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 9 ...
-
一夜无梦，早晨睁开眼的时候，窗外撒入的阳光落在身上，今天的天气似乎格外的温暖舒适。
伊芙坐起身，忍不住伸了伸懒腰，然后按照习惯挪挪身体，伸手抚摸旁边还在睡懒觉的希金斯毛绒绒的脑袋。
说起来也有些奇怪，明明昨晚她在皇宫里受到了那么大的惊吓，但昨天晚上她竟然睡得很好。
刚刚醒来的时候脱胎换骨一样的舒服，整个身体都松快了很多。
她很难得有睡眠质量这么好的时候。
仆人们已经把洗漱的物品和今日要穿戴的衣物服饰全都准备好了。
不像参加宴会要上身繁复的裙装，她日常的穿着以轻便舒适为主，行动起来更加灵巧，皮肤接触也比较舒服，所以她格外喜欢棉质、绒质、还有丝质的衣裙。
使劲把团在小床上的希金斯抱了起来，一起了带进盥洗室，慢悠悠地洗漱、沐浴。
今天的衣服她挑了一件淡粉主调的柔软长裙，裁剪缝制简约而秀丽，丝绸的质地裹在身上，就像柔软的流水一样。
她的皮肤非常白，甚至有点透明，穿着这样的颜色，更加显得白里透粉。
她绑头发的时候，如果能自己来，一般都不会假手于人。
她不太喜欢伯爵服女仆们绑的复杂发髻，更喜欢披散下来，只在后面系上一根丝带，或者，用发梳盘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走出卧房，餐桌上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伊芙早晨吃的很简单，口味和其他的贵族也不太一样。
从小到大，比起精致加工过的食物，她更偏向天然的食品，比如蔬果，也不太爱重口味的饮食，如果吃肉食，一般选择清炖成汤或是清蒸。
她口味清淡得有些不太正常，因为，她甚至喜欢花瓣和露水的味道。
但是当她幼年时期说花瓣与露水的味道很甜的时候，塔楼的仆人们都只是尴尬笑笑，显然觉得她是在胡说八道。
伊芙在餐椅坐下，慢慢用着餐。
她吃东西的时候通常比较缓慢，而且喜欢一边吃，一边翻一翻书来看。
餐桌主椅的旁边同样放置了一个巨大的鸟搭架。
塔楼里每一处伊芙常坐的地方旁都有希金斯的位置，她和它总是做什么都在一起。
希金斯悠闲地窝在鸟架上的软垫里，吃着坚果和蜂蜜溏心球。
事实上，它作为魔法生物，是根本不用吃普通的食物的，它们只需要吸取自然中含有魔力的植物或是魔法石中的能量，就能够存活。
但当然，对于活生生的动物来说，食物的味道肯定是魔法能量不能够替代的，希金斯喜欢吃一切甜的东西，也因此体型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只是希金斯仗着伊芙绝对不可能嫌弃它，还对它怀着满满的溺爱，完全不打算节制自己。
虽然它也知道很多时候伊芙抱着它手很酸，但可爱小鸟的事，怎么能叫胖呢。
用过早餐之后，净了口，伊芙正要抱着希金斯下到书阁的那一层。
昨晚她提前跑了出来，公爵府的女仆们都非常担心，她说过，今天要给外公西摩尔公爵写信，解释一下昨晚的事的。
或许是睡了一个好觉、现在又吃饱了的缘故，她的心情已经没有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那么糟糕了，反而带着一种事已至此，接受未来的平静。
然而，早上的好心情在她即将走下阶梯的那一刻骤然截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塔底传上来，塔楼仆人的动静很大。
“伊芙琳娜小姐！伊芙琳娜小姐！”女仆一边跑上来，一边喊着，“小姐！您在哪？”
伊芙抱着希金斯，站定在原地，忽然不安的打了个寒战。
而不好的预感总是立刻就成真。
“小姐！”很快，女仆终于跑到了她的视野范围内，面容焦急，“总算找到您了，您快下去吧，伯爵大人让您立刻去主堡。”
“里斯克子爵府来人了，说里斯克府的长子要向您退婚！侍者前来和伯爵大人商议退婚的事宜。退婚书都已经带来了。伯爵大人很生气，事不宜迟，请您赶紧过去吧！”
伊芙的脸色立刻白了下来。
－
走进十几年来几乎从不踏足的主堡，还要和厌弃她多年的父亲与继母见面。
伊芙向前走着，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是什么模样。
她已经在这个家里当了很多年的透明人，忽然因为这样的大事和常年不见面的父亲继母面对面谈话，说实话，比起紧张，她更多是无措。
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昨晚，和人面兽心的动物园未婚夫莱昂·里斯克的不欢而散，注定了这一场婚约一定会带来不小的风波。
只是这场风波来的确实有些太快了。
缓步进入会客厅，此时的厅中，众人已经静坐，在她进来的一瞬间，齐齐将目光转向了他。
四道目光，却没有一道是友善的。
她的父亲，塔利玛尔伯爵，正坐在主位上，而他的左侧坐着她的继母，索菲·佩里亚，右侧则是她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弟弟妹妹。
此时这对兄妹正朝她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
飞快扫视了一圈，厅里没有任何陌生人的身影。
里斯克子爵府的人竟然已经走了。
在她这个婚约的正主还没到来之前，放下了退婚书，表明里斯克家族的意愿之后，就毫无礼节地径直离开。
这只能代表，里斯克子爵府退婚的态度有多么强烈，甚至已经不愿维持表面的友好。
宽桌上放着的信封已经被拆开，退婚书静静躺着，细腻的纸张右侧，混乱的揉痕表明阅读过它的人有多么生气。
以最快的速度看清楚现在的状况，伊芙垂下眼，规规矩矩向坐上的伯爵夫妇行礼。
“父亲，索菲夫人。”
其实按礼仪说，她应该称继母为母亲，只是外公西摩尔公爵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特地来说过，不许她叫索菲·佩里亚“母亲”。
尽管她的亲生母亲希丽娅因为冒犯皇室、诅咒霍埃亡国而被逐出了国家，但在西摩尔公爵的心里，希丽娅始终是最宝贝的女儿，自然，伊芙就是最珍贵的外孙女。
而纵容仆人虐待希丽娅孩子的索菲·佩里亚绝没有资格让伊芙叫她母亲。
伯爵夫妇的脸色都十分的冰冷。
塔利玛尔伯爵的眼神里充斥着怒意与失望，而继母索菲·佩里亚则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嘲笑。
“看看你干的好事！”塔利玛尔伯爵暴怒开了口，
“昨晚的宴会，你到底做了什么？退婚书上写，里斯克子爵府的长子和你性格不合，追求不同，难为佳配。还有刚刚过来那个子爵府侍者，说要替他的少主人给我们带话，说是你说的不愿意嫁给他，还让他去找别的女人成婚？！”
“我……”伊芙刚想开口，然而却没得到辩解的机会。
“你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塔利玛尔伯爵完全就是根本不想听她说任何话，继续怒吼，
“你知不知道求得这一门亲事有多么难？！你自己也知道，你毫无天赋，能够嫁给莱昂·里斯克这样的丈夫，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你竟然敢去提解除婚约？！谁给你的权力！”
气氛已经降到冰点，伊芙抿紧了唇，手微微颤抖。
索菲夫人坐在一旁，慢悠悠地抚了抚丈夫因为怒气而起伏的胸膛，轻声劝道：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呢？再说了，如果真是性格不合，这门亲事退了也没什么啊，还是孩子的自己的意愿更重要啊。”
“你胡说什么？！”塔利玛尔伯爵却更加生气了，一把打开她的手，抬臂指着对面站着的伊芙，
“她一没有魔法天赋，二没有剑术天赋，除了呆在家里面看书，还会干什么？！一事无成，什么都不会，能够得到子爵府那样的婚约，已经是天神保佑了！退婚？如果她退了这门婚事，还能挑什么样的丈夫？！”
索菲夫人被凶了也不生气，悠悠住了口。
而直到这个时候，伊芙才有了开口的机会，沉默了一下，说道：
“并不是我想让他去找别人，而是里斯克先生说，我没有办法和他孕育有天赋的后代，所以他想找别的小姐……”
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又再次被打断，这一次却不是塔利玛尔伯爵了，而是一旁忽然表露出极度惊讶的双胞胎。
“啊？难怪呢！”妹妹露维塔叫道，“昨天晚上，我看见莱昂·里斯克副团长和剑术学院院长的女儿温莎小姐一整晚都在一起，品酒、跳舞，他们看起来聊得可开心了。”
“是啊，我也看见了！”另一边的弗雷德也立马补充道，
“父亲，或许真的不是姐姐的错呢？温莎小姐也很漂亮，更重要的是，她的剑术天赋很高，而且她的父亲就是莱昂副团长的导师。他们之间早就有交情。”
“我还听说，温莎小姐和莱昂副团长很早就一起在剑术学院学习了。认真算起来，他们还是青梅竹马呢。”
塔利玛尔伯爵眯起眼。
露维塔轻捂着唇接着拱火：“这样说来，莱昂团长更喜欢温莎小姐也不奇怪嘛。虽然姐姐特别漂亮，可莱昂副团长是出了名的绅士，不是什么以貌取人的人，想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结婚，也能理解啊。不过这样说起来，子爵府过来退婚，其实是他们的不对，不能怪姐姐。”
兄妹俩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站立在对面的伊芙的脸色。
他们当然不是想说退婚的事怪不上伊芙，而是变着法地对她说，优秀的未婚夫早就有了更加心仪的人，比她更厉害，比她天赋更高，而她被退婚完全就是因为她太无能。
然而，观察了许久，对面少女的脸色竟然出奇地没有多少波动。
从进来开始到现在，她都没有露出失望或痛苦的表情，这不由得让他们在奇怪的同时大失所望。
这都不生气？
真是个木头，活该被退婚！
而塔利玛尔伯爵看着伊芙并不着急的模样，更是怒从心起，抬掌狠狠拍在了桌上：
“你能不能不争点气？！你为什么被退婚？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是个废物！和你母亲一样，除了脸，什么都没有。不对，你的母亲至少才情横溢，而你呢？只会天天闷头缩在屋里！”
直到现在这一刻，伊芙才终于有了落泪的冲动。
不为别的，因为这么说她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这么多年了，她原本以为她已经可以比较平静地面对这个用漠然厌恶来对待她的人。
但是，可能还是她太过软弱了吧，没有了母亲之后，她的心底，对父亲总是还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可有一些事情，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强求不来。
塔利玛尔伯爵深出一口气后，再次定睛，却看见几步外，少女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目光定在她的面容上，怒气不受控制地一顿。
眼里似乎被时光恍了一下，但很快，又压制了下去，只是再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竟然好了不少：
“……行了！我早就知道你这门婚事可能成不了，里斯克子爵府未来展望很大，那个叫莱昂的年轻人也很有野心，凭你，是压不住他们的。不选择你，也不能全怪人家。”
“事已至此，我只能再为你选其他的夫婿了，但是，像莱昂·里斯克那样优秀年轻有为的，你是不要想了。总归，你能有个归宿就行。你出去吧，子爵府的人把退婚书也递到了你外公那里，现在公爵府的人在外面等你，你外公说，让你去见他。”
伊芙猛地抬起头，眼睫眨动片刻，缓重地点了点头，行过礼后，转身走出了侧厅。
走出去的路上，眼泪在眼眶里慢慢被压住，但哭泣的泣意却让鼻子变得酸涩，鼻尖也微微泛红。
伊芙站在视野盲区的立柱旁，深呼吸许久，抹了抹脸，才终于走出去。
主城堡外，熟悉的圣鹮徽章马车，以及静立在马车旁边的女仆长嘉丽。
嘉丽看见她出来，立刻焦急地走上前来：“伊芙琳娜小姐！小姐，您还好吗？”
伊芙看着她忧虑关切的面容，心里倏然暖了暖，整颗心脏都不再那么冰冷了：“我……没事。”
嘉丽却显然不太相信，扶着她上了马车，柔声安慰：“小姐，您不要担心，公爵大人已经都知道了。您受委屈了，您放心，公爵大人一定会为您出气的！”
“里斯克府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子爵府也敢这样欺负您！真是……”找死。
越说越激动，万幸，再最后两个字蹦出来之前，嘉丽迅速住了嘴。
这样有些暴-力的言语实在是不宜对她性格柔和的小主人说太多。
伊芙拍拍她的手，微微苦笑：“没关系的，婚约退了就退了吧，其实，我也不想嫁给那位里斯克先生。”
“昨天晚上，我和他见面了。他说，他的父亲不想要这门婚事，如果说，我想和他结婚的话，他希望日后再和别的女人生下继承人，交给我养育。我实在不太能接受，所以就……”
“什么？”嘉丽不敢置信到整个人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的瞬间暴裂怒吼，
“他居然敢提这样的要求？！！”
伊芙无奈地点了点头，忍着哭出来的冲动：“我知道，他年轻有为，论天赋，我是配不上他的，而且我们之间也没有感情基础，他不喜欢我，很正常。”
“父亲说，这样的夫婿很难再找了，我也明白这一点。可我真的，真的不想……其实今天早上，我本来就已经打算写信给外公的，没想到退婚书先一步到了。”
嘉丽看着对面脸色苍白，低着脑袋的少女，心中的怒火简直要爆裂开来。
而她越生气，面上就越快恢复了冷意，只是说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像是紧咬着从喉咙里挤出来：
“小姐，公爵大人知道了您的事之后，很焦急，生怕您会因此而难过，所以才赶紧让我过来带您去见他。您不用怕，有公爵府在，谁也不能欺负您。”
“您当然配得上那个男爵长子，是他配不上您。您拒绝得很对，要是公爵大人知道您要嫁的是这么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禽兽，才真的要大怒了。他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一定会害了您的。您放心吧，公爵大人会为您挑选更合适的夫婿的。”
至于不识好歹的莱昂·里斯克，嘉丽冷冷地想，他们有的是办法，收拾这个胆敢如此侮辱他们小姐的孽障。
伊芙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她已经打算待会儿就和外公表明想要离开王都的意愿。
还有，昨晚除了发生了里斯克的事情，还有她无意闯入皇太子宫殿的事。
而她所听到的皇太子和那些大贵族说的话，她现在不好告诉嘉丽，最好是直接和外公单独说。
王都的生活，可能真的不太适合她了。
从前她偏安一隅，还算平安宁静，但现在却不能了。
听说越是远离王都的区域，没有魔法与剑术天赋的人就越多。
偏远民间对待没有天赋的人的态度也比白钻城里要友善，如果到了边境，或许她的生活会更好过一些吧。
独角马兽的速度平稳而快速，没有过多久，就已经停驻在了公爵府庄园外。
伊芙从车窗朝外看，无论来多少次，她都忍不住惊叹于西摩尔公爵府的庄严华贵。
这里的典雅高贵是塔利玛尔庄园完全不能比拟的，仆人们也更加的有规矩。
而且，她来到公爵府内与和公爵夫人以及西摩尔家族的族人见面的时候，尽管他们态度都非常的冷淡，但却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蔑视。
他们似乎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和他们无关的事，管都不想管，和他们没有关联的人，话都不想说半句，每个人都沉迷每个人的魔法研究。
马车进入庄园之后，绕过了占地广阔的纯白色城堡，径直朝城堡后的密林而去。
马车之下的道路从宽阔的路径变成林间窄道，一路深入，最后，停在一座三层小楼之前。
这里就是西摩尔公爵的魔法研究处，也是他的常住住所，他不常在奢华的城堡之内展开工作，而是多徘徊于此。
伊芙下了马车，朝屋内走去，嘉丽则站在门外，妥帖地为她关上了门。
来过多次，她已经娴熟地记得了路，一路沿着阶梯向上，很快就抵达了三楼。
整座三楼全部都是魔法古籍以及魔法原石收藏，三楼的最深处，一道身影正捧着书，站在书桌旁，听见动静后抬起了头。
他的面容虽然已经有了皱纹，然而身上的气质却依旧凛然，容貌带上了岁月优雅的痕迹，却并不因此而显得狼狈沧桑，银发在脑后绑做一个小尾髻。
“伊芙？亲爱的，快过来。”瞧见她进来，西摩尔公爵立刻放下了书，露出慈祥的笑。
在看见老人的一瞬间，伊芙一直按捺着的委屈终于忍不住，抽泣着朝他跑过去。
“外公……！”眼泪终于可以肆意地流淌。
西摩尔公爵将外孙女接在怀里，手摸着她的脑袋：“……好了，好了。”
伊芙哭的伤心，没有看到的背面，西摩尔公爵脸上的笑已经消失，变成了极致的冰冷，嘴唇张动，像是说了些什么，却没有声音。
而小楼之外的嘉丽，身躯肃然站直。
主人的密语传声清晰响在她的脑海里——
“好好教训里斯克子爵和他那个让人恶心的儿子。”
女仆长的金色镜框划过冷光：“明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