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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翻云覆雨 ...

  •   黑压压的天空之下,皇城外无人的树林里,武林帮的人见到风相后皆是松了一口气,为首的那个便是何愿。
      风相见到何愿时有些许错愕,但还是恭敬地行了礼:“何长老。”
      “天子脚下,我担心宁王和祁公子赤手空拳难敌禁卫军,唯恐东窗事发,”何愿说,“所以便亲自前来一探究竟。”
      风相略微颔首,道:“林姑娘所言不虚,永王的确是想在中秋家宴上对宁王下手,如今朝中局势紧迫,饶是宁王也无法在纷争之中独善其身。”
      何愿看他一眼:“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自祁老将军一事后,武林帮潜心修道,甚少参与世俗之争。”
      “何长老,”风相垂眸不敢与之对视,却咬咬牙坚持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论朝中三党之争谁能胜出,到最后我武林帮都会沦为众矢之的——朝廷自诩济世佛陀,却要对我武林帮赶尽杀绝,数十年来我武林帮如过街老鼠般东躲西藏,难道......我们要一直这么逃避下去吗。”
      何愿眸光微动,神情却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他将手放在风相肩膀上,沉声说:“武林帮并非没有反抗过,只是皆以失败告终,祁老将军身故后武林帮立下规矩誓死不降伏于朝廷,但誓死不降换来的,是无尽的围剿。”
      “长老......”风相欲言又止。
      何愿负手而立,漆黑的夜晚,竹林料峭的风声轻轻起了,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何愿淡淡开口:“这些时日我去地牢看过刘长老,也想过武林帮曾经立下的誓言是否正确,是否是这乱世之中最为合适的选择。”
      风相朝他的身影看去,轻声说:“归顺朝廷,并不见得是什么长远之计。向来被招安的只有俘虏,何长老,你也并不甘心武林帮后代如俘虏般苟活,事事都要看人眼色。”
      “所以我没有找到答案,”何愿转过身,如风相幼年时那般温和地看着他,抬手摘掉他头上落的一片叶,“也许你能找到。风老宗主下落不明,你更当肩负起重振云雀宗的重任,给其他宗门做好表率,切勿如我一般,总在大事抉择面前优柔寡断。”
      风相愣了愣,微微咬着下唇,回过神时眼神坚毅隐忍,眼眶红了些许。
      他道:“风相,定不辱使命。”
      话音刚落,何愿身后人高马大的关刀宗宗主尴尬出声:“咳,那什么,再不走的话,林姑娘就真死了。”
      方才那点让人落泪的氛围登时垮掉。
      风相看一眼已经躺板板的林清婵,朝何愿鞠了一礼:“永王七窍玲珑,我等此举属实冒险,还望何长老尽早带林姑娘回武林帮休整,朝中之事变幻莫测,今日一别,往后诸位须万事小心。”
      “我等自当照顾好林姑娘,”关刀宗宗主抱拳道,“风少宗主放心。”
      一行人正要转身离开,何愿却出声叫住风相。
      风相疑惑地看向他。
      何愿命人将一方宝剑呈上:“此剑名为赤离,取自离火之意——离为火,阴阳相合,刚柔并济,剑身由关刀宗族人捶打锻造七七四十九天后淬炼而成,剑鞘上所嵌十枚金玉琅玕,出自武林帮十支宗族十位最为德高望重者的珍藏。”
      风相微微愣神,下意识接过了那柄剑。
      扫地派门人贼兮兮道:“有我们扫地派的一份哦。”
      “还有箭门,那天何长老过来朝大家讨要宝物,差点把咱家的库房都搜刮没了,赤离剑的剑鞘用的还是咱家种得最久的老槐树呢!”
      “我们流星锤联盟也帮忙了哦!”
      “胡说,你们就出了块儿宝石,哪有我们长戟堂贡献大!”
      ......
      风相紧紧攥着赤离剑,抬眸对上何愿视线。
      何愿:“我们都已争不动了,武林帮全族的希望都在你身上。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但说无妨,武林帮能否彻底翻身跳出皇权桎梏,就靠你了。”
      风相深吸一口气,一滴清泪缓缓从左眼落下。
      他放下赤离,双膝跪下,面朝众人重重叩首,什么也没说。
      何愿握着他双肩起身,温柔地看了他一眼:“珍重。”
      他点点头,拿起赤离转身。
      何愿也带着众人离开了,关刀宗的人拖着放置林姑娘尸身的板车,行进在竹林隐匿的路上。
      .
      夜间秋风萧瑟,风相洁白的衣角被轻轻吹起,竹叶也随风飘落。
      赤离很沉,在他腰侧却像是认主了一般,与他极为相称,那暗红的剑鞘纹路上点缀着的十枚金玉琅玕似乎正在昏暗的夜间发出幽幽的光,他从前也练剑,但像今日这般,带着全族的希望去直面未来还是头一回。
      何愿看他的眼神还在脑海里盘旋。
      他行走在满是落叶的地面,紧紧咬着牙,一向行事乖巧而温和的他在此时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望向族人离开时的方向——
      云雀宗覆灭,父亲勾结朝廷,至今下落不明,他已然没有族人了。
      可是......
      今日之事告诉他:
      即使他身边空无一人。
      武林帮全族仍会站在他身后。
      十九岁的谦谦少年猛地跑了出去,朝着他想要去的那个地方。
      .
      何愿一行人正在赶路,一阵急促的脚步却来得匆匆。
      众人做戒备状停了下来,何愿本也是防御的姿态,却在感受到什么之后放松了。
      那白衣少年扑了过来,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眼泪将落未落,并不说话,越搂越紧,腰间的赤离铬得何愿往后退了两步。
      风相忍着哭腔,隐忍地开口,脸埋在何愿脖颈:“兄长......”
      何愿抬手回抱风相单薄的脊背,神情有一瞬的愣怔,很快便恢复了冷静,他轻轻拍了拍风相,风相便放开了他。
      他淡然拭去风相眼角的泪痕:“回去吧。”
      “兄长,我......”
      “不要走回头路。”何愿按着他双肩促使他转过身,然后轻轻推了他一把。
      风相有些不舍地回过身看一眼何愿,最后用手臂一抹眼睛,跑走了。
      何愿扫一眼众人,吩咐继续赶路。
      其实他何尝不明白风相心中所想,但事已至此,风相说的不错,不反抗,难道等着朝廷招安?难道要和刘长老一起背叛全族去当朝廷的走狗?倘若他们真的这么做了,等着他们的或许只有世代为奴为仆,任人宰割。
      能反,总要试一试。
      即便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
      “你这剑不错,挺牛逼啊。”
      宁王府。
      夜已深了,他们按照约定,在宁王府汇合——说白了,是宁王不信任他们,让人打扫出一间偏僻的厢房供二人落脚,说是等风头过去后再将两人送入外城的宅子,名为庇护,实为监视。
      祁越坐在凉亭廊下,本来昏昏欲睡,见风相回来,睡意全无,此时正拿着他的剑把玩。
      风相还是如往日般沉郁,但还是配合地答道:“何长老赐的剑,名为赤离。”
      “赤离,”祁越细细品味了一番,“好听。就是有点儿不近人情,跟你本人倒是十分相像。”
      “像?”
      祁越随手把剑丢给他:“若即若离。”
      风相道:“赤离并非此意。”
      祁越单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趴在石桌上,抬眸看向他:“那是什么意思?”
      “长老说,离为火,取周易离卦刚柔并济之意,阴阳相合,二者相辅相成,”风相说,“他对我寄予厚望。”
      祁越长长地哦了一声:“何愿准备彻底反了?”
      风相轻轻点头。
      祁越:“我就知道他坐不住,看来之前都是演的——哎,话说你怎么这么在乎他的看法,从一开始我们相遇直到现在,你每次都第一个征求他的意见,虽然他也是武林帮长老之一吧,但也不至于有那么大话语权啊?他又不是你亲爹。”
      而且他那么年轻。
      风相瞥了祁越一眼,自顾自往月光下走了几步,白衣被刮起的一阵风吹得翩翩然。
      “他之前有顾虑,是为了武林帮长远打算,若归降朝廷能换来武林帮后代平安,他未必不会临时倒向刘长老,”风相声音温和,带着些许隐忍,“可事到如今,朝廷怕是巴不得武林帮彻底消失,即便归降,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故而长老愿意帮我们,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曾经立下的誓言。武林帮与朝廷不共戴天。”
      祁越看着他的背影,眼神片刻动容。
      风相蜷了蜷手指,攥紧腰侧的赤离:“幼时我不明白武林帮与朝廷缘何势同水火,如今经此一役,才知这所谓朝廷并非为百姓做主的朝廷......此中种种,不过是豪门权贵对寒门庶民的欺凌压榨罢了。”
      “你一古代人能有这觉悟,”祁越竖了个大拇指,突然犯贱,“你爹那种武林败类不可能教你这些吧?”
      祁越起身,站在他身后,颇为期待道:“这种反帝反封建思想只有我这种二十一世纪的天才教得出来,对吧。”
      风相淡淡开口:“何长老待我如胞弟,许多道理,应有他的一份功劳。”
      祁越差点被呛死。
      风相侧眸看他一眼,眼神有些伤感,而后又将视线落在凉亭外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的树枝上:“新帝登基时天下大乱,因而父亲事务繁多。我家......家规森严,父亲说我是独子,应当修身养性,刻苦习武,替宗门长脸。”
      “鸡娃不可取啊。”祁越啧啧摇头。
      风相并没有问什么是鸡娃,只是淡淡地说:“花鸟涧与云雀宗私交甚密,彼时何长老的母亲与我父亲还是挚友,三岁那年,我拜于师尊门下修习剑术心法,偷懒时便会溜出云雀宗,前去花鸟涧寻小师哥。”
      风相师从何菱韵,也便是何愿的母亲,花鸟涧的老宗主。
      因此何愿待风相就像自己的亲弟弟,风相还是个三岁小娃娃时,何愿便带着他四处乱跑了,一大一小的两人时常被回来检查功课的何菱韵打手心,每次何菱韵都会把何愿臭骂一顿,说他“都十四了,还带着师弟学坏”。
      不过也不疼,何菱韵压根没用过力。
      后来何菱韵下山游历,一走便是多年,刚过弱冠的何愿只得挑起花鸟涧的担子,成了新一任的宗主,再后来又凭实力在长老换届大战中跻身前三,顺理成章成了武林帮的长老。
      风相很少唤何愿兄长。
      即使有,也是年幼不懂事的时候。
      或许是发生了太多的事,令风相产生了一丝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与不确定——武林帮早就不如过去了,他们时刻面临着被朝廷剿灭的风险,今日一别,下次见面不知诸位是否都还好生生地活着。
      祁越看着风相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在下一阵秋风吹来的时候,他轻轻握住风相攥着剑柄的手:“你可以相信我啊,我可是手握剧本的男人。”
      其实祁越自己都不知道后面的剧情,但此刻他心里忽然萌生出一种想法,他才不管谁是男主谁是反派,他只想风相能开心一点,放下那些被强行安置在身上的枷锁,哪怕只是放下一秒钟也行。
      风相错愕地对上他的视线。
      祁越轻松地说:“怕什么,大不了......烂命一条就是干。”
      风相眼里映着祁越的影子,那一刻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了,祁越的声音还在耳边:“你循规蹈矩惯了,让你真反你又下不去手,但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我是作者,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我身后是整个武林帮的性命。”风相摇摇头。
      祁越啧了一声,双手捧住他的脸左右晃了晃:“别那么死板嘛,你的心事太多了,月满则亏,开心一点,船到桥头自然直。”
      风相五官被祁越挤到一块儿,挣扎无果,只低声说:“......月满则亏,不是这么用的。”
      “管它呢,你能听懂就行,”祁越说,“你才十九岁,这个年纪就应该无忧无虑。”
      风相不敢苟同。
      祁越戳了戳他脸颊:“笑一个。”
      风相皱着眉别过脸去。
      祁越:“笑一个嘛,又不会掉块肉。”
      风相侧过身,祁越又杵到了他面前,他只好作罢,眸子里仿佛装了水汽,在氤氲中温和而无奈地落在祁越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勉强配合的笑容。
      祁越朝他伸出手:“我们一起,路上有人作伴,推翻朝廷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眼前的人大概沉默了好几秒,祁越手都快酸了,仍是期待地看着他。
      风相终于嗯了一声,握住祁越伸过来的手。
      此刻中秋月圆,廊下亭台,白衣翩跹,黑衣跳脱,一静一动,山河甚好。
      风相与祁越并肩坐在回廊,他侧眸过去,问:“方才你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
      “没什么,”风相眼底带了点笑意,“义父,何为鸡娃?”
      祁越嘶了一声:“呃,这个嘛,当然是......”
      .
      宁王书房。
      言九恭恭敬敬地抱拳:“殿下,我觉得咱们不用监视他俩了。”
      宁王正在练字,闻言笔墨一顿:“哦?”
      “他们,一心......”言九斟酌地开口,“只有闺房之乐。”
      宁王:“......”
      言九:“千真万确。”
      下一秒。
      言九下巴被人狠狠钳住。
      宁王淡漠地垂眸看他一眼,手中的毛笔随意而精准地在言九眼尾落下一点,冷笑一声:“本王让你盯着他们,不是让你玩忽职守。”
      “殿下......”
      “今夜你不用值班了,”宁王轻轻攥着言九衣领,力道微微收紧,言九整个人便失去重心落入他怀中,“闺房之乐?本王倒是好奇,是怎么个乐法?你来教教本王。”
      言九眼眶红得像涂了姑娘家的脂粉,明明是个习武之人,此刻劲瘦有力的腰却被人紧握手中,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得:“属下......知罪。”
      宁王轻笑一声:“你当然有罪。”
      “殿下,殿下——”
      顷刻间,书房中的卷轴哗啦啦落了满地。
      门外换班的下人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但没有宁王的吩咐,谁也不敢进去打扰。
      不过是听了一曲活春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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