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京城飞花释酒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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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落锁几重，如今的京城不似从前，也像地方上的小城一般，需得提防宵小之辈趁着夜色，随着因干旱断粮，四处逃荒地的流民，一同混进城。
楚云山庄地灵人安，水脉丰盛，峰势奇绝，绿浪山海。在其上居住时，极目远眺，便觉普世安泰，心无挂物。
在赴京城的一路上，正如云相忆先前所料，多见农田旱荒一片，虽不至于颗粒无收，按理来说应是够劳者活命，可还是有不少农户提早变卖家产，卖儿卖女，只为多囤上一些粮来交差。
玄衍教徒遍地游行，很多孩子都被他们收了去。一些觉得日后无望的人也都加入其中，他们的队伍不断壮大，在各处施加粥送药。
善行渐渐延伸甚远，一直到了京城，带来了圣阙的圣景，让本来心向北地的民众，信了眼见，忘记鞭长驾远的传说。
老皇帝萧旸的陶影使留下个接班人，这位接班人先是打压玄衍教，用武力将其余党逐一拔除出了京城。
事发之后，天象屡显不祥，地动灾荒不绝，民间开始传出正是这个接班人倒行逆施，辱戮专行利国救民正义事的玄衍教所致。
阔刀一挥，接班人血溅刑场，竟也是一具血肉身，连带着陶影使的奇诡功过，一并抹去。
玄衍教使者被迎为上宾，长见他混迹于群臣之间，参与国策。
此人姓陈名无疴，四方应灵中的东方应灵，年逾五十，无家有业。据说他本是无名之辈，唯有一点家财傍身，少时便喜游行天下，广交善缘，钱财不少反增。
他于多年里，救下收养了无数少女，均精心教养，有的诗书礼乐无敌手，有的端庄美艳一身兼，还有的归了圣阙成了教中圣女。
陈无疴的女儿，即便是不足十岁的幼女，人若见了一眼，因其独特气韵，感而盈心，立时便会下聘，待其成年。
民间谚语有云：‘世上佳女芸芸多，不及陈家一小娘。’
萧旸得了，朝中、江湖也有多人得了，就连云媚儿主婚那家的两位儿媳，也都出自陈家。
陈无疴众女之中，有一位最为称心，她不像其他义女，都姓了陈。
她温和如静水，一颦一笑，竹林晓风，清丽模样，绸缪名字，慕花冶。
当日，陈无疴送慕花冶上了去往北地的马车，他于众人面前，泪洒当场，一步三叹，看样子对此女当真是喜爱到不甘释手。
此女萧霁收下了，然而既无大婚也未收房。
北地的晓玉宁王萧霁，上书一封：臣弟此生立意孑然一身，愿皇兄再无心忧。’
随书附上几颗寒地雪莲，物候出产为谢礼，却在金银重器上一毛不拔。
背地里，北地多年陈粮都以他国名义低价卖给北渡夷南国，以此等辗转的方式，暗中缓解着南朝黎民危机。
萧旸自视太高，一方面不屑于受小国恩惠；另一方面，若是萧霁表现出丝毫愿给予之意，他便会索取无度。
萧霁这样吝啬行事，使朝堂不放俸，封王不纳贡的局势一直都没有打破。
——
月白风清，两道人影，不必有人为其献钥开锁。嗖嗖两声，迅雷夹风，越过城楼数许转眼过。
月掩白，夜藏黑，人影双双飞墙过窗，又潜入了京城楚云山庄别院。
二个时辰后，就是云相忆的生辰。
楚碧岸记得云相忆会在这一日给慕容狂送上一份礼物，云相忆却说行走江湖这几年，只身在外，每逢生辰，既无人庆生亦无人送礼更无人记得，所以送礼那件事已经断了。楚碧岸说，今年这礼物他来送。
回自家别院再做一次家贼，楚碧岸不想惊动楚云山庄弟子，既然是秘而不宣的出庄，当然要尽可能晚一些暴露身份。
“彼岸哥哥，苏美人不是把那些酒都搬空了吗？怎么还会有？”
云相忆跟着楚碧岸摸回他的旧时居所，下到机关地道，看道暗墙背后还藏着厚腊密封口的几坛子酒。
楚碧岸一抬手，酒坛就都钻进了他的袖口。“
这里的一坛顶百坛，能被拿走的，当然兑了水了。”
“哈哈哈，云相忆闻言，哈哈大笑，“这算是，留了一手，摆了苏美人一道吗？我要不要告诉他呢？”
“嗯......只好算是喽。”楚碧岸耸耸肩，语转深沉，“这几坛是我留给慕容兄的，可惜他没能在吞食蝌蚪（黑气）前喝上它们。不然，他或许可以借我之身，留得下些许元神。”
声音里似有遗憾，语调微沉，“若是当日……
相忆，就是在这里，慕容兄亲手将归鸿交到了我手上。”
墙上的火苗跳跃，楚碧岸眼中的云相忆和慕容狂好似层叠在一起，光影幽暗中，对面的人祭出归鸿。
剑辉晶莹，似是与她那双暖物如春的眼，同散泪花，倔强悸动，却含而不漏。
她，实在太像他了。
“交给你的时候，狂哥哥可有说过什么？”云相忆吸泪入心。
“守好她。”楚碧岸掷地有声。
云相忆将归鸿一递，“守好它！”
楚碧岸轻轻一推，笑着拒绝。
“现在，你守好它；我，守好你。”
……
北郊山谷，月迫子夜，一盏玲珑灯，浮空收拢月光，照出一方光明。
曾经抵住慕容狂残躯的那棵树，粗壮数轮，和席地而坐的白衣公子一同隔住了屡屡刮过，专缠黑衣姑娘的断肠风。
“相忆，来为慕容兄开封。”
楚碧岸挥袖间，在云相忆触手可及之前，酒坛整齐码地，以待将点。内力融蜡封，其上木塞砰的一拱，从里面打出个饱嗝气，那气触空便散成一片光点密集的某花花瓣，浮空飘动，亮亮泽泽。
“这是？”云相忆一问，楚碧岸示意她全开了看看。
酒坛从一至八，同时开启，七声饱嗝声响，惊得林鸟撞月飞去。
七枚花瓣聚合，之前单飞的那片轻旋加入，光芒一盛，是一朵透而晶的，莲花？
“彼岸哥哥，这是你右手的莲花？你撕下叶子把它们封在了酒里？当年，你想到的法子就是自损吗？”
云相忆上下打量着他，仿佛要将他当年的损耗，从这具身体上看出个究竟，尽管时移世易，她还是对他放心不下。
原先的楚碧岸断然不敢在世间轻易动用右手莲力，但她没想到他以自残酒浸的办法，将那股莲力渗透到了他自己还有慕容狂的体内。
云相忆甚至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只是因为想做便做了吗？
楚碧岸将此莲召在右手上，像是少年时的模样。
云相忆一惊：“彼岸哥哥，不要用莲。”
楚碧岸展莲向前一送，拉起云相忆的手，摊平她的手心，八瓣莲花如莲灯跨河入海，游到云相忆的手上。
“相忆放心，它并不是莲力。现在，我在世间用莲，妄意或是莲笙再也不能找到可乘之机。虽然我曾舍下这些灵力，但托慕容兄未喝之恩，得以在酒坛里沉淀数年，这才化出了这朵从前的我。
这一朵，若是有灵缚上，或可凭着我旧时的身再得一生。相忆，我把它送给你，其实应该是我和慕容兄这场阴差阳错的缘分，造出的它。
所以，它是我和慕容兄共同送给你的，生辰贺礼。”
云相忆手上一抖，心想：‘他这是要告诉我什么？是在讲什么复生之法？我说过，狂哥哥死了，死了就是死了。’
把莲花送回楚碧岸面前，云相忆薄唇微张，审视他的眼睛。
“生辰礼我只收一个，你说，你到底要送我什么？”
楚碧岸惭愧一笑，双手握住莲花和她的手，护在胸口的位置，指缝间透露出来的光，是昔时的少年人，用一腔赤诚撬开了他的嘴。“我把我送给你。”
此话太过认真，楚碧岸顿感昔非今比，忽而笑了，补上一句：“适才看到相忆心中住了一个人，仔细一瞧竟是在北地迎生日那天，给你送去猴儿糕的少年。
我在想，我这新择的一生是否能比得过他。这朵莲花是那位少年留在这世间全部的痕迹，既然相忆想念的人是他，我就将他送给你。
而我，可能不是他。”
山风种暖色，层林染浸叶上幽黄，然而在月光银银下，浓夜也变得阴翳萧索。
高枝探头探脑摇叶扶乩，指点一颗心该向何处流。
“巧了，我也不是我。”云相忆脱口而出，“昨日的我死在昨日，那夜的事只在过去真实。迎生日也好，缘君苑那夜也罢，现在的云相忆，只看得到现在的你。
彼岸哥哥，你说你可能不是那个少年，但在万物共荡之后，你为何还是带着他破迷破梦破障回到我身边？”
楚碧岸眸子一亮，好似期待着对方某种禁锢因此而解，或是松动几分。
当年二人挂月之夜，许诺之时，正是情动成实的源头。
此刻，云相忆虽是真心自流，但此言甚重，当止则止。
云相忆哽了哽喉咙，颤动了心上的疤痕和附加的承诺重责。
如雾悠荡的情愫被一阵强行招来的包含着应该不该，现在不行的思绪风，吹散在心海之间。
虽是迷者，亦可指迷，云少侠一改女儿情态，换做行走江湖的侠义腔调开口。
“既然回来了，便该做什么做什么，比如子时已过，要不要向狂哥哥借些酒，我们三个一起祭拜姑父？”
楚碧岸见她话已回腔，尚不愿倾吐，便也随着她抚去心头期待，颔首轻笑。
待月牙无缺，待彼此甘愿无碍。
落叶撒下离别雨，寒蝉凄切，谷间兽语与森同吟，偶尔呼啸偶尔静默。许是朗月之下，黄沙路上游魂多。
云相忆拎过两坛酒，拍了拍楚碧岸这位‘好兄弟’的肩膀，胸口的水一晶一闪，将八瓣莲花收入其中。
楚碧岸捂着她的手，僵持了好一会儿，像是那位少年在等当年的姑娘，云相忆一嗤鼻，指了指水一晶。
“怎么着，还想让本少侠大小通吃，把你也收了？”
楚碧岸弹上她的额头，“舍得便收。”
……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