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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鬼哭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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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红点的颜色比在场四人要淡,位置正好就在代表鹤春山的红点正下方,几乎要与其融为一体。
许苔的视线穿过仅她可见的虚拟地图,在一片花花绿绿的颜色中,牢牢锁定了气势汹汹的黑袍岭主。
这一看不要紧,许苔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可能误解了什么。
他们现在的站位很巧,许苔和秋瑢在外,黑袍岭主为中,鹤春山靠内,四人排成一条直线。这也使许苔无法透过黑袍岭主去看鹤春山那边的情况。
可在她的视线中,那黑袍岭主身体微微颤抖,连宽大的黑袍都盖不住。那一步一停的节奏看似稳健,可细细看去,倒像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本来以为这是变态魔修的弑杀之意,现在看来,倒像是在不解畏惧中……透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许苔呆楞了一下。
这感觉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她狠狠抬起手臂,作势要把脑中滴滴作响的雷达敲飞。但最后还是不舍得对自己下狠手,只是轻轻挠了挠头顶。
小鹤美人境界还不知有没有自己高,整个人柔柔弱弱还看不见东西,还在那个什么极清宗被人欺负,黑袍人这是整哪出?
绝对是看上了他的美貌吧!
自己颜控晚期的许苔毫不犹豫的把鬼哭岭主归为和自己一类的颜狗,她指尖微颤,准备莽上去“英雄救美”。谁知刚迈了一步,脚下忽的一阵摇晃巨动。她一时不察下失了平衡,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大殿的地面猝不及防地下陷,使殿内本就不多的装饰物随一地毫无生机的尸体遵循着重力朝下摔去。
许苔忍着体内不适,侧身多开朝她迎面砸来的石块,手中飞出数十根金丝,一部分将惊吓昏迷的秋瑢卷至身前抱住,其余几根金丝见缝插针卷上鹤春山的手臂,将他拽至自己身后护着,又看似不经意实则早有预谋般把原本缠绕在他腕上的红光狠狠打下。
鹤春山分出道注意力,眼中映出腕上对着红光耀武扬威的金丝,心中竟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姑娘自己都没法保全自己,竟然还惦记着只相处了几天的陌生人。
在这修真界里,心肠也太软了些。
他长睫缓缓垂下,掩住毫无光华的眼瞳。许苔只觉得指尖一紧,整个人如风筝般飞到鹤春山身后。
红衣翩跹,如云霞一般在错乱的空中降落。不明所以的许苔左手单手抱着秋瑢,右手紧紧搭在鹤春山肩膀处。
这时她才发现,就算在满是石块碎片的空间中下落,小鹤美人周围的气流静的吓人,像是单独开启了一层结界,却又和寻常以灵力构筑的结界有些不同。
似灵似魔,却又夹杂着什么锋利的存在。
是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力量。
上层坍塌的石块纷纷落下,砸在地面上溅起灰尘和烟雾满天飞舞。在一片纷乱中,他们平稳的落了地。那黑袍岭主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遮眼的尘雾也逐渐散开,而这间埋藏在宫殿下的密室终于露出了它的原本面目。
许苔本以为上面的殿堂已经够沉闷恼人,没想到下面这地方比其更甚。入眼处皆是乌墨颜色,压抑深沉宛若黑云。
可在这黑压压的密室深处,无端的出现了一片艳红血色。
细细看去,那片红色竟然是成群簇拥的花丛。那些花开得极艳,花瓣大的惊人,颜色张扬,却无花香,根茎处也无泥土,而是暗室中的乌黑腾云石板。
而被那些花丛簇拥的中心,有间同为腾云石造成的笼子。内里铺着的软垫上,坐着一个人。
“啊秋!”许苔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双手放在双臂上搓动。这间暗室太冷,像是千年寒冰成了精,霸占了这间暗室作为自己的窝点。可就在这种刺骨的寒气笼罩下,笼中那人面容平和,仿佛处在极乐之巅,犹如鬼魅。
“这里好冷啊鹤道友,那个黑袍人呢?”许苔整个人缩在鹤春山身后。她人菜瘾大还怕鬼,明明对这阴测测的密室怕得要死,却还是努力探出头去打量笼子里的人。
那笼子做工并不精细,恰好能装得下一个成年男子。笼中人身量不低,只穿一身宽大青衣,露出的肤色惨白,像是很久不见日光。乌发偏棕,五官俊秀,眉宇间却仿佛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色。
青衣玉面,长颈雪肤,就算在这种阴森诡异的环境下,整个人也像极了那深藏于竹林间的清冽冷泉。
许苔一看见美人就移不开眼。见她的视线盯着笼中人,眼底满是惊艳,身后仿佛有看不见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连惧意都少了几分。
看着身后少女一副不值钱的着迷模样,鹤春山心底没由来涌上一股烦躁。
他清咳一声,许苔便下意识地看向不知道为什么咳嗽的小鹤美人,却见他面色没什么大碍,好像刚才是她幻听一般,便接着打量笼中那个身份不明的人。
她目光下移,视线聚集到笼中人的手上。那人手指修长,内里有练刀许久的厚茧,可许苔更疑惑的,是他的手腕。
许是他太过瘦弱,衣袍下露出的手臂极细,可与手掌相接的手腕却呈现出一种极其扭曲的角度,肤下还有似紫似黑的淤血堆积,再朝下看去,那人的脚踝也是如此。
他竟被折断了手腕脚踝,不知已关在这笼子中多少时日。
突然,笼中人双眉紧紧拧在一起,面色突然变得惨白,额上甚至在这冰寒刺骨的环境中留下冷汗,看起来情况不妙。许苔见状也没多想,将秋瑢放在一旁,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打开笼子解救笼中人。
哪知刚冲到那片花丛,数道破空声骤然响起,如金石箭矢交相铮鸣,激起茫茫冰雾一片。
许苔双眼瞪圆。
许苔脖子一紧。
待扰人视线的冰雾散去后,许苔浮在鹤春山身前,双手下垂脚不沾地,像只爆冲却被捏住后颈的心虚小狗。
她当时听到声响,心中顿感不妙,本想以灵气化金丝作盾护住要害,哪知自己瞬间就回到了原地。虽然衣领感觉被人揪着不太舒服,可她能感觉到有什么区别于灵力的力量托住了双脚,倒也没什么束缚感。
而她刚刚待过的花丛前,刚刚消失不见的黑袍岭主已站在那出。他的黑袍之下,双手竟是生长着如精铁一般的指甲,在这酷寒之中闪烁着天青色的冷光。
“那见了鱼腥的猫都要比你谨慎三分。”鹤春山轻飘飘地放开许苔后颈衣领,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任她躲在身后偷拿他身上的大氅擦冷汗。
许苔自知理亏,眼睛看天看地看鲜花,却发现了那鲜花的些许怪异之处。
“鹤道友……”她刚想和鹤春山分享自己的发现,一伸手却与墨色大氅的毛边相擦而过。
鹤春山面对这实力不俗的岭主,步步逼近,面上没有丝毫惧色。反倒是这黑袍岭主,看着鹤春山踱步而来,胸前微微前倾,双臂一前一后,像是要朝鹤春山迎过去,在场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他的亲近之意。
可奇怪的是,他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在自己的腿迈开步子前,向后撤了一步。
这一步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花丛中。一朵红色的花瓣掉落一半,残瓣却丝毫未动,露出半截乌黑的截面来。
那夺人眼球的朵朵艳红盛放的花,居然是用腾云石削成,再使天然矿石上了颜料,竟也足以以假乱真。
他发出一声极其扭曲的嘶吼,像是守护稀世珍宝的恶兽发现了想要夺取秘宝的盗贼,双臂张开挡住身后的笼子。数道红光只顷刻便从他的斗篷中浮现,如毒蛇般恶狠狠地朝外来者吐出毒信。
鹤春山却是一点也不受影响,反而唇角微微勾起,任谁也看得出他的好心情。
对于接近的鹤春山,黑袍岭主非但没有攻击他,反而自顾自地抬起双手,疑惑不解自己对鹤春山此种特别反应,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埋藏于记忆深处的碎片,刚刚的气焰瞬间消失无踪,从一只被入侵领地震鬃威慑的狮子变成了在天敌注视下落荒而逃的猎物。
可他的意愿注定要落空。
鹤春山只是抬起左臂与地面平行,大氅边缘在空中划过墨痕一道。
许苔知晓鹤春山手生的好看,手指流畅而修长,掌大又骨节分明,像是上好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珍品。
而此时,这只应该提笔下棋的手直直穿透了黑袍岭主的丹田。
那黑袍岭主像是被串在树枝上的候鸟,折成一个诡异的姿势。一直遮蔽着脸的兜帽也随之滑下,露出隐于内里的真面目来。
让许苔没想到的是,这凶巴巴的黑袍岭主竟是个女子。只不过她右边眼角有块暗红色的胎记,更显得她的红瞳貌如鬼魅。
修真界公认的魔修特征有三:一是需要血液,二是喜欢寒冷。最后一个特征也是最明显的,无法被任何手段遮掩。
无论是何种境界的魔修,无论他们的伪装手段有多高明,那抹象征着邪魔外道的红色,永远不会被抹去。
她似乎知晓自己即将消散与人世,利爪攀上鹤春山的手腕,借力向后看去。她的力道逐渐加大,脖子上甚至爆起几根青筋,下颌绷得直直的,视线穿过翩翩花丛,落到笼中人的身上。
许苔这才发觉,笼中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却未发出什么声响,只是静静地盯着他们,不发一言。
而他的眼睛,也是象征魔修的红色。
二人四目相对,一人眼中尽是懵懂,却又深埋着不可言说的执着;一人眼波平淡无波,好像对任何情况都漠不关心。
二人对视良久,最后还是黑袍岭主尖啸一声,身上蔓延的重重黑雾化作飞灰彻底消失在这座府邸内。
她的尸体落在了那片红得发艳的石花从中,许苔却忍不住偷瞄了眼笼中的人。
她从小就对情绪的感知特别敏感。虽然笼中人乍一看好像是受害者,可许苔看得清楚,在黑袍岭主消失的那瞬间,他眼中分明有极其焦急无措的情绪闪过。
他肩膀微微前倾,像是要抬手挽留,却因为四肢皆折才无法做出动作。
鹤春山左手握拳,墨色大氅的绒毛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遮得分毫不露。
可许苔眼睛好使得很。在那黑袍岭主消失的瞬间,她分明看见鹤春山手中握着什么东西。见目前的局势已经安全,若无其事地蹲在地上,眼巴巴地凑上去看鹤春山垂下的袖管。
鹤春山见许苔这幅如好奇小狗崽般想看却又不敢问的做派,直接摊开手递到她面前。
他的手掌很大,两个墨色石块乖巧的卧在他的掌心。那东西通体呈乌墨颜色,内深外浅,很是引人注目。
可若说它是石块,倒也不太合理。因为它的纹理并看起来不像石头那般坚硬,反倒有光华内蕴于内,可许苔找不出任何一种质地去描述它。
如果看得久了,甚至有种自己要被这片乌墨吸进去的错觉。
她视线热烈地扫过这两个不知材质的东西,又偷摸扫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鹤春山,猜想他现在应该不太想说话,于是自言自语道:“从材料上看,这应该是玉石吧。”
“不。”
鹤春山出乎意料地回答了她。
“这不是玉石。”
“——这是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