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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周末,阚映之决定去荣叔给的地址看看。

      她出了校门口拦车,校门口吆喝的电动三轮车,走了一轮又一轮,太阳把她烤得滋滋冒汗,还是没拦到车。

      大叔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到她面前:“五块!五块还不行,我就一点都不赚了。”

      这大叔从阚映之站在校门口的那一刻,就来拿她手上的行李,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把她往车上带。

      阚映之死死拽着行李,一步也不挪,狠狠剜了大叔一眼,大叔才收敛。

      大叔从一开始的方言后用到别扭的普通话说着“八块八块”,阚映之等待的时间久了,又自行降价成五块。

      阚映之倒不是觉得价钱有多贵,只是觉得这大叔瘸着腿还开车,她不敢坐,但看见校门口他运下去的学生,一波又一波地平安离开。

      她抬头看了一眼灼灼烈日,这才点头同意上车。

      大叔把她行李放上车,从车上给她搬了个小凳子,她踩着凳子上车。

      阚映之坐进车里才发现车上已经有两位学生了。

      电动自行车内部有两排座椅,两方相对而坐,凑齐四个人就开车走了,一路上都是下坡,强劲的风灌入车内,吹着厚重的塑料天顶啪啪作响,给这个炎热的夏日,带来久违的凉爽感。

      她又打开刘荣给她的地址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只有个孤零零的地址。

      一位同学凑过来看她的纸条,热情地询问:“你去顺宁村啊。”

      阚映之应道:“嗯,一直拦不到车。”

      “这里肯定拦不到车,不如坐公交。”

      那位同学看出她人生地不熟的,也听不懂方言,用普通话指路:“坐一三五公交车到客运中心,转坐大巴到盛海县,盛海县再转小巴就可以到顺宁村了。”

      一波三折。

      叶寒寂说道:“映之,我去叶乡,和你顺路,可以给你带路。”

      阚映之抬头看见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同班同学,她才转学来,还没认清所有同学,没有印象。

      阚映之:“谢谢。”

      叶寒寂:“你有钱吗?这个公交车是按路段收费的,需要现金。”

      阚映之:“我有整钱。”

      叶寒寂递给她两块硬币:“到运营中心的便利店破吧。”

      阚映之:“谢谢。”

      阚映之去便利店买了两瓶冰水,破了整钱后,递给叶寒寂一瓶冰水和两块钱。

      两人一起经历了三次转车,公交车又转了大巴,再转了小巴。

      她是第一次做小巴,一群阿姨就提着大包小包挤在门口,开门后一拥而上,等她们上车时,已经没空位了。

      叶寒寂拉着阚映之绕过了人工售票口,坐到了小巴的副驾驶,一个乌黑四四方方的机箱上,还带着机箱运作的热,有点烫屁股。

      小巴穿梭在曲折蜿蜒的村路里,司机开得很快,阚映之的手死死扒着底座,快被甩出去了,村里到处都是减速带,颠得车子起起伏伏,小巴车松散的铁皮碰撞,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好几个瞬间,阚映之快飞起来了。

      售票阿姨腰间别着个黑色小包,还能在这起起伏伏的小巴车,稳如泰山地收钱找钱。

      叶寒寂下车时,还不忘指了指她,和售票阿姨说了句方言。

      阚映之听不懂方言,但她明白了个大概意思,阚映之在顺宁村下车,麻烦到站的时候提醒一下。

      阿姨也很爽快地同意了。

      阚映之这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谢谢。

      车子行驶过乡村的小学,行使过农田的街道,行使过摆摊的集市。

      啪——

      门开了。

      呕——

      在小巴车扬长而去的尾气中,阚映之扶着墙吐了。

      她快被颠散架了,胃都要被颠出来了。

      她在十字路口的小路边下车,周遭的目光落在阚映之的身上,好奇地打量着她,吵吵闹闹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

      她来玉融已经好几天了,这边的方言和普通话完全不沾边,像一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外语。

      她拿着字条沿着小摊询问,她的普通话和方言沟通起来,连说带比划的,很麻烦。

      好不容易,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道:“你是找李奶奶吗?”

      阚映之见她能沟通,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我找这个地址。”

      小女孩才想上前,摊主拦住她,拉来身后六七岁的小男孩上前,小男孩拿着横屏手机打游戏,头也没抬,走到她面前:“三十块钱,带你过去。”

      阚映之疑惑:“三十块钱?”

      摊主又说了两句方言,男孩不耐烦地翻译:“十五也行。”

      阚映之掏了十五块现金给他,他从手机中抬眼接过钱,脸上才有喜色,把钱揣进兜里,又坐回了原位。

      摊主推着小女孩上前,小女孩顺其自然地牵着阚映之的手:“姐姐,我带你过去。”

      小女孩牵着阚映之的手穿过了刚刚下车的十字路口,走上一条嵌着石头的土路,行李箱磕磕绊绊地拖着。

      小女孩还费劲帮忙搭把手,虽然效果甚微,但阚映之很欣慰。

      两人一起走过了一小段弯弯曲曲的土路后,夹道两处都是水泥土房和学校一般有着时间岁月下的深水痕。

      走过了被水泥土房包围的夹道后豁然开朗,大片切割整齐的田地,安静的溪流贯穿了十字路口。

      “就是这了。”小女孩指向河流截断道路尽头的那户人家。

      “好,谢谢你。”阚映之才道谢。

      铁门前院有只鹅闲逛,看见了阚映之,压低了脑袋,耿直了长脖,脚蹼子化成残影,目标明确地冲了过来。

      阚映之吓得赶忙往后撤,仅存的理智让她不退到马路上,退无可退地停在原地,恐惧化作尖叫。

      “啊——!”

      鹅扑闪着健硕的翅膀飞来,咬住阚映之的小腿,她一脚踢开。

      幸好小女孩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鹅的长脖,拎着就往敞开的铁门跑:“李奶奶!你家鹅咬人了!”

      阚映之哭丧着脸,跟着她走进了那户人家。

      一家带院子的二层楼自建房,院子宽敞,地面上铺晒着谷物,屋檐下坐着位年迈的奶奶,角落有口井,井边提着水桶的少年,任拘。

      奶奶腿脚不好,撑着拄拐,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鹅咬你了?”任拘先一步放下水桶走过来。

      “嗯。”阚映之惊恐未定,嗓音还带着些委屈的哭腔。

      任拘从嗓心滚出一声低哑的笑,从女孩手上接过扑腾翅膀的鹅,被捏住命脉的鹅发出急促惨烈的嚎叫,提着鹅拐进了菜园边上黑暗的小屋,开门,把鹅扔了进去,关门,一气呵成。

      奶奶拄拐上前,说了一大堆方言。

      “奶奶说人不进院子,鹅是不会攻击人的。”小女孩翻译,“还问你有没有流血。”

      阚映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腿,显而易见地流血了。

      任拘安置了鹅,走了过来:“鹅眼睛小视觉窄,所以觉得自己很强大,又有领地意识,会攻击人。”

      阚映之询问:“你怎么在这?”

      “打水。”任拘反问,“你怎么在这?”

      阚映之把字条给任拘看:“家里让我过来的。”

      任拘用方言给奶奶翻译,她就听懂了任拘介绍她的名字:“阚映之。”

      李奶奶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上下打量着她,似乎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眼中,枯槁般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稀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方言。

      “李奶奶早就听说你要过来,怎么今天才到,过来路上会不会热?会不会累?有没有钱?”

      李奶奶说方言彰显着眉飞色舞的热情,而任拘的翻译波澜不惊。

      阚映之茫然。

      任拘翻译:“李奶奶是你外婆的姐姐,你可以管她叫姨姆。”

      “姨姆。”这是阚映之学会的第一个方言发音。

      李奶奶嘴里一直重复着“miang”这一个音。

      奶奶领着她进屋,大门正对着就是嵌在墙面上的供奉台,瓷砖拼接出两个拿着桃的福宝形象。阚映之跨步进屋绊了一下,奶奶急忙扶她,她才低头看见大门那道厚重的门槛。

      奶奶指着门槛,说了一堆方言。

      任拘:“注意门槛。”

      不平整的石头地,白墙上有剥落的白漆,一楼大厅挑高有四五米,只摆着一张方桌和四张围着方桌的长凳,房间就有三四个,一眼望去,宽敞,丝毫不逊色别墅的宽敞。

      房子有三道厚重的木门,除了进屋的大门,还有两道相对的小门,穿堂风经过,带来一丝畅快的暖意。

      这房子像是古代平民百姓模仿富贵人家的房子,不过学艺不精,没学些精细的雕花,只模仿了些特征。

      奶奶领着她去二楼,任拘就没跟上来了。

      二楼大厅是瓷砖地面,奶奶推开一间房门,这就是阚映之的房间,木质架子大床,架着皱巴的白色蚊帐,隐约看清铺着艳红的花开富贵床单,床靠是一排抽屉和展示柜,床靠抽屉是掉了漆的花画。

      她是第一次见这种古董床,怪稀奇的。

      阚映之才想走进去,地板发出“吱呀”的声响,低头一看,一层模仿瓷砖花纹的硬塑料地毯残破的一角露出下面的木地板。

      奶奶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说了一堆方言介绍,拉开房间两侧的木质衣柜和抽屉的内里向她展示,还用手摸了一把桌上的灰,给她看。

      小女孩翻译:“李奶奶说,知道你要回来,这里都是打扫过的。”

      墙面上是斑驳到发灰,房间三面朝向都有窗户,阳光被窗户切割,投下一段光柱,成菱形映照在书桌上。

      她撑着书桌往窗外看,蓝天之下,白云翻涌,往远处眺望,大片田地被切割成一格一格的色彩,风车此起彼伏地立在田野上,叶片随着夏日的风缓慢地转动。

      风车。

      稀奇东西倒是挺多。

      阚映之一扭头,姨姆不知所踪,只剩小女孩站在她身边。

      两人的视线相撞,小姑娘好奇地询问:“姐姐,你和任拘哥哥认识?”

      阚映之:“他是我同桌。”

      小女孩:“那你认识我姐姐吗?我姐姐叫李晴翠,和你们是一个学校的。”

      “不认识。”阚映之自己班上的同学还没认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晴空。”

      阚映之算了一下自己破开的现金,留够了回校的费用,给李晴空三十块:“晴空,这算是小费,你自己偷偷藏着偷偷用,不要告诉任何人。”

      “谢谢姐姐。”她脆生生地道谢,可爱极了。

      “李晴空!”摊主找到院门口大喊,“回家吃饭。”

      “阚映之!”阚映之从窗户探头,就看见任拘在院子里喊着,“下来敷药。”

      她被任拘喊了这一嗓子,和李晴空匆匆下楼。她和李晴空一一挥手道别,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任拘没在原地等,站在井水边旁边的洗衣盆台,拿了一条塑料管往水龙头一拧。

      阚映之跟上任拘。

      任拘进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阚映之穿了一条宽松的灯草灰短裤,两条腿又细又直,那一条被鹅咬伤的血痕显得格外显眼。

      “把鞋脱了。”

      阚映之把鞋脱了,袜子塞在鞋里,光脚踩在晒得烫脚的水泥地上。

      他拧开了水龙头,对着阚映之的伤口冲,水在她白皙细腻的肌肤上蜿蜒流淌,清凉又带着些许伤口的刺痛。

      这样的就连脚下这一块水泥地也不再发烫了,流淌着清冽。

      任拘把耷拉在肩头的布,扔给她:“自己擦。”

      阚映之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腿部的水渍,任拘又蹲下平视她的伤口,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酥酥麻麻,阵阵发痒。

      或许是没被人这样近距离盯着看过,阚映之心理升腾出一股不自在。

      很快,这种不自在被强烈的刺痛感扎得她倒吸一口凉:“嘶——”

      “别动。”任拘猛地抓住了她的脚踝,控制住她的逃避。

      他的力气很大,一手包住了她的脚踝,盘虬着青筋,掌心烫得吓人,粗粝的掌心摩挲着她光滑细腻的小腿。

      她重心不稳,左右晃动,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和肩。

      太疼了,她忍不住躬身,指尖渗透渗透到他的发丝中,死死抓着的,嗓心抑制不住的轻吟:“轻点。”

      任拘:“嗯。”

      他的手放缓,棉签轻柔地点在她的伤口上,疼痛没有缓解。

      或许是实在察觉到她的疼痛,腿部传来温热的风。

      任拘在帮她吹伤口,看着红药水干透了,才松开她的脚。

      阚映之深呼吸,松开了他的头发,光脚踩在地上。

      任拘进屋给她拿了一条,拿了一个竹编的靠椅凳,把一双旧拖鞋扔在他脚边。

      任拘做完之后就带着水桶去浇院子里的菜。

      他舀一水瓢,往天空一撒,扬起一面透明的水墙,阳光折射耀眼的光。

      阚映之回想起今天种种,没头没尾地问:“我看起来很有钱吗?”
      为什么他们都会选择来坑她的钱?

      任拘:“嗯。”

      阚映之:“怎么看出来的?”

      任拘:“白。”

      一桶的水都浇完,任拘回来重新打水,将桶扔下了井,慢慢等着蓄水时,阚映之突然把胳膊凑了过来,和任拘对比,两人的肤色一黑一白,色差十分明显。

      水桶蓄满了水,任拘将蓄满水的水桶一下一下地提起来,或许是用力,他胳膊上的肌群运动,结实的臂膀上宛若大树,盘虬纵横青筋,健硕而又蓬勃。

      任拘又提着桶去浇水了。

      阙映之打量着井,幽深的井倒影出她的面容,水位线上青苔破砖而出。

      任拘:“别离井太近,会掉下去。”

      阚映之:“我又不傻。”

      任拘看了她一眼,扭头继续浇菜。

      阙映之经过四次转车,三小时的路程颠簸,太阳一烤,浑身的疲倦就被烤出来了。

      她看着被鹅咬的伤口,药水干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去二楼自己房间睡觉。

      被阳光晒得发热的被子中,阳光的味道松松软软,包裹全身。她渐渐放松下来,把浑身的紧绷感卸下,夏日的凉风轻柔地拍打着红木床上的白蚊帐,卷走她最后一丝疲惫感。

      她挺喜欢这里的。

      阚映之睡了一会,被姨姆摇醒,姨姆手忙脚乱地比划了一大堆,最后比划了一个筷子吃饭的动作。

      折叠餐桌撑在院子里,任拘端着陶瓷铁盆上桌,阚映之和他相对而坐。

      阚映之的心里有些奇怪,任拘是过来打水的,就这么半天了,也不见他走,心里涌上好奇。

      或许是任拘意识到阚映之的目光,对她解释了一句:“奶奶怕她说的话,你听不懂,留我下来吃饭。”

      这边的方言,噼里啪啦的讲话,噼里啪啦的回话。

      语速快得不得了。

      她不看比划都听不懂。

      阚映之不想欠人情,顺势说道:“你给我当翻译,我付你钱,一天五十就每周末两天。”

      任拘没应,姨姆倒是说了一堆。

      阚映之自己提高了价格:“八十?我不会麻烦你太久的,我很快就会学会这边的语言。”

      任拘:“李奶奶说,鹅咬你,你也可以回击。”

      阚映之:“?”
      “鹅咬我?我还能咬鹅?”

      任拘:“你这不咬着吗?”

      阚映之提起碗中的脖子:“……”

      敬酒不吃吃料酒,饲料不吃吃调料。

      任拘:“对。”

      陶瓷盆里渗入肉汁的卤色,打眼一看,分不清什么肉。
      姨姆又夹了一块鹅肉放进阚映之碗里,她才看见陶瓷盆里的香叶和鹅头。

      一步到胃。

      任拘:“奶奶说你太瘦,让你多吃点。”

      阚映之讪笑:“谢谢姨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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