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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有个女人在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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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教授的关心,看来教授没有看集团提供的资料,”劳伦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背着左手,伸出右手,微曲身体,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重新认识一下,我是S区的伊甸园集团的前首席技术官,在十年前主持了S区的改造工作。”
“文字毕竟是冰冷的,只有在现实中才能看见鲜活的人。”威廉同样伸出右手,和劳伦斯的手碰了一下又快速收了回来。他面上略过一丝僵硬,因为自己的没看资料的事被劳伦斯有意无意戳穿了。
他撇过头故作轻松地道,“我当然知道你的身份。我的询问仅仅是出于礼节,不过,如果你想将其归入‘关心’也无妨。”这人可真是自作多情。
“就此别过了教授,祝你今晚有个好梦。”劳伦斯退了几步,愉悦地朝威廉挥手告别,奢华的Moshe表折射出玫瑰金色的光芒就像六百光年外的玫瑰星云一样。
他转身向S区的停泊区走去,他时不时地笑着看向肩上的小人,似乎在和这个与众不同的Moshe交流着什么。
“莫尔斯,帮我调出关于‘劳伦斯’的所有资料。”
“好的,教授。”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出现在威廉眼前,和阿莫尔相比,这个Moshe少了些灵动和生气,只有一个简单的人形轮廓。
威廉很少向莫尔斯寻求帮助,一是他从事的理论研究最重要的是纸、笔以及脑子;二是,他在空间站的生活只有研究,莫尔斯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劳伦斯,男,年龄未知,出生地未知,”在听了一连串“未知”的之后,威廉终于听见了阿莫尔说除了“已知”的信息,“前集团首席技术官,现任集团技术顾问,曾主持4655年到4656年间集团‘群星计划’,即S区的改造工作。以上信息资料来源‘四六六五年伊甸园集团与威廉季一号合作书’。”
“没有更多的资料吗?”、
莫尔斯摇了摇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和情绪,“网络上没有关于这位‘劳伦斯’先生的任何记录。”
“没有任何记录?”威廉望向原处的背影,那人正好踏上了飞船,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注视,他也回望一眼。
看见劳伦斯回头的动作,威廉立刻转过身去装作要离开的样子,他不会把这也认为是关心吧。
“噔——噔——”
“教授,有一条来自科索纳德的消息。”
威廉扶额,“告诉他,我稍后就到。”
......
“威廉,没想到你居然迟到了,”身着白色大褂的男人,背对着刚入门的威廉。会议室空荡荡,他坐在圆桌上,椅子似乎是被他踢开的,无助地歪在一边,“这次会议的内容本来也和其他人无关,所以会议一开始我就让他们离开了。”
“圆桌会议是阿斯特拉协会延续几百年的传统,照例还是得走个过场。”他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中的手术刀,刀尖上锐利的冷光反射到他的金丝镜片上,他将手术刀树立在眼前,光滑的刀面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威廉的身影。
“说吧,这次会议内容是什么?”威廉拉开椅子,坐到了最近的座位上,开口催促道。
圆桌会议室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呼一吸都无比清晰。
“两件事:第一,莱恩教授想见你;第二,有一个份入会申请需要你审查”
科索纳德站了起来,似乎受到了惊吓,白大褂的口袋里有东西动了一下,感知到了口袋里东西的不安,科索纳德用手中的刀脊轻轻地安抚着,声音异常温柔:“小可爱,别紧张。你是活的最久的实验体了,不要因为环境刺激在体内产生多余的干扰物质。”
“这是在阿斯特拉圆桌会议室,科索纳德,”威廉揉了揉眉头,强调了这个会议室的特殊性,“这是沈婷芳亲自校验的‘平衡空间’,这里的一切只是投影。”
沈婷芳,协会中一位开创了空间学的天才。
“哎~看来我需要休息一下了,最近沉溺于研究,记忆力都不太好了~”科索纳德绕着圆桌,向威廉走来,他右手随性地转着刀花,左手将眼睛挑下放到桌上,漏出了一双精致的狐狸眼。
他口袋内的东西探出了头,这只小白鼠不安地顺着白大褂爬到了他的肩上,尾巴盘绕着他的脖颈,尾巴间无力地垂在他的领口。
“这次入会申请只有我一个人审查吗?”
“恐怕是这样的,莱恩教授重病住院,沈婷芳精神状况不容乐观,”科索纳德垂下了眼尾故作同情,薄唇却勾起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协会中还能正常活动的物理学家可只有你了,威廉。”
“......”
“如果协会中再不加入新的物理学家,那以后物理学相关的事可要交给你一人处理了。”科索纳德踢开了椅子,坐到了桌子上,他向□□身,微低着怜悯地看着威廉,他的右手覆在刀上,五指惨白而修长,他的中指摩挲着刀面,不时从锋利的刀刃划过,却并没有受伤。
“事情说完了,那现在可以散会了吗?”威廉站起身,惨白的灯光将他的发丝照出冰冷的色泽,琥珀色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当然——”科索纳德也眉头一扬,想着终于可以回到研究室,他心情更加愉悦,正当他要立刻取消圆桌会议的时候,一个虚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不好!
科索纳德立刻跳下来,扶起了一旁的凳子,他左手提住小白鼠的尾巴,不顾它唧唧的叫声,将它塞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右手将手术刀扔进一旁的花盆里。
不对还少了什么,他看着不远处的金丝眼睛,立刻伸手够住了它,随后他拉开了威廉旁边的凳子,乖巧地坐到了上面,整个过程不过几秒。
对于科索纳德的“双面人格”,威廉早就见怪不怪了。
眼前的人影很快具象,是一位同样身着白大褂的女人,她头发乌黑,别着一个糖果色的发卡。
“好久不见,陈菲。”威廉率先开口,他向旁边瞥了一眼,果然看见科索纳德那副“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的模样。
“师姐,你怎么又回来了?”科索纳德单纯地笑着,温和地看着面前这个人,桌子下,他的左手安慰着口袋里的小鼠——虽然他内心非常想用手术刀结束这只小白鼠的生命。
“威廉,我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你,”陈菲温柔的眼中有着难以掩盖的担忧。
“你说吧。”威廉平静地说道,忽略了旁边那个嫉妒的视线。
“婷芳想见你。”
“她可以随时联系我。”
“不,”陈菲摇摇头,想着沈婷芳恳求的模样,她咬咬牙,“她想在伊利亚国的沐月市见你。”
威廉和沈婷芳并不熟悉,两人唯一见面的机会就是每年的圆桌会议。除开沈婷芳因病缺席的几次,两人见面的次数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一个疯子协会里有一群时间的疯子,一群研究的疯子”,这是外界对于阿斯特拉里十几位天才的刻板印象。对阿斯特拉的协会成员来说,最宝贵的不是金钱,而是时间,是他们的研究。
听了陈菲的话,威廉没有立刻答应,琥珀色的眼睛依旧平静,“她为什么想见我?你知道,我们并不相识。”
而且,他并不想回到沐月市。
威廉起身点开了操作面板,看样子是想直接离开会议室。
“威廉......”陈菲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带着几分哭腔,惨白的光照到她糖果色的发卡上,鲜艳的颜色也褪去了几分。
科索纳德握紧了颤抖的手,口袋里的小鼠也审时度势地安静下来。
“她快死了......”
威廉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她快死了......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说出挚友将要离世的消息,对谁都不是一个轻松的事。
她快死了——
死了——
死——
陈菲的话抽象成了一个个字,她的声音变成了一个悲恸的女声,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仿佛在威廉的记忆中埋藏许久,又仿佛他从未听过。他宛若置身于死寂的山谷,灰与黑是整个世界的颜色,这个女声一直在山谷中回响,痛苦与绝望交错,她所有的话语都只凝结为一个字——死。
这是一个“死”的世界。
“我答应你。”威廉不知道他为何说出了这几个字,在这一瞬间仿佛他身体中被遗忘的部分醒来,控制住了他所有的理性。
下一刻他的理性回归,他并不反悔说出口的话,即使那是一个他不想回去的地方。
威廉左手无力地扶额,脑海深处传来隐痛,就像一滴滴落在白纸上的墨水,隐痛渐渐向四周扩散,成为阵痛。突如其来的痛意,让威廉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一股无形的大手将他的灵魂从躯壳中剥离,他的四肢变得无力,世界上下颠倒。
他最后的记忆是会议室惨白的灯光——那里有个女人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