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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第 148 章 ...


  •   生日那天早上,是叶丹青叫我起床的。前天晚上因为一个项目,我和甲方对接到凌晨三点,糊里糊涂就睡了,还睡得很死,要不是叶丹青抓我痒痒,我可能会把自己的生日睡过去。

      “起床了,懒虫!”

      我猛地惊醒,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问她:“我抱你去厕所?”

      她说好。我擦擦眼睛,抱她下了床。

      我已经逐渐熟练,但她自己恐怕依旧不习惯。每次我抱着她的时候,她都会偷偷地露出羞耻的神情。她做得很隐蔽,不愿给我心理负担,我也尽量不去看她,给她足够的尊严。

      吃过早饭,她说:“帮我剪头发吧。”

      她头发确实长了不少,由于缺了保养发梢稍显毛躁。

      “好啊,你想剪成什么样子?”

      “剃光吧。”她说。

      我扁扁嘴:“不好,我喜欢你长头发。”

      “剃光了洗起来方便。”

      “我不嫌麻烦。”

      “那好吧,那就剪短点。你想剪多少就剪多少。”她对我近来的固执很无奈。

      “不如去理发店,我知道一家剪得不错。”

      她抠抠手指,低下头说:“不想去。”

      “那就在家剪,不过我技术不行,要是剪得太丑,可不要怪我哦。”

      我让她坐在穿衣镜前,用毛巾围住她的脖子,模仿理发师的样子,拿着梳子和剪刀,将发尾齐刷刷地剪断。

      “那就剪到肩膀吧。”我慢慢地说、慢慢地修剪,自以为剪得很好,其实参差不齐。叶丹青一点也不介意,还称赞我技术很好,开理发店指日可待。

      “你对我的要求一如既往的低。”我笑着扫去她脖子上黏住的碎发,她觉得痒,呵呵笑起来。

      刚剪完头发,丁辰就打来电话。她又在茶水间摸鱼,问我近况如何。

      “还不错啊。”我心情很好。

      “叶总她……还在你那?”

      “嗯。”

      “她怎么样了?”

      “好多了。”

      我把叶丹青推进大卧室,自己则跑去小卧室的床上躺着,边啃手上的倒刺边聊天。

      “你还需要每天照顾她吗?”

      “对,不过我习惯了。”

      “累吗?”

      “习惯了就没那么累了,之前还真有点。”这句话我说得很小声。丁辰以为信号不好,喂了半天。

      “小方子,生日快乐。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算了不说了,就是快乐!”她大声说。

      “说得对!就是快乐!”我笑起来,告诉她下午要带叶丹青出门看雪景。

      “那你们小心哦,路上很滑吧。”

      “还好啦,我会注意的。”我不知不觉趴在床上,两只脚翘起来踢着屁股。

      叶丹青不知什么时候转着轮椅过来了,说:“这么高兴?”

      我像一尊卧佛那样侧躺,抖了抖戴了手链的那只手。

      “好看,我喜欢!”

      “喜欢就好。”

      “明年的生日我们去南方过吧。”我坐起来拉住她,“海南岛,或者东南亚怎么样?说不定那时候凯瑟琳已经在某个东南亚小岛了,我们可以去找她玩。”

      叶丹青安静地听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下午做完工作,我们就准备出门。天气很冷,我花了半小时给叶丹青穿厚衣服和裤子。穿好之后她热得满头冒汗,我也累得倒在床上直喘气。这就是冬天的坏处,总要穿很多。

      出发前,我和叶丹青都带上了新买的红色帽子和围巾,我承认我有点迷信,以为这样可以沾沾喜气。

      我先把轮椅拿下去,又回来背起叶丹青。羽绒服面料光滑,为了不让她滑下去,我只能牢牢地扳住她的腿,步子不稳地走下楼去。

      我一直在看合适的电梯房,其实有一处不错,等哪天闲下来了,去考察一番。

      天空澄澈,空气很干净。午后下过雪,现在已经停了。云层散尽,太阳照得雪花亮闪闪的。

      叶丹青仰着头大口地呼吸,平时开窗吹进去的风和在野的风完全不同,她对外面的世界仍然有点畏缩,却又在心里渴望着它。

      我抓了一撮雪递给她:“今年的新雪。”

      她摘掉手套,雪花在她的掌心融成一滩水。她举起手掌,用鼻子碰了碰。我团了一个松散的雪球,丢在她的衣服上。她撅起嘴,说:“欺负我啊!”

      我抱了一大捧雪放在她膝盖上,说:“你也可以打我。”

      她丝毫不客气,空手团出硬实的雪球,一个个往我身上砸。我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边叫边躲,屁股上挨了两下。

      我笑嘻嘻地绕到她身后,推起轮椅,向河边走去。她扯了扯围巾,用它盖住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

      路上有的人回头看她,目光充满怜悯。叶丹青半低着头,站在路口时她呆呆地凝视着路上的人和车,这些已经与她绝缘了很久的景色。

      到了河堤,我把她从缓坡推上去。太阳正在西斜,日光昏黄,如同一盏台灯。我们停在堤坝的斜坡上,河滩里白茫茫一片,落满枯枝败叶。

      “今年的雪好像比前年的大。”她拉下围巾,呼吸的白气在阳光中飘散。

      “是啊,今年很多不下雪的地方都下雪了。”我坐在旁边的矮敦子上。

      她望着旁边川流不息的大桥和对岸的高楼,不知道是否想到我们曾经在这里度过的日子。她目光黯淡下去,说:“阿柠,其实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程度。”

      她又说这些。

      “我不想耽误你。”她扭头看我,“你的人生还有很长。”

      “你不要说了。”我制止道。

      “你还可以去很多地方、做很多事。你还可以爱很多人。”她静静地说出这句话,眼睛背着阳光,深邃得像一片宇宙。

      “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从小就知道不能在冬天哭,但我受不了了,站起来哭着质问:“叶丹青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

      我的委屈陡然喷发,眼泪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向前走了一步,却一脚踏空,从河堤的坡上滚了下去。

      帽子掉了,头顶沾了很多雪,透心地凉。我滚到河滩里,听到叶丹青在上面叫我,问我有没有事。

      我哭着站起来,眼泪流过的地方瞬间被冷风吹干,开始疼痛。我狠狠地踹了旁边的一丛灌木,解开围巾在雪地上乱抽,又发疯似的躺下打滚。

      我把一切能撒气的事都做了,筋疲力尽地坐在坡底地冰面上。我们就这样一上一下默默地坐着,直到夕阳的残妆被夜晚卸去。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天黑得很快,晚上,这里就像一颗冰冻的星球。我把叶丹青背上五楼,她叫我吃点药,小心感冒。

      我用沉默表示我的不满,她拉拉我的袖子,说:“我做蛋糕吧,给你赔罪好不好?”

      “你根本不觉得自己说错了,怎么赔罪呢?”我不买账,但还是帮她换衣服、上厕所,把她推进厨房,将烘焙材料拿出来摆在她面前。

      她也不反驳,而是说:“我就知道小柠檬最好啦。”

      “可是小叶子一点也不好。”

      “是啊,小叶子坏得很,心都是黑的。”她搅动面糊,我又突然觉得她很可爱,于是走过去抱住她。

      吃蛋糕时,她并没有问我许了什么愿望,她心里一定知道。

      我之前很佩服她能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然而现在却厌烦起这一点。我更希望她能对我抱怨倾诉,把心中的不满、怨恨和悲哀通通发泄出来。

      晚上睡觉前,我还生她的气,我气她明明知道我在想什么,还要说那些话来刺激我。

      她也明白我在生气,千方百计地哄我,举着我送给她的万花筒,说:“船长!勇敢的船长你在哪里?我看到远方有一只小岛,我猜岛上有金银财宝,我们将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我瘪着嘴不回应。她把万花筒举到我眼前:“不信你看呀。”

      里面是一个华美盛大的世界,钻石在灯光下闪耀出裙摆似的光芒。

      “是吧是吧,岛上是有金银财宝吧,我没骗你。”她笑起来。

      我笑了一下,放下万花筒,对她说:“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

      我知道自己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多年,看似不是很靠谱,可在这件事上,我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她弯了弯嘴角,说:“我不想让我们的感情消磨在这种事上。阿柠,你要接受我已经瘫痪的事实。”

      “你怎么知道感情一定会消磨呢?”

      “等消磨之后再明白就晚了。”

      我们平静地躺了一会,都在思考彼此的话。她说的是对的吗?不,与此无关。在翻涌的思绪中,我抓到了心底深埋的恐惧,我只是害怕她说的是真的。

      我必须消灭这种恐惧,因此说:“比起感情消磨,我更害怕你离开我。”

      她知道劝不住我,也就什么都没说。

      十一月和十二月,我们就在类似的日常中过去。我真的以为我们的生活就此固定下来,偶尔我也会疲惫会伤心,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快乐的。我以为叶丹青也是。

      元旦之后,新的一年到来了。我妈突然发消息问我在不在老家,她准备回来过年。这一下打破了我的计划,我不知道是该留下,还是该带叶丹青离开。

      深思熟虑之后,我做了个胆大包天的决定,我打算向家里公开我和叶丹青的关系,并告诉他们,我会一直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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