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天理无惧

13、第十三章 看到

　　空气中弥漫着颤抖的共鸣。

　　怪物显然没有察觉到对准它的手掌。已经躲闪开的湦，正站在不远处，紧紧盯着米歇尔的一举一动。

　　刹那间，悬浮在半空的血浆如同一条灼眼的红线，从女人的掌心疾射而出，以惊人的速度笔直贯入那庞大的怪物体内。

　　随着噗嗤一声清晰可闻的入肉声，外围的两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惊讶之中。

　　0092将子弹再次装填，他望着从女人手中射出的红菱。

　　“那是…血吗？”

　　被穿入身体的怪物吃痛地尖叫起来，在它身上，花蕊一般的女性躯体竟开始缓缓流出血泪。

　　她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滴滴答答的血顺着白骨般的皮肉流淌下来，而后缓缓坠落。

　　“真是抱歉，我……可是个非常小心眼的女人！！”

　　米歇尔喘息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用另一只手背擦拭着下巴，任由那上面的鲜血舔舐自己白皙的侧脸。

　　那头金色的发丝，即便在仅有微光的地下，也像是被吹起的纤维碎屑点燃，亮得格外显眼。

　　大量的血液从她的身体被输送过去，在怪物体内不断堆积。

　　被激怒的怪物变得毫无理智，疯狂地想要向她冲来，却浑然不知自己的生命已濒临尽头。

　　远处的女人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再堆积一些…

　　再堆积一些…

　　越来越多的血液被输送到怪物的身体，插入它的内核，粉碎着它的血肉。

　　刹那间，女人猛然收拳，合上的手用力一扯。

　　嘭！！！

　　积压在怪物体内的血液表面浮动着凸起，而后猛然弹射爆裂开来！

　　红色的血柱瞬间穿透了怪物的身体，就像是怪物吞入了一颗无法消化的海胆，又或是别的什么尖锐之物。

　　那些飞溅的鲜红宛如一场短暂的血雨，倾洒在地面。

　　无数尖刺从怪物的腹部向外长出，每一根都有拳头粗细，它们散发着冷冽的气息，给予敌人最无情的穿刺和打击。

　　密集的尖刺犹如一片巨大的荆棘丛林，以怪物的血肉为养分疯狂壮大着。

　　蔓延，生长。

　　蔓延，生长。

　　吱嘎吱嘎。

　　抽条的尖刺化为了惩戒怪物的绞架，在那每一根血钉上，挂着的都是滚动的鲜血与碎肉，像是一株巨大的、硕大无比的、无法停止生长的血色荆棘树。

　　在树的最中心，被穿透身子的怪物挣扎着，发出凄厉的惨叫。

　　流淌的血液越多，米歇尔的血液便越会贪婪地吞噬对方，来壮大自身。这幅可怕的画卷让0092站在原地，瞳孔微微收缩。

　　“米歇尔好厉害！”

　　眼看怪物快要咽气，收起了爪子的湦迈着小碎步跑到了女人的面前。

　　已经褪去兴奋的米歇尔开始感到血液流失带来的冰冷。

　　哪怕细胞可以分裂再生，也难以承受她如此大量地使用能力。

　　她想给那个跑过来的少年一个微笑，可惜当机的大脑只是让她转动了一下头。

　　而后…

　　金发的女人好似一朵盛开后缓缓凋零的金色玫瑰。

　　咚的一声就倒了下去。

　　.......

　　想要..

　　想要...

　　想要...什么？

　　.....

　　“米歇尔？！”

　　被吓到的湦立即眼疾手快地奔了过去，一把扶住对方。

　　他轻摇着对方的身子，满是担心。

　　但很快，少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将目光移转到那堆被镶嵌在荆棘之树的血肉上。

　　彼方遥远的晨星像是迎来了呼唤，它们穿越了时间，扭曲了宇宙规则，在那方过去砸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透过那缺口，湦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发光身影。

　　它是纯白的，干净得像是碧空下的云朵。

　　那身影将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侧身歪着头，那些光一样的发丝从它的肩膀滑下，安静又美好。

　　“林灵…吗？”

　　湦看着那道身影，忍不住喃喃自语。

　　它似乎在笑，像是在回应这个雪白异种的疑问，就如湦所想的那样。

　　而后，这道身影微微抬手，将手指向了那具怪物尸体的腹部——那堆杂乱的眼球。

　　倒下的怪物还在挣扎，它腹部的眼球被压瘪了一堆，隐约能看到有什么东西被夹在里面。

　　湦愣住了，小少年犹豫了一下，才向那边的青年提出小小的请求。

　　“92先生，可以帮我扶一下米歇尔小姐吗？”

　　0092正试着剥下一些怪物的骨刺，他研究着这些凝固的血色荆棘，屈指微微敲击。

　　哒哒哒。

　　清脆的声音响动。

　　这是中空的…

　　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个女人开出了这样大范围的攻击还没有失血过多死掉。

　　应该是调整了血液的运用形状，这样运用血液确实会对半减少使用量，如果控制得足够精准的话。

　　他思考着，直到被少年的声音打断。

　　背着米歇尔的少年向他发出了请求，0092便收回动作，他从阴影中走了过去，踏入光圈时，鞋底踩在顶光的边缘。

　　青年接过了米歇尔，将她放在肩膀上。

　　“你能带我们上去吗？”

　　他扭头对湦询问道，虽然这一只怪物已经被杀死，但看着那一望无尽的黑暗地下，单单算上墙壁上闪耀的微光，并不能让人觉得这片地下是温和安全的。

　　“可以。”

　　湦回答道。

　　“如果是一次一人的话，我应该可以做到。”

　　刚刚在坠落的时候，湦已经对两个人的重量都有了大致的判断，所以如果是一次带一个人上去，他是没问题的。

　　不过...

　　“请等一下。”

　　少年有些局促地说着，而后转身离去，迈着步子跑到了那具尸体旁边。

　　被贯穿的怪物还没有完全死亡，但也快了，那些触手无力地垂在地面。

　　湦站在旁边，耐心地拨开了那些堆积在一起的眼睛，努力在翻找着什么。

　　很快，少年的手指便触及到了某种较硬的东西上，他银色的眼瞳闪过一丝惊喜，用力将东西拿出来，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本日记本一样的东西。

　　它裹着塑料袋，黏腻的鲜血浸染了少年的手。

　　远处看着湦动作的0092，俊美的面容上略显惊讶，但没有说什么。被放置在肩上的米歇尔依旧昏迷着，不过看她平稳的呼吸，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大概率只是贫血。

　　很快湦就跑到了青年的身旁，他拿着那个塑料包装。

　　银色的液体开始从他的手中渗出，快速就将日记本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这是什么？”0092问道。

　　“不知道…是星星们告诉我的，好像是那个叫林灵的女孩子留下的。”

　　0092留意到了星星们这个特殊的字眼，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过星星了。

　　但他没有追问，只是和湦一同看去。

　　就在那个册子上，似乎写着什么东西。

　　【来自未来的外来者，请将这份礼物收下。】

　　包装袋内壁上贴着的字迹，娟秀的同时又不失大气。

　　女人寄生着身体上寄生的眼球缓缓闭上。

　　0092接着看了下去。

　　借着微光继续阅读。

　　【如果遇到人类，请善待他们。】

　　【这是一个曾经的人类最后的小小心愿。】

　　沉默的青年，无声地打开日记本，一旁的湦也跟着一起，他们看得很近，像是两个懵懂的孩童在一同观看一张崭新的“藏宝图”。

　　“这是无人区里的生物哎。”

　　湦发现了这本日记上面画的都是精美的各种绘图，细腻的彩铅，勾勒出骨骼、肌肉、血液，以及遍布在皮肤上的每一处独属于这些野兽的特点，看得出来日记本的主人很用心。

　　突然，0092想起了那时候在二楼翻找到的文件里，这个女人写过的话。

　　“大艺术家…”原来是指这个吗？

　　0092细致又粗略地翻看了一下。

　　这本日记，上面记录了无人区的地图以及所有怪物的分布，很详细。

　　当然时过境迁，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地点了，未必不会有新的变化。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本日记上，标明了哪些植物能吃，哪些植物不能吃。

　　这对于当下的0092和米歇尔来说是意外之喜。毕竟他们现在最在意的事情就是如何让自己活下来。

　　而想要活下来，食物是不可或缺的，他们和湦不一样，他们需要食物。

　　而湦…想起那碗火红的青蛙蘑菇汤，0092的喉结滚动，他没有吃过青蛙，但看那滑腻的触感，单是想象它在嘴中蔓延的感觉，这位即便是来自下层的三等公民，也会感到不适。

　　不过这也似乎说明，湦大概不怕毒素那种东西。

　　群星有给每个人在临行前注射营养液和药剂，确保他们即便在没有食物的环境也可以保持体力存活一周，除此之外还有可以配备的营养液。

　　但0092没有拿到，看起来米歇尔也没有这个东西。

　　也是，在那群身材高大的人中，他和米歇尔的力气并不占优势。

　　“这些发光的草，好像可以吃？”

　　发现了什么的湦眨了眨眼睛，他指着日记本的右下角，0092顺着他指着的地方看去，上面写着清晰的字体。

　　【融雪】

　　【遇到高温会融化的植物，枝叶里富含很高的营养价值，可食用，无毒。】

　　【不过注意要小心采集，这种植物通常会生长在无光的地下，大部分的时候会伴随着危险的毒虫。】

　　还真是贴心的提示...蹲下身子，借着微弱的光，青年低头分辨着。

　　确实，和日记里画着的很像，既然如此，那就多采一些再走吧。有一种能吃的食物正好就在身下，这可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湦自然是很赞同这个意见，况且小飞蛾也没有吃过这种东西。

　　单纯地，他也觉得很好奇。不过比起纯色的，他还是更爱那些五颜六色的食物。

　　“为什么？”

　　突然的提问让湦愣了一下，米歇尔正被放在一边的地上，靠着墙壁，女人还在昏迷着，自然不可能提问，那么提问的，就只有蹲下身子的0092了。

　　湦这才发现，他居然在思考的时候将脑内的想法说了出去。

　　小少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他一瞬间羞红了脸，有些扭捏地开口。

　　“因为吃起来很辣。”

　　当然，“辣”这个词是湦从斯特纳先生那里听来的，他并不知道这样使用对不对，但应该是对的吧...

　　得到了答案的0092并没有多说什么，青年只是干净利落地从自己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像是纸做的袋子采集着地面的融雪。

　　湦也跟着一起，不同的是，他在靠近那具被贯穿的红色雕像旁，停止了动作。

　　巨大的血色荆棘树扭曲缠绕着这具身躯，而在花蕊中心的女人，赫然已经被一根巨大的血色柱子贯穿胸膛，连同她的手一起，被定格成一副受难的模样。

　　飘在空中的微光粘黏在她的身上，像是饮下毒酒沉睡的阿芙洛狄忒，怀抱着星辰的碎屑，永远定格。

　　少年站在那里，银色的翅膀微动。

　　湦知道她是谁，因此少年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

　　他看着，如看着一株挣扎生长的百合般满是祝福和说不出的释然。

　　那银色的眼瞳倒映着，试着将这一幕永恒地记录。

　　她已经死掉了，很久很久之前就死掉了。

　　但是没关系…

　　少年从背包里拿出一颗种子，小心地放在女人的身体上，那种子在接触到尸体后，竟是啪嗒一下裂开，细长的根系扎入这具肉.体。

　　0092看着，手中的日记本下意识地翻动了一页。

　　一颗和湦手中一样的种子画在上面。

　　“那是什么？”

　　“是种子，它们会吃掉尸体开出花来。”

　　湦轻声说着，手指抚摸着树干。

　　0092垂头看向日记本，崭新的白纸上画着一颗巨大的树，那树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

　　【无名之树。】

　　【一种奇怪的植物，它们会和尸体共生，开出独特的树，每一株树都是不同的，这似乎和它们寄生的尸体有关。】

　　【真浪漫啊…这算不算是，以另一种形式活了下来呢?】

　　日记的主人似乎很感慨，她写着，顺手在旁边画了个粉色的心。

　　【我希望我开出的花…】

　　【是白色的蝴蝶形状。】

　　（＾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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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验…失败了。”

　　“嗯。”

　　“哎…不过说来奇怪，她的身上为什么那么多眼睛？”

　　“因为她想看到。”

　　“看到？”

　　“嗯。”

　　“她想看到什么？”

　　“…”

　　“……”

　　“大概…是未来吧。”

　　……

　　推开那扇红色的木门，刺眼的阳光洒向三人，终于可以离开的湦开心地跑了出去，他背着小行囊，沐浴着阳光张开手臂奔跑着。

　　真实的阳光让一直处在黑暗的0092有些不适地偏过头去，他背着米歇尔，颤动的睫毛和眼帘遮住了表情，好看的唇瓣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些白色绒毛。

　　可惜的是…

　　青年回头看着那座塔。它安静地沉睡在这里，像是一方掩埋大量灵魂的墓碑，那些人曾鲜活地生在这里，又在过去的时间里死去。

　　他转身离开，目光追随着那道洁白的身影，抬脚跟上。

　　这里的一切大概都会在不久的将来被掩埋，或许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这里发生过什么。

　　但…

　　可惜的是…

　　她看到了，又没看到。

　　她没看到，又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