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宁爱与憎》但宁

1、第 1 章

　　阙映之正要进屋，一个玻璃杯在她的脚边炸开。

　　“她没成年就没妈妈了，你让她露宿街头？”

　　“她没妈妈关我什么事，如果她不走，迟早有一天，我会把她杀了！为了我的孩子，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妇人歇斯底里地嘶吼。

　　他们争执话题的主人公，阙映之。

　　她停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像她的身份一样，小三的女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们从阙映之住进这个家来就开始吵，持续到今天，已经吵了一个多月。

　　妇人看见阙映之的到来，颔首冷哼，转身上楼。

　　“我可以离开。”阙映之蹲下身子，她拾起脚边的杯子碎片，破碎的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锋利的光，划破指腹，鲜红的血化作残留的雨水滑过屋檐滴落进街边的水洼。

　　九月才至，酷暑未过。

　　雨后天空透蓝，云朵被烈日揉成轻软的模样。九月才至，学生归校，死气沉沉的校园内染上鲜活的生机。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地上映照斑驳的树影，暖风拂过，夹杂着一丝初秋的燥意，落叶簌簌吹落，兜兜转转飘落在学校大门。

　　伸缩铁门缓缓拉开，车轮碾过不平的水泥地，车身微不可查地起伏，刘荣直接把车子开进校园里。

　　车靠边停稳后，刘荣喊了阚映之一声，没有回应。他透过后视镜看她，她靠着后座的椅背，闭眼睡着了。

　　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还能睡着，心可真大。

　　刘荣开车以稳妥为主，车速慢，跨省路途遥远，中途还找了一家旅馆睡了一觉，这一趟足足开了两天。

　　刘荣打开后座的门，拍了拍她，这才睡眼惺忪地应了一声。

　　阚映之撑着身子跳下车，一瞬间，热浪席卷全身，烫得慌，她立刻清醒过来。

　　阳光普照，蝉鸣声一波接着一波，聒噪得很。

　　校长远远地就迎了上来，拿走了他们手中的行李。

　　阚映之自身成绩优异，加上人脉支持，转校手续办理得很顺利。

　　“我带你们去看看宿舍。”

　　校长向宿管阿姨要了宿舍钥匙，提着行李上楼。

　　“下面两层男寝，上面两层女寝。高一高二的学生基本上是走读，高三的学生有晚自习，住宿的学生会多一些。”

　　钥匙进锁，解开门栓，生锈的铁门拧了两把不好开，校长门踹了一脚，砰地一响，门开了，浮皮的白墙震得掉屑。

　　狭仄的空间一览无遗，八个床位在一个不到三十平的宿舍中，阳台晾晒的衣服五花八门地挤在一起，挡住了入户的阳光，屋内朦胧昏暗。

　　其他的床位都有人了，只剩一个靠着阳台的床位，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满了过道，留一条落脚的路。

　　刘荣倒吸一口气，他开车来学校之前，就做了心理准备。

　　显然他的心理准备还是少了。

　　这样的宿舍环境真的没有老鼠吗？

　　刘荣：“没有空调吗？”

　　校长：“没有。”

　　刘荣：“我买个空调寄过来，安装在这个宿舍。”

　　校长面露难色：“刘先生，这不合规矩，一旦一间宿舍要求安装空调，其他学生肯定有意见。”

　　校长的意思很明确，要么都安装，要么都不安装，要一视同仁。

　　阚家资助了学校一大笔钱，不缺装空调的钱，甚至不缺包揽整个学校安装空调的钱。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不能提需求，尤其是不能向阚家提阚映之的需求。

　　一台空调的钱翻个零钱就出了，可全校空调的钱，金额大，一查就露馅。

　　刘荣迟疑后，说道：“那我叫个保洁，打扫宿舍卫生。”

　　校长为难：“刘先生，我们这边的小地方，不好叫保洁，况且，这毕竟是八位女生共同的私人空间，别说是保洁了，就连你我进去都不适合。”

　　刘荣叹了口气，只好作罢，他发给阚映之一个地址：“如果宿舍住不习惯，可以去这个地址住，已经打过招呼了。”

　　阚映之看了一眼地址：“好。”

　　女生寝室，刘荣和校长没有入内，只站在门口。

　　阚映之提着行李箱，进宿舍收拾，她拧了一把湿透的抹布，爬上床擦拭，床上只有两块歪歪扭扭的木板，甚至无法铺满整个床面。

　　她的手撑着上面，试探般用力，确保了不会塌，这才开始里里外外把自己的床位擦拭一遭。

　　闷热的暑气，只有天花板一台布着灰的老旧风扇转动，汗滋滋往外冒。

　　没一会，阚映之就被汗浸湿了。

　　刘荣还等着往回赶，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寝室，放了行李就去寝室门口找刘荣。

　　刘荣将她的所有资料递给校长：“那就麻烦校长多关照了。”

　　校长：“哪里的话，我们学校能转来这样成绩优异的学生，是我们学校的福气。”

　　两人说了一会客套话，刘荣看了眼时间，嘱咐了阚映之一句：“虽然这里的条件不好，但是让你来这里是为你好，别回去了。”

　　刘荣在阚家当司机十几年了，他没有对阚映之私生女的身份区别对待，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阚映之神色淡淡地应了声：“好。”

　　刘荣驱车离开，校长带她去班上。

　　穿过长廊，上课的学生都好奇地打量阚映之，她的路过引发课堂上一阵小骚动。

　　她的班级，学生埋头写字，应该是在做题。

　　“你的班级是年级成绩最好的班级，那是你班主任。”

　　校长和老师点了一下头：“这是新来的转学生阚映之，交给你了。”

　　校长把她交给班主任就离开了，老师没让她打扰学生做题，给她指了个位置，让她先坐下。

　　许多同学悄悄从试卷中抬眼偷瞄阚映之。

　　老师喊了一声：“做自己的题目，别东张西望的！”

　　阚映之进教室坐下，这里依旧用得是木桌椅，桌角的漆也掉了，露出不平整的木块，课桌上留下残破的刻印，刻在桌上的情爱语录，小抄，到此一游的名字……五花八门，留下学生更新换代的痕迹。

　　老师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低声嘱咐：“把教材拿出来，原先的学校学到哪了？”

　　阚映之：“课本知识都学完了，已经开始统筹复习了。”

　　老师眼睛闪过一丝诧异，旋即点头，核对了阚映之的教材，两校用的不是一版教材，翻看了一下：“你下楼去操场边上的政教处领人教版课本，上课也听得懂老师讲的内容，好□□学。”

　　“好。”

　　阚映之没坐一会，又下楼了。

　　她不着急回去，刚刚班主任那语气，颇有种转学第一天就让她上课的架势。

　　她放慢了脚步，在学校里晃悠，走走停停。

　　学校很小，大门口进来是操场，稀松几个没有篮球网的生锈篮球架，画着几条白线没有塑胶的跑道。

　　教学楼紧挨着操场，青葱爬山虎密密麻麻地挤在一楼的外墙，几根藤蔓稀稀疏疏地蔓延到二楼，才露出外墙藤黄的漆经风吹日晒，有些许剥落，雨水冲刷洗不掉黑色的水痕。

　　教学楼有些年代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耀眼的烈日，太热了，有种要把她烤熟的架势。

　　忘带伞下来，她逛了一会，又开始冒汗。

　　她往操场边上的政教处走去，政教处总有阴凉地。

　　穿过了操场，她看见了藏在榕树后的建筑。

　　这个政教处，怎么像仓库？

　　阚映之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应。

　　她低头一看，链子只是挂在门上，做个样子，根本没上锁。

　　她绕开沉重的生锈锁链，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

　　硕大的场馆内，还回荡着开门的空响，昏暗下只余一束从门口照进的光，看清了堆放着各式各样的体育器材。

　　走错了。

　　她才想退出去，余光看见了物品移动，好奇心驱使她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越看不清。

　　鞋子踢到东西，她才停下脚步，打开手机手电筒，光赫然打在脚边满身血污的少年身上。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退后两步，手上的光也跟着颤抖。

　　少年脸上的血凝固成茄，眼睛藏匿在长睫的阴翳中，光影之下，轮廓勾勒深刻的剪影。

　　阚映之试探性喊着：“同学？”

　　没有反应。

　　找了根棍子，戳了戳他。

　　没有动静。

　　手指悬放在他鼻息之下。

　　没有呼吸。

　　她脑海中闪现过无数集侦探剧，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凶杀现场？

　　阚映之举起手机手电筒迅速扫过器材室的天花板，确定这个地方没有监控。

　　她快步离开，敞开了铁门，到最近的校门口喊保安：“器材室，死，死人了。”

　　阚映之急匆匆地带着学校保安，再回到器材室。

　　保安的手电筒在器材室转了一圈，没有人影，空空如也。

　　？

　　那么大个尸体？消失了？

　　保安训斥：“好好的学生不在课堂上课，跑出来恶作剧，学校领导要是知道我离开保安亭，会扣工资的。”

　　上课时间，一个人游荡在器材室，还煞有其事地说着“死人”“尸体”的词，拉着人去现场，确实像在恶作剧。

　　阚映之呆愣地站在原地，在器材室转了又转，没看见血迹，没再看见人影。

　　见鬼了？

　　“这孩子，还热出毛病嘞。”保安没见到人，举着手电筒离开了，锁了器材室大门，嘱咐阚映之，“别瞎跑了，快回去上课。”

　　阚映之点头，不再瞎晃，询问政教处的地址后，领取了新书，连忙回去上课。

　　这节课正好是两节连上，班上已经结束了课堂测试，老师在讲试卷题目：“留了张新试卷在桌上。”

　　阚映之回到位置上，翻看了一下试卷，这套试卷她做过了，无心听讲。

　　午后的炎热，只有头顶旋转的风扇，在不停地转悠。

　　阚映之忙活了一整天，又是赶路，又是打扫宿舍卫生，又是撞鬼的，还要上课，实在是太累了。

　　闷热的天气更是压得她的思绪转不动弯，精神气难以支持，困意蔓延，让人意识迟钝，晃晃悠悠地只想睡觉。

　　老师没有起伏的语调，消磨的粉笔，板书侵占黑板。

　　她撑着脑袋，逐渐阖上了眼。

　　迷迷瞪瞪之际，头一歪，视线朦胧看见古铜肌肤，滚动的喉结有晶莹的汗滑落，优越的下颚线，一双眼睛睥睨，锋利的目光很有攻击性。

　　“啊——！”

　　一道尖锐的惨叫声，划破了教室的困顿。

　　阚映之指着同桌尖叫：“尸——！尸体！”

　　器材室的尸体，此时此刻，出现在她旁边。

　　任拘抬起倦懒的眉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全班看她的眼神很复杂，班上爆发躁动的窃窃私语。

　　阚映之：“？”

　　不会只有我能看见吧。

　　老师的戒尺重重敲了两下讲台，怒斥：“安静！还上不上课了！”

　　阚映之心虚，蹑手蹑脚地又回到座位，视线不自觉地多瞄了身边人两眼，过了一会才凑近压低了声音询问：“同学，你是活着的吗？”

　　任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