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是路人吗？》汤姆猫猫

19、梵天塔

　　真言祭典是姜家最盛大、最重要的活动，也是这个以血脉论地位，古老而封建的家族极少允许本家和分支一同参与的活动。作为分支的成员，姜父和小姜阙也要参加祭典。

　　姜父领着小姜阙，将她送到姜家孩童那一列，自己一个人步入分支的队列。

　　小姜阙那边都是年龄不大的孩童，尚且没什么明显的异常。但对于成人那队来说，气氛早已变得僵持滞涩起来。虽然姜父排在队列末尾，可仍然能感觉到，自己站定后周围无数打量又刺眼的目光放肆地在他身上扫荡。

　　“这就是预言中孩子的父亲吗……”

　　“听说他沾了他女儿的光，不仅能自由出入本家，之前长老们甚至要许他辅佐家主之位……”

　　“之前风光又怎样，你难道不知道？他孩子是个哑巴，连言灵之术都继承不了……”

　　“要我说，那预言定是另有其人，这一家不过是占着别人的名号享福而已。”

　　“可不是，就算是天选之人，又怎会降生在非直系的血脉里，怕不是使了什么手段混淆长老们的心思，想要求取些资源吧。”

　　“老鼠就应该在泥里面呆着，还想要跟我们一样的地位，真是笑掉大牙哦……”

　　修士大都耳聪目明，看似低声议论的话全都□□地落入姜父耳中。

　　之前姜父知晓自家孩子是天选之女，也势必会成为未来的家主，他又获得长老同意，不仅能不用申请便可自由出入本家，还能领取到和本家弟子一样的修炼份额，各式例外让他早就把自己与其他分支隔离开来，难免与一些分支起了嫌隙。

　　本家弟子皆自负血脉真纯，像是自带着阶级意识的基因，再加上在家族内的生活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们，导致他们自觉高人一等。

　　更有狂妄者把各个分支看成姜家的仆人，就算随意使唤也无人追责。

　　一个仆人能获得和他们一样的地位本就让他们不舒服，更别说这仆人还没什么贡献，唯一能佐证的预言更是出了差错，把天命落到了一个哑巴身上。

　　平日里对他们严苛无比的长老们更是给了这仆人一家三年的时间，每月的修炼份额月月只多不少，让人眼红不假，也的确让人不服。

　　若是他应得的倒也罢了，可姜父白白用了这么多修炼资源，自己才勉强从筑基三级勉强突破金丹，他女儿更是废物，连入道都还没开始，一直到现在还是个凡人，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姜家多数本家人忿忿不平，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可不得好好刺他几句。

　　分支为了能拿取更多资源自愿依附本家，也跟着夸大其词，议论声在本家人赞许的眼神下也从一开始的低声絮语变成了随心而谈，最后根本不避讳谈论中的本人在场，谈论的音量越发肆无忌惮。

　　直至真言祭典开始，众人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才渐渐落下。

　　祭典从日出东升举办到日头西落，繁琐而复杂的各式礼节终于告一段落。就在姜父以为自己能平安度过这一天时，面前的道路被三个姜家人强硬挡住。

　　来者是姜家另一脉分支的子弟，是一母同胞的三胞胎。他们虽然是分支，可姜父听说过他们许多传闻。兄弟三人的天资虽然只能称一句中上，却因为三人同时降生的特性，一人修炼时修为会荫及其余二人，三人一同修炼便可将修炼效率升至三倍有余。

　　因此他们小小年纪，不仅在祭典前一起突破了金丹，甚至破例获得可以不用申请便可在本家中通行的权利，还经过长老传授，成功掌握了言灵之术。

　　三人有福同享有祸共担，所以修习言灵之术带来的代价也一分为三，注定能在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目前是家族大多数人认为的、最有前途的年轻人之一。

　　三人从小到大也算是顺风顺水，性子一个比一个傲，年轻气盛太过，被人挑唆几句就盲目做事。如今他们听了本家一弟子的话，大摇大摆堵在路上，死死围住姜父的去路。

　　“你们有事吗？”

　　姜父知晓他们来者不善，反而先开了口询问。三人对视一眼，三兄弟中最小的老三端着笑容讽刺道。

　　“按道理来说，我们应该叫你一声叔叔。可修真界一向以实力为尊，咱们就不来那套虚的。”

　　“之前为了你那预言中的宝贝女儿，什么天材地宝都扎着堆往你们那里送，我家哥哥想要一颗升灵丹都要申请许久。”

　　老二也开始帮腔：“我们都知晓言灵术法对家族的作用，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姜阙是吧，她要是真的天赋异禀，我们兄弟自然是心服口服。”

　　老大先捧后讽：“想来我们兄弟天赋不高，只凭着一点特殊取巧，都已习得些皮毛。那预言之女定会更加厉害，进步之神速更是我等常人难以想象的……啊，不好意思，我忘了姜阙不会说话了。”

　　“不会说话的姜家人，不就跟废物没什么区别吗哈哈哈哈哈。”

　　“你说，一个大废物，一个小废物，却敢舔着脸浪费家族的资源，这世道还真是有意思。”

　　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让姜父臊得面上通红一片。他把目光移向之前常来家中走动的分支兄弟们，希望他们能帮帮他，就算说句话也可以。

　　没有人理他。

　　有人乐得看戏，有人眼神移开，有人面露不忍，最后却只能以眼神表达歉意或是被同伴按住。

　　孤立无援，不外如是。

　　“其实那姜小哑巴也不算太过废物。”老二哈哈大笑，“虽说她现在年纪小，但长得水灵，长大后肯定不比那怡红楼里的头牌芸娘差……说不定最后，还能被其他家族的少爷看上，收了做个红颜知己呢。”

　　老三没什么回应，老大却皱了皱眉。他刚要暗示老二收敛一些，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就见刚才那个还如鹌鹑一样畏畏缩缩的姜父突然挺直了腰板，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你们找我的麻烦可以，但不能卑鄙到连小孩都要按上这样的名头，不觉得你们很丢家里的脸吗！”

　　“修真界的确以实力轮尊卑，你们别忘了，我也是金丹！给我放得尊重些！”

　　姜父是因为姜阙不会说话郁郁寡欢，觉得她丢了自己的脸，甚至不愿意见她抱她。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不喜姜阙不假，可并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肆意去侮辱他的家人，羞辱他的亲生女儿。

　　“哎呀，真罕见，小蝼蚁也有脾气呢。”老二根本不怕，视线反而放肆地上下扫视姜父。

　　“你是金丹，我们也是金丹……”想到本家弟子曾与他说过的、姜父拿走的修炼资源名单，老二恨恨咬牙不满，言语间轻飘飘地落下一记重击。

　　“不如你挖出金丹给我们看看。让我们几个没眼光的兄弟也能见识见识，被天材地宝供养起来的金丹和我们这种累死累活修炼的金丹有什么区别。”

　　姜父知道有人在祭典期间不会太安分，却没想到能如此肆无忌惮。

　　金丹期之所以称之为金丹，是因为修士突破筑基三级后，天道会授以天雷雷劫。只要能度过雷劫，不仅能洗筋伐髓增加寿命，更明显的是以往流动寄居在身体各经脉的灵力，会在雷劫绝对纯正的力量下，收束在丹田内行成一个金色圆丹。

　　让一个金丹修士把自己的金丹取出来看看，跟让他自废修为有什么区别？

　　姜父涨红了脸，扭头就要从原路返回。可三兄弟中的老三把他的退路死死堵住，甚至带着逼迫性质地压着步伐，让姜父只能被困在三人中间。

　　“挖吧挖吧。”

　　“你让我们看看，我们看了就放你走。”

　　三人交替刺激着姜父，姜父不过刚刚金丹一级，就算真打起来，怎么能抵得过三人联手。他再次把目光移向周围，却绝望的发现，不少人都对这个局面感到满意或兴奋。

　　“族叔，我们也很忙的。”老二眼神狠厉，口中上一秒还说着尊称，下一刻吐露的话语叫姜父入坠冰窟。

　　【挖丹。】

　　言灵之术出口的一瞬间，带着不可反抗的压迫感逼近姜父，竟真的让他自己抬起手来，没有丝毫犹豫地没入自己的丹田。

　　姜家修习言灵之术，已知代价只是灵力的成立条件有二。

　　一是施术者的修为不得低于被施术者。
　　二是施术者的血脉纯度必须高于被施术者。

　　而这两个条件已被满足，言灵之术成立。

　　任凭姜父在识海中如何怒吼抵抗，现实中的他却根本操控不了自己的身体。他像是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崩溃绝望地旁观着自己的动作，另一部分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动作缓慢而坚定地在丹田翻搅。

　　不过短短三息，姜父的金丹已在他掌心出现，最外周微微泛着碎冰般的金光。而他的境界已经完全掉落，从金丹期的修士，变成了只有练气期的新人，甚至还有往下坠落的趋势。

　　老二显然很满意这幅场面。他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手隔着衣服将姜父的手掌微微抬起，将那颗金丹擦了一遍。他想跟自家兄弟说些什么，却发现二人都没有理会他，而是朝着不知何时散出一条道路的人群处看去。

　　小姜阙在那里。

　　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到的，也没人知晓她有没有看到她父亲被逼迫挖丹的全过程。或许是出于时机已晚的、隐秘而遗憾的愧疚心，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小姜阙一步步朝姜父走去，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已是用了跑的。姜家是有着上古传承的家族，对族内孩子的礼仪极为看重。在姜雀还未被学堂退回时，也是实打实地听了两年多的礼仪教导。即使这半年在小院多了属于孩童的松散，仪态也是顶顶好的。

　　言灵之术已成，姜父也终于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可在他意识回归的下一秒，挖丹后钻心的疼痛让他不受控制地昏迷过去。

　　小姜阙快跑几步，接着了姜父的身子。可惜因为年龄太小，只能护住了姜父的头，与姜父一起摔在地上。

　　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道微不可查的气音。

　　姜父的血浸透了半个身子，又堆叠着晕染都了小姜阙身上。挖丹对于金丹期修士不只是有如万蚁噬心的疼痛，连伤势也无法轻易愈合。

　　小小的孩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爹爹，用力地摇晃他，却只是徒劳的让手上沾满更多的鲜红。

　　在场人只是全都默默看着，三兄弟见目地已经达到，也觉得有些无聊。毕竟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兄弟准备回去朝许诺给他们好处的本家人讨赏。

　　临走时，老大回了头，看向姜阙的目光中带了些于事无补的怜悯。

　　“要怪，就怪你和你爹没本事，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注定……”

　　咦？
　　为什么自己的手动了起来。

　　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
　　我的金丹，怎么在我的手上？

　　不只是他。凡是在场观望了全程的金丹修士，皆是如此反应。鲜血染红了整片场地，尖叫与惊恐笼罩了人群。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那孩子仿着老二说了一声。
　　【挖丹。】

　　那声音小极了。她的声带仿佛运用的不熟练，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干燥的艰涩，连“丹”字最后的音都有些不对。

　　可在场凡是听到十几名金丹修士，皆徒手挖丹，当他们反应过来时，自己的金丹早就被他们握在了掌心。

　　鲜血与恐惧染红了整片区域，小姜阙跪坐在原地，眼底的漠然神色让她像是高悬于九天之外的神明。不知谁高声尖叫了一句“怪物”，像是打开了中众修士的开关。大家四散而逃，最后只留下眼神迷茫却还记得要按住爹爹伤口的小姜阙。

　　和与她相对的，不属于这里的许苔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