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玫瑰》蹊彦

2、第 2 章

　　*
　　从医院回家的第二天中午，徐一遥又收到了屈溯做的饭菜。
　　是金锦家的外卖员给他送过来的，金锦转述他的话——“他应该不想让我知道他的住址，我也不想他的朋友为难，就麻烦你店里包装好请外卖员帮我送一趟，我同样出餐费和配送费。”
　　徐一遥盯着贴着金锦饭店logo的餐盒看了一会。
　　从前的屈溯不会说这么周全的话，哪怕他什么事都会做，一张闷葫芦嘴也不会说。
　　屈溯这个人就很烦。
　　如果他不拒绝，他打赌屈溯会一直这么做下去。
　　如果他拒绝，他就得再次联系屈溯。
　　他的眉头还没来得及皱，金锦的消息又来了，是个红包，以及四句话。
　　“屈溯转给我的钱。”
　　“不过我怎么能收他的钱呢。”
　　“不过他的钱我怎么能不要呢？”
　　“所以只能转给你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哈。”
　　......
　　徐一遥哭笑不得，收下了红包：“你下次帮我拒绝他吧。”
　　“真拒绝不了。”金锦又发了一串疯狂道歉的表情包，最后说：“军科院的外卖被我们承包了，屈溯牵的线。”
　　......
　　很好，生意人。
　　徐一遥通过了屈溯的微信申请：“谢谢汤和饭菜，明天进组，不要麻烦了。”
　　屈溯一直没有回他的消息。
　　想来是工作日的工作时间，他应该忙得没空摸手机。
　　但加回了好友，徐一遥又忍不住点进去看了屈溯的朋友圈。
　　朋友圈的背景图还是那张徐一遥拍的月亮。
　　他们分手前的所有朋友圈都还在，而分手后这四年的朋友圈只有五条，四条发的是“生日快乐”，第五条是军科院的一条新闻推送。
　　那四条生日快乐都是在他徐一遥生日那天发的，要是不知情的外人看起来，说不定以为他们又瞒着所有人谈了四年的恋爱。
　　*
　　屈溯很晚才回了消息，发了一张截图，是微博上他的个人超话里，粉丝后援会早把他的行程po了出来，号召大家文明送机。
　　正在熬夜玩手机的徐一遥顿时无语，他才在心里说完现在的屈溯做事周全了，转眼屈溯就给他把老底掀了。
　　他打算晾着屈溯不理他。
　　但是很快第二条文字信息就跟着过来：快进组要减肥也不能不吃饭，我做了没有脂肪的减肥餐。
　　然后是第三条：就这两天。
　　徐一遥有时候会觉得屈溯比他还了解自己，比如他刚刚因为那张不给面子的截图生起一点“打死不吃”的逆反心理，“就这两天”四个字透露出来的小心翼翼又让他莫名消了火。
　　都快进组了，不和他计较。
　　到两天后真进了组，吃起重油重盐但就是没滋没味的剧组餐时，徐一遥又觉得屈溯真不是个好人，给一个时不时就要进组没法正常吃饭的人送一个礼拜饭养回了他的口味。简直是残忍。
　　这样的话不能和屈溯说，他就去问金锦什么时候能把她的饭店开出北京，走向全国。
　　等戏的间隙发给金锦，金锦很嫌弃地回了他一个白眼表情包，旋即又发来一大堆到店里刚做好菜的照片刺激他的味蕾。
　　徐一遥其实知道金锦为什么不把店开出去。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李耘太忙了。
　　金锦最初开饭店就不是为了挣钱，纯粹是不想让自己变成天天给李耘做饭的全职太太，好在李耘也很支持，也很好养活，只要有饭吃，不管是金锦做的和金锦开的饭店做的他都爱吃。
　　但是金锦要是再这么忙下去，按照她的原话——“我害怕和李耘会变成你和屈溯那个样子了。”
　　这是他们分手第一年后金锦说的。
　　金锦觉得他差不多该走出这段感情了，就毫不留情地插了他一刀。
　　虽然这种时候金锦这个大姐大总是有些迟钝，但有些时候她又很体贴，她不像李耘那样蠢蠢欲动地想让他和屈溯破镜重圆，她永远站在自己这边，说徐一遥，你不能委屈自己。
　　徐一遥感动了三分钟，金锦又发来消息，说她有一个灵感：她发现这几天屈溯给他送的菜足够做三四个套餐的菜单了，“要不我专门定制一个你的口味，然后卖的时候菜单上就写’徐一遥同款’？”
　　徐一遥：“……专利费付我就可以。”
　　“你最多拿个冠名费，专利费可是人家屈溯的。”
　　……
　　屈溯回国后最明显的一点不好就这么体现出来了。
　　人都是社交动物，哪怕徐一遥和他分手时幼稚地要求他周围的朋友们都不允许再和屈溯联系，屈溯还是在回国后慢慢重新渗透进他们共同朋友的生活里。
　　*
　　当初为了帮金锦追李耘，徐一遥靠着一张人见人爱的脸刷遍了各个社团和学生会的各个部门，学长学姐在微信里加了一大堆。但屈溯原本并不是其中之一。
　　大二上期的时候徐一遥就被模特社的社长推荐去给小杂志做模特封面，大晚上回宿舍太晚落了门禁，凄风冷雨夜，包落在了拍摄公司，身上只剩下付完车费后彻底没电的手机。
　　然后屈溯撑着一把天大的黑伞走进来，只是敲了敲宿管阿姨的窗户，门就开了。
　　或许是他脸上的不忿太过明显，宿管阿姨唠叨了几句，他才知道屈溯是唯一一个住在他们这栋楼里的研究生，本科直博的那种。
　　原本他还有个舍友，但是舍友坚持不住退了学回去复读，宿舍就他一个了。
　　徐一遥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随口和还在说这位学长一学年才迟一次门禁的宿管阿姨说了一箩筐好话，几步追上已经在上楼梯的屈溯，可怜巴巴地求他收留自己一个晚上。
　　屈溯很诧异地看着他。
　　“这都两三点了，我的舍友们肯定都睡了，我们明天还早八……”徐一遥双手合十，十分恳切：“我就去学长宿舍里面要个座位趴着睡一会，明天一早就走。”
　　或许是徐一遥头发还在湿答答地滴着水，屈溯没再犹豫就答应了，带他回到自己那间很小但整洁的宿舍，还给他拿了条新的毛巾。
　　第二天徐一遥一定要请他吃饭作为答谢，最后去了屈溯点的四食堂。
　　他俩吃饭的照片被拍下来发到了各种贴吧论坛表白墙上，所有好事者都在问这两个完全不搭界的风云人物是怎么凑起来的。
　　徐一遥认识的那些学长学姐们也来问他，他才知道屈溯在大学的学霸中是个多么出名的存在。
　　他不怕生，提着一兜子零食又去找屈溯，说学长你原来这么厉害。结果屈溯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他们也有很多人来问我怎么认识你的，还问我你的那些网传的照片是不是高p。”
　　徐一遥意外地笑起来：“那学长是怎么说的？”
　　“我看了他们手机里你的照片，”屈溯从零食袋里挑出来一包面包，剩下的还给他，“你比那些p过的照片好看些。”
　　一向脸皮厚的徐一遥竟然有些脸热，岔开话题道：“剩下的你都不吃吗？”
　　“你买的都是你爱吃的。”屈溯道：“我吃面包就行了。”
　　徐一遥纳闷：“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
　　“那天你请我吃饭，饭前饭后吃的零食都是这些，”屈溯指了指袋子：“我不爱吃零食，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徐一遥“哦”了一声，拎着袋子走了。
　　过了一会屈溯却又听见敲门声，打开门看见年轻的学弟端着一份盒饭，笑得阳光灿烂：“我猜你刚才拿面包是因为没吃午饭，我去四食堂打了饭！绝对是你爱吃的！”
　　电脑里没跑完的数据阻挡了他下楼买饭的脚步，一块果腹的面包是及时雨，但雨后竟然还有这么夺目的阳光。
　　屈溯接了盒饭，坐在电脑前边看边吃，学弟就坐在旁边看他。
　　这视线实在无法忽视，屈溯只好一心二用的同时再抽出第三用，问他：“怎么了？”
　　“就是......”徐一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快期末考了，学长能帮我补补高数吗？”
　　“其实你——”
　　“你都吃了我送的饭了！”徐一遥截过话头：“必须答应我！”
　　“......好。”
　　其实你就算不拿这份盒饭，我也会答应的。

　　周末，贴吧论坛表白墙等平台又爆了第二次。
　　被高数磋磨了两个小时的徐一遥拿出手机，发现了来自各路人马的疑问：“屈溯是你什么人！据说从来没和人一起自习过的学神居然在教你做大二的智障高数！”
　　*
　　连着一个礼拜的通宵夜戏加上戒碳水，徐一遥感觉自己离猝死也不远了。
　　总算结束了这个拍摄地的最后一个镜头，女主角林晶和他双双倒在厚厚的雪地上，林晶长叹一声：“我都不想回酒店了，恨不得就地入睡。”
　　徐一遥深以为然。
　　但两人还是在助理和工作人员的拉扯中勉强站起来换了衣服，登上各自往酒店开的保姆车。
　　这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
　　然后被饿醒了。
　　离转场下一个拍摄地的班机还有十二个小时，徐一遥摸出手机准备先点个外卖，却发现邱邱给他发了个新的工作征求他的意见——一档恋爱综艺。
　　按照节目组的项目书，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交友综艺。
　　预计邀请五位艺人和五位素人同住，共同完成一个个约会任务，不过约会对象男女不限，人数也会有所不同。而且节目开始后，艺人和素人还都可以加入和更换，算得上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设计。
　　递到艺人手中的项目书里素人的名单已经定了下来，三男两女，放的照片看起来比娱乐圈的艺人们并不差。艺人是两男三女，已经定下来的一男一女分别是宋浩和李佳蓝。这两个人他都听说过名字，一个是选秀出来的男团成员，一个是出道挺早恋爱绯闻不断的姐姐辈女演员。
　　他没有马上回复邱邱自己的决定，而是等邱邱提着外面回来的时候问她怎么想到让他参加这档综艺。
　　“说实话，你告诉我你和前男友那档事之后我一直都提着心，”邱邱坐在他对面，“你别这么看我。确实你是我带过最省心也合作的最顺利的艺人，连普通人身上的不良恶习都没有，但就是这种人，在感情上最容易拎不清。你是知道有多少狗仔的镜头天天蹲点拍你的。”
　　徐一遥不置可否：“这和这档节目有什么关系。”
　　“这几年你在圈内也没什么朋友，除了片场就是酒店，拍个综艺放松放松，搞不好认识了新的人就不会对旧感情看得太重了。”邱邱说：“再者，过完年你就二十六了，日后你就算和那位屈先生有什么牵扯，这个节目也可以提前给你的粉丝们打个预防针。”
　　“有这个必要吗？”
　　“有。虽然说起来你不是纯靠脸吃饭，但你的粉丝大多数是因为你的脸才喜欢上的你，女友粉可是占大比例。”邱邱把装着米饭的饭盒收回来盖上，递给他一个“只能吃这么多”的眼神，才继续道：“你也别急着否认你和屈溯的事，感情上的事打脸的多了去了，比起圈里那些搞不好能把自己送进去的妖魔鬼怪，你前男友好歹看起来是个正经人。”
　　徐一遥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你又去查了什么。”
　　“不打无准备的仗嘛，”邱邱淡淡一笑：“也怪我，当时你报备时候说年轻不懂事说得风轻云淡，我就偷懒了没去查，现在看来你可能是年轻不懂事，但是人家没这么想。”
　　徐一遥知道邱邱指的是自己生病后屈溯给他打电话，又借金锦的手来给他送饭的事。
　　徐一遥没有对这个一手将自己带到现在的经纪人表露不满，只是说：“我有分寸。”
　　邱邱点头：“那这档综艺？”
　　“不急着要回复的话就先放着保持联系吧，”徐一遥放下筷子：“拍完这部戏再说。”
　　邱邱答应下来，又程序性地问他：“林晶那边提出要和我们炒一下cp，我给你拒了？”
　　“嗯。”徐一遥点头：“还是你安排就好。”
　　邱邱暗暗松了口气，收拾好外卖离开，给他关上了门。
　　不知道邱邱是怎么和节目组说的，总之没过几天，“徐一遥拟定加盟《找呀找朋友》”的消息就被传得甚嚣尘上。
　　谁都看得出来这档节目就是挂着交友的牌子却以谈恋爱为卖点，连林晶都看了热搜来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参加。
　　徐一遥以“还在接触中”的话术含糊过去，转眼又看到李艺问他是不是在杭州拍戏，有时间约着吃个饭。
　　李艺也是当年他和屈溯的共同好友，作为学长，二人一起读书的时候就很照顾他，后来当年他和屈溯分手后出道，李艺为帮他删贴吧里那些说他和屈溯关系不普通之类的帖子出了不少力，这四年里难得主动找他约饭，徐一遥对着排戏表找了个空隙的时间，约好去他的单人公寓吃饭。
　　原本徐一遥都做好了要和李艺这个同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厨房杀手点上一桌子外卖，结果进屋最先闻到的居然是扑鼻的饭菜香。
　　徐一遥震惊：“真的假的你居然学了做饭？”
　　“那个......”李艺把他拦在玄关前不让他进来：“你先答应我，今天不要生气。”
　　“我和你生什么气？”徐一遥奇怪，伸着头往里一看，正见到穿着围裙的男人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一抬眼便与他对上了眼神。
　　还是徐一遥先移开了眼神，转向李艺：“你最好是真的有事把我们俩叫到一起。”
　　“真有真有，”李艺只得松开手让他进来：“我也是趁着屈哥来我们学校做讲座，赶紧把他约到家里来，谁想到你也只有今天有空，我万不得已......”
　　徐一遥看了一眼正在解围裙的屈溯：“求人办事，还要人给你做饭？”
　　“这你可不能冤枉我！”李艺大叫：“我都准备订大饭店了，屈哥说你是公众人物不好去那些地方，就在家里，他可以做饭。”
　　“是我说的。”屈溯的眼神在徐一遥身上停留良久，又看向李艺：“不过你洗碗。”
　　“那肯定。”李艺看着他俩的表情尴尬一笑：“你们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去拿资料，拿资料。”
　　于是李艺这间小小的客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俩。
　　“我想着既然要一起吃饭，就不如借李艺的厨房，”屈溯顿了顿，递了杯水给他：“没有别的意思。”
　　徐一遥没有接，看着屈溯举了一会才把水放到桌上，开口道：“我以前不知道你是喜欢开讲座的人。”
　　不仅不喜欢开讲座，所有与科研无关的活动对他来说好像都是浪费时间，而他确实又是个搞科研的天才，原先在学校里老师和研究室就完全配合他的想法，想来军科院那么多青年才干也不是除了他就找不出第二个来开讲座的人。
　　“我看见学校在杭州，自己申请的。”屈溯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杭州拍戏才申请来杭州出差不假，但李艺把我们约在一起真是个巧合。我没想过打扰你。”
　　“既然不准备见我，你当初还来做什么？”
　　“......”
　　徐一遥等了一会没等到他的回答，终于把眼神也移到屈溯脸上：“不能说？”
　　“......我买了明天的黄牛票。”
　　徐一遥一怔：“什么？”
　　“去你片场探班的黄牛票。”屈溯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声音也低了下来：“我看你一眼就行，不会让你看到我。”
　　......
　　放在四年前——别说四年前了，就是现在，徐一遥也无法想象屈溯会如此地深入他的粉圈，之前说的超话已经让他有些意外，现在连黄牛票去片场探班他都学会了。
　　徐一遥很想抓着他的领子摇一摇：说好的与科研无关的活动都是浪费生命呢。
　　但他只是端起刚才的水杯喝了一口，叫了一声号称找资料结果一去不回的李艺：“你资料找到没？”
　　“来了，”李艺这才从书房里钻出来，冲着二人挥了挥手中的纸张：“边吃边聊。”
　　纸上写的是一个工艺项目的一些资料，徐一遥看不太懂，但屈溯已经飞速翻完然后和李艺非常专业性地聊起来了，他干脆低头吃饭。
　　碗里被放进了一块鱼肉。
　　很完整，肌理漂亮，且剔完了刺。
　　徐一遥抬头，屈溯还在很认真地和李艺说些他听不懂的东西，好像给他夹这块鱼真的只是随手的动作，自然到李艺都没有察觉。
　　他不想李艺察觉，只能慢慢吃了下去。
　　第二块鱼肚皮又夹了进来。
　　徐一遥顿了顿，开口道：“李艺，你和屈溯讲了这么多，总不能叫我来是纯吃饭的吧。”
　　“那不是，重中之重可是你大明星徐一遥——”
　　徐一遥一挑眉：“说人话。”
　　“是这样的，”李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屈溯有专利，也认识人，但是他没钱。”
　　......
　　“我只是正在攒钱，而且也没钱借你启动那么大的项目，”屈溯被说没钱也不生气，瞥了李艺一眼：“谁想到你会把主意想到遥、徐一遥身上。”
　　徐一遥差不多明白李艺的意思了：“要多少？”
　　李艺比划了一个“七”。
　　“直说。”
　　“七位数。”
　　“借还是投？”
　　“你愿意投的话更好啊！”李艺眼睛一亮：“这样，你资金入股，屈哥技术入股，我们仨——”
　　“咳，”李艺顿了顿：“我是说我和你们俩......”
　　李艺的声音愈发微弱：“要不然我和你和他？”
　　徐一遥看了一眼垂下眼睛依旧在细心给鱼肉挑刺的屈溯：“你废话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