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雪（探案）》绿染

93、第93章

　　温热唇瓣很快离开，面前的人睁开眼睛，足以醉人的眸光中浮起一点笑意：“我是不是该晕了？”

　　晏返的话中分明意有所指，林雪意有些仓皇地回过神，抿着唇点点头。

　　因为他的假戏真做，她心中七上八下，胸口像是有只兔子在跳个不停。但眼下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能让晏返如此举动，说明连环杀手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周围已是万籁俱寂，房门被吱呀推开的声音分外明显。

　　晏返俯靠在喜被上假寐，林雪意扭头往屋门的方向看去。隔着幽幽飘动的红纱帐，一个全身笼在褐色斗篷中的人优哉游哉地步入屋中。

　　她挥袖扫开床帐，站起身斥问：“来者何人！”

　　来人似有忌惮一般顿住脚步，可四周却陷入一片梦魇般的死寂，让林雪意心头一凛。

　　她喊出的乃是她和县衙众人定下的暗语，原本只要她出声，埋伏在外头的衙役便会立马闯进来拿人。

　　几息过后，外头依然毫无动静。

　　不但外面毫无动静，就连她身后的晏返似乎也是真的睡死过去。

　　来人悠悠勾起唇角，似乎是笑了，烛影之中唇角的弧度透着诡谲：“小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

　　对方的嗓音如毒蛇一般滑腻，正是她在梦中见到的那个连环杀手！

　　林雪意心中鼓声大作，后退两步正要去推晏返，视野中的一切却顿时变得扭曲起来。她勉力眨动两下眼睛，眼皮便沉得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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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凉的风声从耳侧簌簌而过，期间夹杂着荒野中野兽的叫声以及……忽远忽近的喊杀声。

　　身体似乎在寒冷的空气中晃动，像是血液逆流一般，脑袋发胀发晕得厉害。

　　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林雪意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闯入视野的似乎是一个人倒悬的背部，而后她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扛在肩上——她这是……她这是被连环杀手劫持到外头了！

　　大约是有衙役在后搜寻追赶，对方似乎带着她逃进了山林。

　　不断有枝叶从她身上扫过，她身上的喜服被树枝划得一道道绽开。偶有枝条刺破她的手臂，夜寒渗入，火辣辣的疼痛扯回她几乎要再次溃散的神智。

　　神思混沌之间，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记得知源县的外围多是平地，这里若真是山林，恐怕距离此人将她从新房中劫走，已经过了好些时候了。

　　可是她分明已经换掉了被下毒的胭脂，为什么晏返还会被迷晕？衙门安插在邵家的眼线众多，为什么此人进入新房还能如入无人之境？而且她被劫走这么长时间，对方似乎并未受到什么阻挠，难道他真的有神出鬼没的能力？

　　不断有疑问浮现在脑海里，将本就混乱的思绪搅得仿佛一团浆糊。她费劲地抬起酸软的手臂，拔出一支发簪，试图往连环杀手的背上刺，可未及用力，自己就猛地被摔在了地上。

　　背部撞在满是砂砾石块的地面上，尖锐疼痛蹿遍四肢百骸。她忍痛坐起身，那道笼在斗篷中的身影已经挨到了面前。

　　“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林雪意本能地往后退去，一面警惕地打量连环杀手，一面努力去听周围的动静。

　　得意的笑声从斗篷的兜帽中传出：“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一个没人能打扰我们的地方。”

　　像是为了验证他所说的，原本隐隐约约的追赶之声突然平息了，只有枯槁的树枝在风中摇动，发出一点撞击的脆响。

　　后背顿上了冷硬的灌木丛，身后已经没有退路，林雪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声质问：“是你杀了柳娘子、关娘子和叶娘子？岳端杀害芳娘，也是你在背后怂恿？”

　　被她当面戳穿，连环杀手不但没有慌乱，反而狞笑了一阵，慢悠悠道：“你不是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才引我出来的吗……林大人。”

　　“……！”林雪意瞪着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他已经认出她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将她劫出来了！

　　她本想借自己的身份吓退他，或者至少拖延上一时半刻，不料他竟嚣张至此！

　　林雪意抓起一把碎石向他抛去，手腕却被对方扣住，挣脱不开。

　　“你和那些女人不同，我会对你温柔一些的。”阴测测的嗓音滑出唇畔，对方将她按在地上，伸手撕扯她的衣服。

　　“住手！你既知晓我的身份，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林雪意咬牙抵抗，挣扎间手指似乎探进了他的衣襟。指端触到滑腻诡异的皮肤触感，心头猛地划过一阵战栗。她像是被蛇咬了一般顿时僵住，却因这一瞬的迟滞彻底处于下风。

　　“哼，药王谷何惧朝廷？”对方嗤笑一声俯身下来，头顶却突然有罡风扫过。

　　风声不知何时停了，浓烈杀气在山林中四溢，一时似有乱流翻涌，激起桀桀鸦声，有如鬼哭狼嚎。

　　利器破空之声骤然响起，对方立时侧翻起身。一道雪亮剑影带着冷冽梅香堪堪从他门面直劈而下，饶是他已经竭力后退，还是被削开了一半斗篷。

　　幽暗中似有鬼影欺身而上，密林中霎时剑光如雪，寒冷空气中氤氲开一股血腥味。

　　夜色昏暗，林雪意只能勉强分辨出有两道影子在不远处缠斗。她摸索着想要站起来，却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条碗口粗的蟒蛇。

　　她惊叫一声缩回了脚，身体却失去平衡跌回到地上，而那条蛇却已经仰起头向她咬过来。

　　前方的打斗声骤停，轻细沙声在她脚边响起，一截剑身斩断蛇身，溅起一股血雾。

　　听见有人迈步而来，林雪意惊魂甫定地抬头去看，一件带着淡淡铁锈味的衣服便已经罩在她肩上，熟悉的微沉声线中透着一丝紧绷：“你怎么样？”

　　空气中的寒梅香气渐浓，安心和担忧两种情绪在心头交织，刺激得她的眼睛有些不听使唤地泛起潮气。

　　“……我没事。”她压下鼻尖酸涩，努力往晏返身上打量，发现他的手臂似乎在渗血，“你的手受伤了？”

　　“别担心。”晏返嗓音稍稍缓和下来，就着夜色，把她肩侧的衣襟往上提了提，“掺在红烛里的迷药太过厉害，划一刀提神罢了。可惜让那厮跑了。”

　　“没关系。”林雪意不由想起方才挣扎时，连环杀手肩颈处皮肤的触感，“那人的特征，我已经有眉目了。”

　　“此地蛇虫猛兽众多，会被血的味道引过来，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晏返拔出刺在地上的剑，正要起身，却突然身形一滞，猛吐出一口鲜血来。

　　“晏返！”林雪意心中猛然一坠，忙去扶他。

　　他们身处幽深密林，她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仓皇间碰触到的手，却让她感到冰冷彻骨。一阵莫名的钝痛从心底升起，从未有过的恐惧让她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是不是……是不是……”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答案——寒梅之毒，生不如死。

　　“不是，不是……我没事……”晏返似乎是咬着牙吐出一些破碎的字句，反握住她的手，强撑身体站起来，“我们快走。”

　　他话音刚落，前方的黑暗中便陡然亮起一点灯火，透着冷傲的少女话音便随着幽幽的灯光在夜色中漫开——

　　“你们以为你们走得了吗？擅入药王谷禁地者，死！”

　　林雪意循声望去，就见灯光中立着两道人影，一高一矮，皆是披着与那连环杀手一样的斗篷。灯光随着接近的脚步声愈近，她看清了这二人的样子。

　　那名身段高挑的年轻女子眼神风流，她来回打量着她和晏返，唇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语声妖娆：“你们这对小夫妻挺有情趣啊，跑到这儿来洞房花烛。”

　　“楼青黛，收收你那龌龊的心思，这里的虫子听了都害怕。”提着灯的是一名长相水灵的少女，看起来似乎比深月还要小一些，显得稚气的面孔上却满是老成之气。

　　叫做楼青黛的女子翻了个白眼，提灯少女没有再理会她，一双大眼睛冷冷望着他们：“你们是谁？闯进禁地做什么？老实交代的话，我还能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

　　林雪意下意识看了晏返一眼，借着灯光，她蓦然发现他脸色白得像纸，额角不断有汗珠滚落，一身喜服早已被鲜血洇湿了好几处。她眸光颤了颤，咬住了唇瓣，握着她的手却紧了紧。

　　最初的慌乱退去，她慢慢冷静下来，心念急转。

　　这里既是药王谷禁地，药王谷的人又仇视官府，贸然坦白身份只会引火上身。眼下晏返寒梅毒发，身上又带伤，硬拼未必有胜算，若是再引来谷中其他人，他们就更加难以脱身了。

　　一念至此，她挽住晏返，小心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道：“我叫屈茯苓，这是我夫君邵岩，我们二人今日成亲，我夫君却被采花贼暗算。我们本是来求医的，慌不择路误入此地，恳请二位神医放我们一条生路。”

　　“该说这采花贼的眼神是好还是不好啊？”楼青黛美目流转，风情万种地看了晏返一眼，“长得倒是不错，不如……就让姐姐替你解毒，顺便教教你房中术？”

　　“楼青黛，少说几句吧。说得越多，只会越暴露你没脑子。”提灯少女扫了身侧一眼，冷声道。

　　楼青黛恼了：“宋语妙，别以为你赢了几次试炼，就可以没大没小！”

　　“二师姐说的哪里话？”被唤作宋语妙的少女并不怵她，眼底闪过一丝轻蔑，“药王谷向来凭本事说话，等到二师姐能在试炼中胜出，再来教训我吧。”

　　“你等着瞧吧！这次拿到试炼彩头的人一定会是我，华佗青囊，我势在必得……”

　　楼青黛突然顿住，她目光一凛，像是猛兽发现了猎物般飞步过来。宋语妙显然也不遑多让，紧随其后。

　　林雪意尚不清楚这二人要做什么，周身顷刻间便被一阵浓雾所笼罩，她下意识抓住晏返衣袖，抬目四望，手心却忽然一空。

　　恍惚间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是一只陌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