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她一无是处》城西有羊

44、第四十四章

　　既然厉??发了话，还隔三差五送来补品让人传话叮嘱她好生休养，冷琇琇便实实在在地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御医也说好得差不多了她才去藏书阁任职。
　　这几日那些宫女们个个都对她不服气，日日都在她耳边唉声叹气，怨声载道，但她全当听不见，若是实在听得烦了，便将厉??给的补品分些给她们，这也能暂时堵住她们的嘴，故而这段日子她过得还算舒心。
　　没想到藏书阁也是个让人舒心的地方。
　　那日她找到藏书阁的管事公公，谦卑恭顺道：“这位公公，奴婢是藏书阁新来的宫女。”
　　那公公没有半分架子，善气迎人，慈眉善目道：“知道了，陛下已经传过口谕来了。姑娘身上的伤既然还未好全，便不用做太累的活，每日四处随意擦擦即可。”
　　“奴婢知道了，这就去。”
　　公公伸手将她拦住：“诶，咱家的意思是姑娘大可去好好歇息着，待好全了再来干活也不迟。你既然已经来藏书阁报道过了，便就是藏书阁的人了，咱家便有义务看顾好你。”
　　冷琇琇微怔，随即开怀道：“多谢公公体恤。”
　　公公凑近半步，轻声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藏书阁这边本就没什么活，向来是不缺人的，陛下让你过来并非是要你来出什么力，仅仅是找个地方让你呆着罢了。”
　　这便是帝王，既能引得人们落井下石，也能使得人们破格体恤。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念头，一个决定，亦或是一句话，可于冷琇琇这种身份之人而言却是所仰仗的鼻息。
　　但冷琇琇仅仅是这么一叹而已，如今厉??给她行了方便，她便没必要揪着毫无意义的事情不放，过好当下就足够了，走一步看十步的那样深谋远虑的不适合她，而且她也无法做到。
　　接下来的几日，冷琇琇晨起便会去藏书阁转两圈，四下摸一摸，有灰便擦，没有灰就只走个过场，同公公打个招呼后便回去在床上干躺着，不过藏书阁实在是大，只是转一圈也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实在是无趣，冷琇琇闲来无事挑了个没人的时候在藏书阁翻起了摆放着的书籍。
　　这儿不愧是皇家的藏书阁，各类典籍应有尽有。若是个好学之人待在这儿三年五载的，定能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可惜冷琇琇实在读不进去这些，她每一本才拿起来读了几行字便觉得头昏脑胀。
　　她将手上的那本书塞回书架时，头顶一本书从架子上掉了下来，她一闪避，不慎推倒了身后几排书。正当她蹲下收拾，目光瞥到了不远处角落的一个书箱。
　　《剑侠传说》？《江湖恩仇录》？
　　冷琇琇翻了翻，这满满一箱都是话本。
　　可为何厉??说这儿没有话本？分明多得很。只不过里面写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江湖儿女、社稷山河。虽说不是她爱看的，但总归是故事，也能凑合。
　　难不成厉??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看话本，所以偷偷藏了起来？她理解的，毕竟是一国之君，看话本这事儿听起来确实是不务正业了一些。
　　收拾完一地书后她也没有力气再继续转了，凑合着拿起书箱里的话本靠在一旁看了起来。
　　这一看便入了神，丝毫没注意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瞧你面色红润的，想必身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吧？”
　　听到这声音她吓得一个激灵，指甲在话本上留下了轻微的划痕。
　　“奴婢参见陛下。”冷琇琇将话本放回书箱行了个礼，心中疑惑，他怎会来此？
　　厉??注意到了她的脸，说道：“不是朕咒你，而是都这么多日过去了……你的脸……这道疤怕是消不下去了。”
　　冷琇琇淡然道：“奴婢倒是不怎么在意这道疤，时间久了总会淡下去的。奴婢虽看重这张脸，但至少保住了命，孰轻孰重，奴婢还是分得清的。”
　　厉??有些鄙夷：“分得清你还逞能？”
　　“伤疤好歹可以用脂粉遮一遮，若是留作念想之物没了，那才是遗憾。”冷琇琇微微笑了笑，眼底却藏不住落寞。
　　厉??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随即收敛了一些：：“不数落你了，你这种身份的女子应当最看重容貌了，好好休养吧，看开些。”
　　她会有安然出宫的那一日吗？若是长久呆在宫中，那想来她应当不再需要容貌安身立命了吧？
　　若是从前她靠着这张脸的时候，脸上有了疤她定然是痛心疾首的，可现在她是个宫女，美貌于宫女而言没什么作用。
　　而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最在意的一直都是能够活着。
　　厉??见她有些出神，以为自己方才一时嘴快说错话惹她伤心了，解释道：“朕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说完，他心怀愧疚移开目光，这一瞥竟看到了那个书箱。
　　这是他装话本的箱子！先前明明放在御书房中，怎会出现在藏书阁？
　　他想起来了，上回他将御书房中一些用不着的书都收进了几个箱子中，叫人送到藏书阁来，一定是那时给弄混了。他用来装话本的箱子上缀了几颗宝石，一眼便能同普通箱子区分开来，可惜忘了叮嘱他们，否则也不会弄错。
　　冷琇琇在书箱旁看书，书箱盖子开着……
　　他急了，上前一步用力盖上了书箱，大声道：“你在做什么？你方才看的是什么？你在看朕的话本？”
　　冷琇琇连忙辩解道：“陛下恕罪！奴婢是无意间发现的，没想到竟这样有意思，看得入了迷。”
　　这些话本从无旁人看过，这是第一次有人做出评价，他恢复了一些理智，追着问了一句：“你当真觉得这些写得有意思？”
　　“您没看过吗？写得真的挺不错的，叫奴婢茶饭不思，连活都不想干了。”
　　厉??耳根子微微发烫，舔了舔嘴唇，道：“写得真有那么好看？”
　　冷琇琇埋下头低声道：“奴婢绝对是干完活才看的。”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宫女，还是不能太过为所欲为。
　　可厉??却像是突然看开了：“这些话本你爱看便看吧，在你那伤痊愈之前倒也不用急着干活。”
　　厉??这几日困于何清浅的事情当中于终日烦闷，听说冷琇琇已在藏书阁当差，便想着来藏书阁看一眼她的身体得如何了。
　　人已经见到了，看起来恢复得不错，他也该回去继续面对那些烦心事了。
　　他刚抬脚准备离开，又回过头补上了一句：“再说明一次，朕也不是有多担心你的身体，为了不辜负厉溟的嘱托而已。”
　　冷琇琇望着厉??的背影愣在原地，他果然同之前大不一样了。

　　“陛下，今日朝堂之上那么多人一起弹劾张大人，想必是何清浅的手笔。”
　　厉??有些颓然，无奈道：“如今朝堂上的文官，唯有你们几个对朕是完全忠心的了。他这是想将你们一个个从朕身边摘除，好让朕孤立无援。”
　　他身边堪用，并且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人不多。武将当中陈泽算是最有希望的一个，而文官也只有眼前这几个。
　　“陛下切莫这样说，这江山还是您的。”
　　“爱卿们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先前查到的那几名宫人有眉目了，其中一个招供出何清浅在通州有个线人，他打算利用这个人为他联络辽河以南的所有线人。”
　　“朕打算亲自去一趟通州。”
　　他们也未料到厉??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皇帝微服私访可是大事，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谁也担待不起，委婉劝道：“这个消息是否准确还未可知。”
　　“陛下三思啊。”
　　厉??却像是早就考虑好了全部，沉着道：“此次辽河周边闹灾，百姓怨声载道，若是让何清浅见缝插针，厉国便会失去民心，朕应该亲自去灾地安抚百姓。况且上一次宫人当中的线人还未尽数抓出来，朕此次带一些宫人南下，届时陈泽会再次彻查宫中。”
　　大臣们愈发胆战心惊了：“陈泽不跟着陛下吗？”
　　“他的职责是守护皇城，若是他跟着朕走了，何清浅会起疑心。至于随行护卫，朕另找便是。”
　　“臣府上有几个身手不错的府兵，可守卫陛下南下。”
　　余下的大臣们异口同声道：“臣府上也有。”
　　厉??果断拒绝：“你们的府兵就留着保护自己的家人，先前单家遗孤复仇之事你们忘了吗？何清浅心思深沉，如今只知他是贼子，却未能知晓他贼心究竟为何，无论怎么说他还是在暗处，怕是会比那遗孤还要心狠手辣。”
　　“既然陛下此番是打着救灾的旗号南下的，又如何名正言顺去到通州而不叫他起疑呢？”
　　“这倒无妨，通州本就是必经之地，你们不用太过担心。”
　　大臣们告退后，厉??在御书房独自坐着，直到屋子里的烛火都熄灭了也没有挪动。
　　黑暗之中门开了一条缝，一道身影闪了进来，开口道：“陛下。”
　　来人是陈泽。
　　厉??将桌案上的烛火重新燃起，火光照映在他的脸上，此刻他的眼神格外炯炯有神，他看着眼前的人问道：“你手下可有信得过且能够独当一面之人？”
　　陈泽沉思片刻，犹豫道：“臣手底下几位将领都是能人，但臣任职还不久，身边之人尚未了解透彻，不敢随口谈信任。”
　　“旁的要求可以放低一些，最重要的是信得过。”
　　“臣有一位同乡，名叫陈恩。”
　　“你信得过他，对吧？”
　　“至少臣在与他终日相处的那段时日里对他完全信任。”
　　“知道了，朕会让人去查一查他。”
　　厉??连日来亲自盯着人筹备南下的事物，待到一切都快准备好时，他想起了冷琇琇，决定再去看看她的伤，顺道跟她说一件事。
　　他走进藏书阁找了找，瞧见冷琇琇正倚靠在窗边看书，冷不丁出声道：“这是日日都在看话本？”
　　冷琇琇手上一顿，陛下怎么又来了？
　　“参见陛下。奴婢原来只是看着打发时间的，只是没想到其中的内容真是越看越有意思。虽然有一些还看不大懂，但亦能领悟到其中的道理。”
　　厉??起了兴致：“什么道理？说来听听。”
　　“家国情怀奴婢应当是没有的，但却能感受到主人公心中的抱负。他看重百姓，总是站在百姓的立场，奴婢便是百姓，若奴婢遇上这一位救世主一般的君王，定然会对这个国家，对自己未来的人生充满希望的。”
　　“你倒是有眼光，还算是有些见识的。”厉??说着，耳根渐渐泛红。
　　冷琇琇瞧见了他的反应，小声试探道：“陛下，那些话本其实是您写的吧？”
　　厉??面色一沉，像是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抓住，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她猜对了。
　　“奴婢恰好看到其中有一本男主人公便是像您这样，虽身居高位但常听身边之人所言所劝，可谓是有大家风范。”撇开厉??因厉溟之死记恨自己不谈，他还算是个明君。
　　“那你怎么就断定是朕写的，而不是朕看过而已？”
　　“奴婢也看过不少话本，却连任何一个主人公的品质的万分之一都学不到，而您的谈吐主张却同藏书阁那些话本的主人公都有相似之处。若非是您写的，怎可能做到这般？”
　　厉??随意地摆了摆手：“不过是话本而已，闲来无事读一读便好，可别当真。”
　　“于奴婢而言的确是闲来无事读一读，可对于写话本之人而言却寄托了自己所有的思想与心血。”她虽胸无点墨，但也算是博览话本的，她能读出厉??的这些话本笔墨细腻与其中深意，超出了以往她读过的所有。
　　厉??没想到她一个妓女出身的也能说出这番话：“你这脑子也挺聪明的。”
　　“奴婢就当陛下是真心夸赞了。”
　　“对了，下月朕要微服私访，会路过通州，你想回去看看吗？”厉??终于点明了来意。
　　冷琇琇先是惊讶，而后神情雀跃，满眼期待：“奴婢当真能跟着去吗？自然是想的！”
　　“那朕回头让人在随行宫女的名册上将你加上。跟着去可以，但该做之事也要做好，此去路途遥远，辛劳与艰险是免不了的，朕可不会再给你行特殊之便。”
　　“奴婢明白。”
　　“你自己准备着吧。”
　　厉??一走，冷琇琇迫不及待去找公公报备，同时也算是找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公公，下月奴婢要跟着陛下微服私访，这藏书阁的活您瞧瞧谁能替一替。”
　　公公自然在冷琇琇来之前便得知了此事，但他还是耐心地听完了冷琇琇的话才道：“既然是陛下准你随行的，旁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咱家都会一一安排好的。”
　　“劳烦公公了，奴婢这刚来就接二连三地给您添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公公笑了笑：“哪里是给咱家添麻烦，咱们都是为了陛下做事罢了。”
　　“待奴婢回来定给您带些有特色的新鲜玩意儿。”
　　“姑娘可真是有心了。”公公笑意盈盈，他在宫中多年，冷琇琇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宫女，人美就算了，性子也是个单纯的。虽说脸上多了道疤痕，但更显得楚楚可怜了。就算不是厉??特意照拂，每日瞧着这样一张脸，连疲乏都能减去不少，纵然有再多麻烦事公公也是乐意效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