是班主任。”

　　“第一节课是一个小测验，测测大家的积累。”

　　讲台下一阵骚动，同学们彼此交换苦涩的眼神。

　　在座的各位都是年段中排名靠前的学生，单独拎一个出来都无愧“学霸”的头衔，早已能坦然面对大大小小的考试。

　　但正所谓“烈女怕缠郎”，就算再举重若轻，也畏惧纠缠不休的试卷。

　　更何况，这还是数学竞赛的摸底卷。

　　光是在脑海中想象一下可能会面临的难度——

　　哎。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

　　试卷“刷啦啦”地从前往后传，教室内除了翻动卷子的声音外，听不见任何人声。

　　唐柠拿到试卷，大致扫了一眼题目，原本还有一丝忐忑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因为都是些熟悉的“老朋友”，她曾在辅导书上见过，并且每一类题型都有认真参透。

　　胸有成竹自然下笔如有神。

　　唐柠的笔未停，很快洁白的卷面上洋洋洒洒写满了数学符号。

　　“时间差不多了，先交上来吧。”陈老师看了眼时间，示意后排的同学把卷子往前传。

　　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凝重氛围，大部分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究竟是摸底测试，抑或是，下马威？是想告诉他们到底有多差吗？

　　陈老师似乎看透了他们的想法，微微一笑，宽慰道：“就像我刚开始说的，这只是摸底测试，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们是否有吃苦的决心。”

　　“数学竞赛的学习和普通学习不一样，它更艰难、也更具有挑战，这是一座更高的山，在等待更顽强的勇士攀登。”

　　“现在你们感觉到门槛了，想退出的话，不用单独告诉我、也不用填写任何申请表，只需不参加明天的课程就行。”

　　闻言，几个同学低下了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而所有愿意挑战的同学，让我们一起努力。”

　　最后以几句宽慰的话语作结，今日的课程算是彻底落幕了。

　　唐柠一边放慢动作整理东西，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注视杨明辰的方向。

　　她可没忘记那里还有一个定时炸弹呢。

　　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众人口中的“天之骄子”，大名鼎鼎的杨会长，究竟为什么单单对她情有独钟。

　　换句话说，自己哪里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

　　也许是被她的墨迹打败了，杨明辰终于先行出门，唐柠亲眼看着他的背影从门外离开。

　　太好了，她放松下来。

　　要不说心情是最好的良药呢，当心情变得愉悦，唐柠手中的速度都加快了几分。

　　在她准备离开时，她的新同桌李萌还在。

　　唐柠犹豫了一瞬，还是和她打了个招呼：“明天见。”

　　李萌手下的动作停下，细弱蚊蝇地回道：“…明天见。”

　　在见到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唐柠就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她刚想装没看见悄悄溜走。

　　“唐柠，你在躲我。”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唐柠讪笑着回过头：“杨会长。”

　　杨明辰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沉默降临在走廊上。

　　年轻的会长早已从女孩平时的反应中看出来她的拒绝，自小培养的骄傲不允许他继续做出死缠烂打这种事。

　　可她是唐柠。

　　就算她是唐柠。

　　“好吧，”杨明辰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耸了耸肩，也抖落掉满身的包袱，“唐柠，你很厉害。”

　　每听到一次自己的名字，唐柠的头更低下几分，几乎要埋到地底下。

　　“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竞争对手与学习伙伴，接下去……”

　　“接下去，一起加油吧。”

　　“你应该不会拒绝一个同学的友好交流吧？”

　　“同学”两字，被他说得光明磊落。

　　唐柠猛地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眼前站着笔直的少年。

　　杨明辰任由她看，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真的把所有都放下了。

　　的确，唐柠也承认他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当然也只是朋友，只能是朋友。

　　“那，以后请多指教，杨会长。”唐柠应下。

　　虽然早已对结局有所猜测，但真从女孩嘴里听到如此明确的“撇清关系”的话语，杨明辰的心还是抽搐了一下。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好像在那一刻，有一块血肉硬生生地被从他身上抽离。

　　疼，疼到麻木。

　　“如果……”杨明辰脱口而出。

　　如果是我先来的呢？我会有机会吗？

　　但他没有问出口。

　　“没事，明天见。”杨明辰最后笑笑，潇洒地摆了摆手，头也不回朝着校门方向走去。

　　这回目送着他的背影，唐柠心情轻松了几分。

　　随意一回头，恰好对上一道冷静的视线。

　　李萌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不知听到了多少。

　　唐柠沉默了。

　　这个事情需要解释吗？应该怎么解释呢？

　　说，不是她听见的那样，整个事情和她听见的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但万一李萌完全不了解整个事件，这么着急否认的样子，会不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唐柠一下子有些左右为难。

　　迟疑之下，反而是素来独来独往的李萌主动向她搭话了。

　　“……男人只会影响你学习的速度。”

　　“什么？”

　　完全意料之外的对话，唐柠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李萌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又重复了一遍：“……男人只会影响你学习的速度。”

　　做一件事最艰难的就是开头，既然话匣子已经打开，接下去的“忠言”是那么流利顺畅。

　　“论坛上的帖子我也有看过，那两个人，那两个人都不够优秀，配不上你！”

　　“你很强，你会有大好的前程，千万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谈情说爱上。”

　　女孩真诚的眼神告诉唐柠，她是认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

　　没错，安静冷酷的李萌其实是唐柠的“事业粉”。

　　她还记得高一时，她只是考试排名在中下游的普通学生，不高不低，不声不响，平平无奇，混在人群中看不见第二眼。

　　事情的转折从哪儿开始呢？

　　高一的期中考结束后，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李萌想，她永远也忘不掉那个下午。

　　头发扎起，嘴角含笑的女孩三两步走上前，站在话筒前。

　　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局促，只大概扫视了一圈台下，便把注意力都放在手上拿着的纸上，这是唐柠提前准备好的发言稿。

　　先是开场问候，然后分享了学习心得，最后是鼓舞士气，总结陈词。

　　“不知不觉中，我们高中生活的第一个学期已经过去了一半。”

　　“这样听上去似乎没有概念，假设换算成整个高中生涯，那就是十二分之一。”

　　“说长不长，说短也算不上短。可能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你，高中阶段非常关键，需必须全力以赴每一天。”

　　“需要努力吗？答案毫无疑问是肯定的。一分耕耘才将获得一分收获。”

　　“但我想说，与其漫无目的地听从别人的话，向着别人要求你前进的方向努力，不如暂时停下来，问问自己的心。”

　　“你想想，你想要做什么？”

　　“成为医生，成为老师，成为画家……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成为。”

　　“然后，向着你自己选择的方向努力吧！”

　　“这一次，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

　　“我的发言就到这里，与各位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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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讲台上的灯光打在唐柠身上，照得她的发丝上都跳跃着细碎的光。

　　李萌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般，下意识闭了闭眼。

　　视线中一片黑暗，视网膜上却永久地留下那一片光。

　　后面还有人说了什么，李萌都听不见了。

　　她就低着头，望着脚前的一小片空地沉思。

　　然后，她开始用功学习。

　　每天早上都是第一个到教室开门，晚上一定是最后一个关灯关门、离开教室。

　　就连走在路上，都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背书。

　　努力就会有收获，李萌亲眼见证了自己的排名一点点上升，越来越靠近那个名字。

　　而那个名字，也在意料之中，永远牢牢地霸占在第一名的宝座上。

　　唐柠是李萌的“目标”，她最不希望看到的事，就是她的“目标”迷失了方向。

　　最近发生的故事李萌也略有耳闻，无非是“你爱我、我爱你、他爱她”之类的八卦新闻。

　　在李萌看来，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男人只会影响你学习的速度！”李萌再次强调。

　　事情重复三遍，其被重视的程度可见一斑。

　　唐柠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我会的。”

　　李萌安心下来。

　　“走吧，一起回去？”唐柠率先转身向前走。

　　一腔热血冷静下来，李萌突然惊觉自己的手在颤抖，她悄悄把手背在身后，用自己的衣摆遮挡起来。

　　在唐柠看不到的角度中，有一瞬间，李萌镇定的表情都难以维持，她龇牙咧嘴地倒吸几口气，又赶忙趁着唐柠站在原地等她的间隙，收拾好情绪，快步上前，跟在她身边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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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陈耳揉了揉脖子，从桌上的一堆试卷中抬起头来。

　　她白天说“有没有基础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她有信心能够讲清楚基本题型，而要想到达更高的阶层，则需要靠悟性。

　　这个世界缺少有天赋的人，但也不缺少有天赋的人。

　　陈耳拿出几张试卷放到一边。

　　她已经把卷子批改完了，也对班上的整体情况有了了解，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少部分真的完全没接触过竞赛，大部分接触过一点、能做点题，还有极少部分基础相当扎实。

　　陈耳把被放到一边的几张试卷拿起来，一张张往下翻，名字那一栏赫然写着——

　　杨明辰、唐柠、周楠、李萌。

　　“这几个人……不错。”

　　陈耳的嘴边挂着满意的笑容。

　　作为专职教竞赛的老师，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学生，其中不乏“天才”，而这几份卷子的主人无疑能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

　　她有预感，槐山一中这一届，将大放异彩。

　　哪个老师不喜欢扎实的学生呢？陈耳已经在期待明天的课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