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兰涅特纪事》是望月

1、序章

　　“那么，神真的在乎我们吗？”

　　蓬头垢面的男孩脸上浮现的竟是苍白的微笑，他枕在那位教堂神父膝上，想到老神父每月末才来一次，而自己兴许撑不到下个月末了，便问出这样的问题。

　　旁人不晓得神怎么想，仁慈和蔼的老神父总该知道的，这样简单的问题……

　　“是在乎的，可如果你要去质疑为何祂现在不来救助你们……孩子，这样的质疑在祂眼里或许是可笑的，是的，祂当然是在乎的，当然了……可在乎的东西不会全然如你所想罢了，不如我们这些渺小的生灵所期望的一般。”

　　是这样啊，男孩得到了从未听过的回答，不再是笼统的复述教条中歌颂神明的话语，让他出乎意料的有了些精神，可随即感官却一齐迟钝起来，不是可怕的晦暗，而让他觉得像洗完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后在修女手中接过一杯蜂蜜牛奶一般，眼前不可思议的昏沉起来了，一种自然得诡异的困顿席卷了全身，不留给男孩细想的余地，以致于他也没注意到——

　　那时抱着他的人早就不是老神父了。

　　那张在孩子们冰冷的“家”里少见的十分慈爱的脸，像被狠捶了两把的相机拍出来的相片一般，独立于整个静谧的空间模糊起来，男孩摔在地上，早已熟睡过去，而方才拥抱着他的人形，被毛玻璃隔开一般在那层模糊的虚影中剧烈抽搐着，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倒也是好事，否则那人兴许也将被这样处理。

　　最终那虚幻的影子死死裹住尖叫和挣扎，越缠越紧，把那仅剩的人形溶解进无声的虚空里，便消失得不见踪影。

　　男孩再醒来，已是次日清晨，教堂高高的拱顶上花窗玻璃拼出的一副副宁芙与神子们嬉戏的场景。

　　阳光让那色彩映在了男孩脸上，那毫无血色的脸此刻因为这光带来的色彩，看起来几乎能比得上那画里通常描绘的顽童该有的脸色。

　　他愣愣地望着拱顶上那扇小窗，唯一一块没有那样色彩的地方，他看见镇定人心的深邃的天蓝。

　　他忘记了。

　　忘记自己问过的那个突兀的问题，忘记了老神父本人曾存在于世，其他人自然也如此，可他还是觉得害怕，因为他还记得……

　　那不知是谁向他吐露的回应。

　　他当然会记得这些话，祂想要男孩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对他来说动了那个念头的一刻便能简单办到。

　　至于为什么要他记得，因为他是在某个意外降临在这片土地上以前，祂为大清洗准备的第一个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