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0--告别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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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最后一天。
我系好围巾，望着镜中的自己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抚摸着眼皮，这双眼睛是我和父亲唯一相似的地方。我的外貌大多继承母亲的特点，唯独眼睛，是绿色的。
＂走吧，葵。＂
母亲倚在门框边，出声提醒我该出发了。她揉揉我的头，不多做解释。无名指上的戒指镶嵌一圈细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走吧，妈妈。＂
我和我的家人再次来到国定公园，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路过山脚下的拉面店时，我拉着母亲和玲玲进去，刚坐下没多久，店主就来到身边递上菜单和茶水。
她依旧是素净简朴的穿着，温和的笑脸受到客人的广泛好评，时光流逝，眼角也慢慢添上岁月的细纹。看到我时，她的眼睛忽的定住，没等我去自我介绍，她便迅速地认出我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
＂是你——！真的……真的是，我一直都想再见见你们！＂
她颤抖着手把我搂进怀中，似哭非笑地连嘴唇都在发抖。
＂我还记得你们，在这里一天，我就不会忘记你们……真的万分感谢当初你们救了我们！＂
她的子女闻声急忙赶过来，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膀，她顺势也松开我，只是整个人泣不成声，双手紧握着我的手。
＂我当时害怕极了，胆小地不敢拦住你。明明被你的父亲拜托过……＂
我看向她的眼睛，里面怀念、自责、悔恨的情感像是潮水一般涌向我。
＂不必自责。这都是我们的选择，我才是应该说抱歉的人，让您一直牵挂着我们，真的十分抱歉。＂
从凳子上站起来，我才惊觉以前高出我一大截的人，此刻竟然比我还要矮小。就是这样的身躯，抱住我不让我冲动地跑出去，被父亲托付一个生命的重量。
＂能被您记在心里，我和父亲才应该是感谢的人。我们当时没有后悔过做出那样的举动，您已经做到最好了。＂
她似乎是释怀了，激动的情绪被我安抚下来，只是泪水依旧在流着，她此刻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释放内心积压着的感情。
＂是吗……＂
她叹着气说出这句话。
＂我终于能够安心许多……请让我再为你们做上几碗拉面吧，我也只有这个可以报答你们了。＂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眼中的情感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厚重如高山，绵长如江水。
＂那就拜托您了，万分感谢。＂
我回握住她的手，弯着腰真诚地说道。
然后我们一行人就受到店家无比热情且细致的招待，如果不是我再三婉言阻止，我恐怕自己今天可能会撑死在餐桌上。
离开前店主的女儿似乎是认出我来，她羞涩地递上一本书，眼神满是期待，见我看向她，低着头腼腆地笑着。
＂世、世晴老师，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可以请您、给我一个签名吗？＂
她悄悄抬眼瞧我，桃花般粉红的脸颊似乎要噌噌冒出热气，手反复揉搓着衣角，又局促不安地低下头。
＂可以哦，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蹲下来看着这个小粉团子，接过她手中的书和笔。
＂是、山吹花子——！＂
＂好的，给最可爱的山吹花子，祝你永远幸福快乐。＂
我微笑着写下签名和寄语，还给她时不慎被她搂住脖子，吧唧一口就亲在脸上，软绵绵地像是被可爱的羊羔舔上一口。
周围的人见到此景皆是哈哈大笑起来，店内的气氛像是蓬松的杯子蛋糕，轻松且欢快，母亲刚才就拿着相机准备拍照，拍到后更是乐得眉开眼笑。
玲玲虽然也在微笑，但是下一秒他就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我擦脸。
＂还是擦一擦比较好，你的脸上沾到口水了。＂
＂没关系，只是被亲一下而已。＂
然后一个不注意，还是被玲玲逮住把脸擦干净。
走之前我和店主最后还在简单交流几句，妈妈和玲玲已经先在外面等我。
＂下次再来哦，小葵！想要吃拉面的话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这里。＂
＂嗯！我记住了！＂
就在我推开门时，她突然出声叫住我。
＂小葵——！＂
我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你一定要幸福啊——！＂
泪水忽的就模糊了视线，我远远的看着她，像是在看着那些消失在过去里的人们。
＂说错了，姐姐。是我们一定要幸福哦！＂
破涕而笑的两人在无声中对视着完成旧日的告别。
＂没说 ‘再见’ 呢 。＂
我一出来，母亲歪着头对着我说。
＂这是我的私心。＂
我接过玲玲递来的纸巾，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
＂我不想让故事就在这里终结。＂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我牵起母亲和玲玲的手，开始一步一步向山顶前进，煤球从我背着的包里探出头，四处张望着山中的景色。
这一次，再也没有尖叫和鲜血，一路向上走着，慌乱的心跳也逐渐平静下来。
我看不进景色，脑海中只想着登上山顶才能缓解触景生情带来的本能不适。
＂葵，葵——！＂
有人在叫我，我双眼无神地看向他。
＂喝点水吧，你一直在流汗。＂
玲玲捧住我的脸，和我对视，直到眼中都是他的色彩，我这才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好的，我知道了。＂
围巾已经被他取下，下意识蹭蹭他的掌心，我顺势接过他手中的水杯。
＂这不是我的水杯吧？＂
＂我给你提前准备的，是乌龙茶哦。＂
＂谢谢你玲玲，好贴心！ 话说妈妈呢？＂
＂啊，她现在应该在列车上，没走几步就说太累跑去坐车了。＂
＂欸——? 我怎么不知道?＂
＂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喊了好几声你才反应过来。你的猫也被她顺走了。＂
玲玲无奈地拿手帕给我擦汗，他的脸上充满想要吐槽的神情，比起之前的端庄姿态要显得更加真实和生动。
＂明明是大人，做事还真的是幼稚。＂
玲玲拉着我到路旁的木椅上坐下来，在此之前他已经拿纸擦过一遍。
＂妈妈，她嘴上说很讨厌玲玲，其实不是这样的。＂
坐下后，我把水杯放在一旁，转头看向他。
＂她的态度可真看不出来。＂
玲玲听闻有些惊讶地挑起眉。
＂妈妈是相信玲玲，才会让你待在我的身边。现在痛苦的人可不是只有我一个。她……痛苦的程度说不定比我还深。＂
我坐在椅子上，微风拂面，脚下是干燥的泥土，这个季节草木枯萎，不见丁点绿意。
午后的阳光泼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金光雨，不见水滴，没有人被它打湿衣裳。
＂抱歉，我怎么说也不应该随意去评价葵的母亲。＂
玲玲有些消沉地低着头。
＂没关系，我知道玲玲的意思。＂
＂我其实……想问你一件事，玲玲。＂
闻声，他的头抬起来和我对视，我对他安抚性地笑了笑。
＂你是因为我遭遇这件事而痛苦的吗？为什么我每次看着你，总是会闻到你身上悲伤和自责的味道呢？＂
他的表情在听到我的问题后迅速僵住，无法做出反应，瞳孔惊愕地紧缩着。
＂玲玲，请你告诉我——＂
我握住他的手，眼神真挚地期待他能给我回应，这是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也是他的心结。
＂……我不知道……我……做不到，救你。＂
痛苦的内里终于破土而出，他一向明媚开朗的面具碎裂开来，他低垂着脸，两边的头发遮住我试图窥探的视线。
＂对不起，我真的很想去救你……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很害怕，害怕你会在这里死掉，我再也见不到你。分明，我们前一天还在说话，笑着，可是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
他痛苦地用手遮住脸，语气沉重而伤感。
＂只是一天，你就有可能死去。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你。所有人都在告诉我，我只要等你回来就好，你那里很危险……我、害怕了！明明我想去找你——！＂
＂可是我和玲玲相处没几天吧？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我会有这么沉重的感情。＂
我温柔地拍拍他的后背，眼睛则注视着广袤的天空，这辽远的天空之海。
＂不一样的——小葵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不能接受眼睁睁看着你受伤，死去……你的生命怎么可以是随意轻贱的存在！＂
他的头猛然抬起来，语气激烈地控诉我的冷漠，眼中充满不可置信。
＂尽管你对我一无所知 ? 你并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经历过什么，我的梦想是什么。只是因为一段可有可无的经历，就让你痛苦到现在。＂
我近乎是冷漠无情地注视着他，没有一丝柔软的神色，这或许才是我真实的面目。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们是朋友啊，你和我约定好了——＂
＂但是不是你先放手的吗？＂
＂再也不要见面，这句话。＂
他看起来心都快碎了，我心里想着。
＂玲玲，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什么都没有改变。＂
＂小葵……＂
＂你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玲玲。这些其实并不需要你倾注太多的感情在里面，不管是我们的友情，还是你没能第一时间来找我这件事。＂
＂是我……错了吗？为什么……小葵——＂
＂为什么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吗？这才是你真正想要问的话吧。＂
我凑近玲玲的脸，两双眼睛无声对视，我们的眼中只有彼此的模样。
＂你现在，看见什么了？＂
＂小葵……＂
我莞尔一笑，捧住他的脸，狠狠一揪。
＂玲玲是笨蛋！＂
＂我早就告诉过你，只有看到真正的我，我才能接受你，为什么你忘记了?＂
＂你在追逐的，是你幻想中应该被你拯救的我。可是现实不是童话故事，玲玲小公主。＂
我轻柔地拨开遮挡住他眉眼的发丝，语气格外温柔。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总是抱有极强的耐心。
玲玲在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正要以为他在我的开导下终于认清自己错误的想法时，他颤颤巍巍开口道。
＂葵……太近了。＂
＂什么?＂
我一时傻眼。
＂太、太靠近了——！＂
他羞红着脸闭眼对我说出这番话，我被他的话懵住，整个人瞬间石化。
＂哈……?＂
结果就是——他因为我靠得太近，反而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
我绝望地在座椅上做出沉思状，双手撑住额头，忧伤的阴云笼罩在我头顶，挥之不去。
＂为什么？不应该啊 ? 哪里做的不对?＂
我低着头碎碎念念许久，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没做错开导步骤，但是结果却相差十万八千里远。
＂噗嗤——！哈哈哈，对不起……＂
玲玲笑着摸摸我的头，终于下定决心，他在片刻沉默后向我诉说他真实的想法。
＂我一遇到小葵就总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的父母从小就告诉我，生来这个世界就是我的，只要我想，什么都是我的。＂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溺爱程度了吧。＂
我默默吐槽道。
＂对哦，因为什么都可以得到，我总是会很快就厌倦。以前的我总是觉得已经得到的东西太过枯燥无味，永远不满足，永远想要得到什么。＂
玲玲把我从座椅上拉起来，我们继续向山顶走去，边走边聊。
＂我觉得如果能做到最好，那就一定要全力以赴。所以不管是运动、学习还是社交，我都要做最好的那一个。＂
他紫水晶般的双眼在阳光下亮的惊人，自信满满，意气风发，似乎在场的所有事物都是听他演讲的嘉宾。
他是世界的中心。
＂直到我遇见你。＂
他轻轻笑出声来，我疑惑地望着他。
＂我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小葵。＂
他牵住我的手，仿佛全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能否认，我一开始注意到你，是因为你和我穿同一位设计师设计的衣服的缘故——当时第一眼看到你，我立刻就对你的世界产生好奇，你在那里想着什么——?＂
＂回过神，我已经把你拉住了。＂
我默默听着他的话，神情柔软而又恍惚，仿佛回到了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
＂葵，和我完全不一样呢。不管是对待事情的态度上，还是最基本的价值观念。你好像就是和我永远背离的那个世界，遥远而不可及。＂
他收紧握着我的手，固执地、无声地看着我。
＂当你对我说: ‘现在的我，感到很幸福。’ 的时候，我就不可能放开你的手。我想要得到你——喂，别笑啊！＂
＂扑哧——！对不起，我，果然还是感觉很好笑。好奇怪的台词。＂
我看着他羞恼地瞪了我一眼，笑得更开心了。
＂真的是——虽然知道说出来你肯定会笑话我……＂
他别过脸，耳尖的一抹粉红还是暴露他的内心。
＂我还以为玲玲只是想和我交朋友来着，没想到是想要得到我啊。＂
我凑到他耳边故意戏弄他道。
＂葵——！不要再戏弄我了……＂
＂所以，这就是玲玲对我沉重的感情的起源啊……很痛苦吧，被我忘记的时候。＂
我收敛笑容，垂眸低声说着。
＂噩梦一样，说实话。……但是现在不会有了。＂
他的手和我的紧紧贴在一起，过于紧凑，都闷出汗来，黏黏糊糊地，也不肯分离。
＂我当时是有想要放弃的念头的。为什么我要非得到你不可呢，这样的想法。但是，当我的父母提出要我离你远点的时候，我发现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弃了。＂
＂你是小孩子吧，不给的反而必须要得到。＂
＂这才是我——！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现在能和葵在一起，反而更加让我确信这一点。＂
他一把搂过我的肩膀，狠狠蹂躏着我的头发，而我则生无可恋地被他一顿嚯嚯。
＂那岂不是超级不妙吗？要不然我们还是分开吧。＂
＂不行，反抗无效！＂
敞开心扉的交谈或许才是我们真正了解彼此的开始。
玲玲选择将他的真心全盘托出，他并不会被阴霾一直笼罩着，他生来就是太阳一般的存在，自信而耀眼。
＂我很喜欢玲玲哦，但是一开始我把玲玲当做是女孩子了。虽然现在还是会下意识把你当成姐姐来看。＂
＂姐姐……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啊？好诡异的笑容——＂
＂玲玲是我的朋友，虽然现在我们的感情是不对等的，我会努力去了解你的。玲玲也是，请你也好好正视我的存在吧！＂
＂我很高兴玲玲能和我说这些话。我好像——更加喜欢玲玲了。＂
＂玲玲在我的生命里，也是无法替代的存在，独一无二的。＂
＂小葵，我好像——＂
他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眼神中除了温柔和感动还多了几分奇异的神色，柔软得像是玫瑰花瓣一般。
＂葵——！我在这里——！＂
蓦然，母亲的声音穿插进来，我侧过头刚好忽略掉玲玲欲言又止的神情。
远远的，就看见母亲抱着煤球在向我们招手，她正兴奋地挥动着手臂。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欢欣雀跃极了。
布满金色阳光的道路直直通向山顶，那里是一切幸福和快乐的起点，我的未来在闪闪发光地向我招手。
奔跑吧，把一切烦恼和悲伤都抛之脑后——坚定地向明天奔去。
＂玲王——！＂
我忽的出声喊他。
＂嗯——?＂
他不解地看着我。
＂出——发——！＂
下一秒，我从他的手里挣脱开，没等他惊讶地喊出声，拉着他就向等待已久的人跑去。
第一次感觉到，我是那么快乐而轻松，仿佛自己是世间最自由的风。
＂能和你相遇，真的是太好了！＂
热烈的笑声在山间回荡，惊起一群沉睡中的鸟雀，扑棱扑棱翅膀，腾云驾雾着驶向矢车菊蓝的天空。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40--告别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