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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星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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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驳的青石板路上还留着未干的水渍,昏黄的路灯下几只飞虫围绕着,偶尔会有一辆车呼啸而过,幽暗的拐角处好像隐藏着一只巨兽,只待一刻瞬发而出。
这预感没来由的强烈,谢珩稍微快走了几步,不由分说地把许衿拽到自己身后,全身都戒备起来。
许衿抱着水果盒,被猝不及防一拉,踉跄一下险些摔倒,随即转头看了谢珩一眼,似乎是发现了他现在处在一种警备的状态,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紧接着她就看到,谢珩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纹,纹丝不动的眼底瞬间染上警觉和锐利。
下一秒,许衿只感觉他拽着自己的胳膊猛地一拉,路面坑坑洼洼,她一时没站稳摔在地上,水果盒飞出去滚了几圈,肩上的背包也顺着胳膊滑下来。
“噗呲”一声。
许衿一怔。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这是刀刺进血肉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
一滴血滴在地上,紧接着,两滴,三滴……
她僵在原地,全身都在颤抖,她看到……有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不知何时冲了出来,戴着口罩,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刀身的一半刺进谢珩的胳膊,血顺着刀柄流下来。
胳膊上的肌肉绷紧,谢珩一手攥着来人的脖子,只能用胳膊硬生生抗下这一刀。
握着刀的男人骂了句难听的脏话,眼底闪过疯狂的血色,突然发狠拔出刀一脚踹向谢珩,但他很显然低估了谢珩的力气,这一脚揣在他的肚子,不仅没把谢珩踹开,反而让他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
咯吱一声,男人感觉自己的脖子几乎要被掐断了。
“许衿!报警!”谢珩把包一踹,“手机在包里。”
许衿如梦初醒,立刻伸手去拿包,却因为指尖抖得厉害拉链拉了两三次都没有拉开,好不容易翻出手机,号码还没接通,就听那男人就骂了一声:
“哟,还挺抗打!老子今天倒是要看看你能抗几刀!”
男人似乎是被逼急了,握着刀的手下意识乱挥,谢珩预感到危险,只得松开手,侧身一闪,在地上顺势滚了一圈,刀锋贴着他的胳膊擦过。
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接线员平稳的声音,许衿不知道为什么出奇的镇静,除了声音有些抖之外看不出任何紧张,头脑冷静地报出地址:“蓝海苑南面的小公园这里有人要杀……”
“妈的!还敢报警!”男人顾不上谢珩,情急之下抓起地上一块石头砸向许衿,石块呈抛物线状迅速飞出,正好砸到她的手。
许衿吃痛地一缩手,手机立刻滚落在地,再一抬起头,男人已经握着刀冲过来了。
那一瞬间,许衿一点都不害怕。
因为这样的情景她见过一次了。
冥冥之中,她好像觉得……这才是她最终的归宿,在一年前,在那个豪华的游轮上,在那个奢华的演出大厅里……死的那个人本应该是她。
男人距离她咫尺之隔,她甚至能看到刀尖上沾满的鲜血反射出的光,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
突然,许衿目光一顿,她余光看到谢珩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书包,闪电般冲到男人跟前,在刀碰到许衿的前一秒猛地用书包带勒住男人的脖子往后一掼。
男人立刻被甩出去几米远,狼狈地蹭了一脸土。
不远处,突然有警笛声由远及近传来,男人身形一顿,又骂了句脏话,眼神不甘地看了许衿一眼,然后匆忙逃向一旁的岔路口。
谢珩浑身卸力,疲惫感和疼痛后知后觉涌上来,他扔掉书包,愣了几秒,在确定男人已经走远后终于放松下来,几乎是跪倒在许衿跟前,关切地问:“没受伤吧?”
许衿彼时还是懵的,在听到谢珩的声音的时候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看一看谢珩的胳膊,却被他一把攥住,他的掌心冰凉,还有些黏腻,应该是血还没干,声音低沉而颤抖:“我没事,别看了,吓着你。”
警车和救护车来了。
——
谢珩的伤口不深,但终究是刀伤,必须要好好处理,最大的伤口还是缝了七针。
他平日里没少跟着贺也川打架,小磕小碰的也习惯了,虽然的确有点疼,但打了麻药也没什么感觉。
“你别哭了,真不疼。”他看着许衿在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点心疼,“都是小伤,而且打了麻药。”
许衿眼眶都哭红了,往前凑了凑,看到那瘆人的伤口,又害怕又自责:“对不起,都怪我……”
谢珩皮肤细腻,半点杂质都没有,但现在捅了个刀伤,还丑陋地缝了七针,许衿越看心里越难受:“医生,这个会留疤吗?”
医生说:“好好恢复的话不会轻易留疤,要注意伤口不能碰水,一旦发炎就不好说了。”
谢珩坐在病床边,从这个角度难得的欣赏到仰视许衿的视角,发现她眉头紧锁,双手不安地握在一起,下巴上还留着泪痕,如果看得更仔细一点会发现她在轻微地颤抖。
他心脏一痛。
倏地想起方才刀尖逼近的一瞬间许衿有些释然的眼神——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眼神。
换做其他人,在遇到这样的险境时首先应该想到的是迅速逃离现场,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在刀尖马上就要刺到自己的时候向后或向旁闪避,但是许衿没有。
就好像,正常人的那部分情感和反应,硬生生从她的神经中剥离了。
许正荣赶到的时候许衿已经不哭了,但眼眶还是红红的,低着头不说话,反倒是谢珩这个真正的伤员在旁边滔滔不绝,甚至有点眉飞色舞。
“衿衿,小珩。”许正荣步履匆匆,身上还穿着警服,应该是出外完勤的时候突然接到通知赶过来,“吓坏了吧?”
谢珩立刻站起来:“许叔叔,已经没事了。”
许正荣心疼地拉着谢珩的胳膊看了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疼不疼啊?我听同事说,是你保护了衿衿。”
许正荣所在的一队这几天又接手了一桩案子,疑似连环案,凶手极其猖狂,他这几天也是天天加班,经常在会议室一坐就是一宿,今天好不容易能回家睡个觉,没成想刚回警局就听说了这件事。
这下也顾不上累不累了,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绷紧,因为正好在公园旁边,监控完整地拍下了整个过程,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一个可怖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
当年那些人又卷土重来了吗?
画面里的许衿瘫坐在地上,手机掉了都没想去捡,甚至刀子马上就要碰到她了她也没有半点想要躲闪的动作,要不是谢珩在,许衿今天根本不可能毫发无损。
同行的还有另外几个警察,应该是直接负责这起案子的,需要了解当时现场的情况,找许衿和谢珩简单做了笔录。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路上行人少了很多。
谢珩跟在许正荣身后,看着许衿先上了车,又放缓了声音问:“许叔叔,犯人抓到了吗?”
许正荣难得地低垂着头,看了眼许衿的方向,确认她听不到谈话内容之后才重重地叹了声气:“抓到了,但是死了。”
谢珩眼皮重重一跳:“死了?”
“是,就在小公园对面的巷子,往里走几百米,在一家酒吧后面发现了尸体。”他声音低沉,“手法很利落,一刀封喉,肯定不是普通人的手笔,具体的细节我不能跟你透露太多。”
这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了,谢珩皱皱眉头:“叔叔,您的意思是……?”
“小珩,这件事很复杂,我不希望把你牵扯进来。”许正荣拍了拍谢珩没受伤的那边肩膀,“谢谢你今天保护了衿衿。”
许正荣不想跟他说太多。
谢珩心里清楚许正荣的意思——不管是许衿还是许正荣,谁都没有提及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好像短短的三年让他和许衿中间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路。
麻药的药效过了,伤口处开始隐隐作痛,让他心里愈加烦躁:“许叔叔,那种人为什么会对许衿下手?还有我们学校附近那群不务正业的,最近也是莫名其妙盯上许衿……”
许正荣脚步一顿,瞪大了眼睛:“你们学校附近?什么时候的事。”
谢珩愣了一下:“就前几天我打架进派出所那次,我们学校周围那些小混混平时没什么动作,早些年爱干些敲诈勒索的事,这几年收敛很多……”
话还没说完,车门突然打开了,许衿从车里露出半个脑袋,满眼疑惑地看着二人,那眼神似乎在问你们两个在聊什么为什么还不上车。
谢珩跟许正荣都非常默契地止住话题,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准备上车。
夜晚的凉风带上了一丝隐约的萧瑟,已经有了秋天的影子,手机传来几声震动,谢珩刚要拿起手机看一眼,胳膊上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疼的他嘶了一声。
余光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车灯大亮,他心里一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声音略显慌张:“许叔叔,司机好像来接我了……我就不坐您车回去了。”
许正荣啊了一声,又看了看不远处停着的车,点点头:“行,晚上回去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就行。”
“好。”谢珩脸上笑着回应,心情却已经跌到谷底,他尽量调整好状态,不在许衿和许正荣面前露出一丝破绽。
他认得那辆车,不是赵叔常开的那辆蓝色迈巴赫,而是一辆黑色法拉利。会开这辆车的没有别人,只有他那个不当人的爸。
“谢珩。”许衿突然叫住他。
她扔下包,原本还只是探出头往外看,现在直接跳下了车,朝着谢珩的方向小跑几步,眉头微皱,顺着不远处那辆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关切:
“谢珩,那辆车不是你之前坐的……你是不是在害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