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亚纳》黑金钻石

2、到校

　　一夜过去了，天色大亮。
　　蝉鸣声被鸡鸣声给取代了，空气中咸咸的海味也被山下芬芳的油菜花香给覆盖住了。

　　晋辛醒来的时候，在花香里嗅到了海水的味道。

　　人鱼没走？

　　毕珂尾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昨夜把话挑明了，今天也该见不着鱼了的。

　　屋边的纱窗在晃，晋辛隔着一道窗，看到了还没走的人鱼。

　　相似的人在某个点重合，有机会成为交好的朋友，但试探过了，没有靠近的机会，未来大路两边，索性找个机会道别，完美借过。

　　晋辛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手更快一步，推开了窗，一时间晴光跃窗而进。他又看到了那双又满又空的眼。

　　“你还没走？”

　　“一起上学去吧。”

　　晋辛愣了愣，细腻的心口微起涟漪，嘴角扬起的涟漪却更早，他唇角微微扬，“粉鸭梨吗？”

　　毕珂微颔首。

　　晋辛半个身子往窗外越，他探身，道：“我是高二的。”

　　“行。”

　　“高二、十班。”

　　“嗯。”

　　“今天要去学校报道，一起去。”晋辛说着，拿上书包，单肩背着，翻窗拽上毕珂的手就是一个猛跑的大动作。

　　听着晋辛说话，山上到山下的脚程也不算疲累。

　　“粉鸭梨是相城出了名的规矩死多呃……今天去报道，你肯定还是要被拉着去体检的。”晋辛续道，“虽然学校臭规矩多，体检步骤可能也会多，但是总体来看问题不大。体检完，再去寝室里收拾收拾，大概也就半天就弄完了，弄完了我带你去逛逛学校周围。”

　　晋辛又看了毕珂一眼，他心里有个想法，人鱼出逃，多半是因为自己是Omega，在这个世道，Omega多半是柔弱些的，看毕珂这清贵模样，应该是因为一些事所以跟家里闹矛盾出来的。

　　晋辛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脑海里已经编排了一出家庭伦理大片。比如什么——

　　Omega不喜家里安排的alpha，为了拒绝家庭联姻，所以惊险出逃。从北冰洋南下到太西洋，最后一直往东，越过印度洋，逃到了相城。

　　他想着自顾自地点头附和自己心里的想法，应当是这样的，毕竟海边围堵的那些个水产品张口闭口的omega，但毕珂却又否认。

　　他在脑海里给毕珂演完了家庭伦理戏，又悄悄斜了一眼毕珂。

　　“嗯？”毕珂不冷不淡道。

　　晋辛闻声，像是心中秘密被窥探了，拽着毕珂的手一松，他忙往外道蹦了两步。

　　毕珂：“……”他不明所以。

　　晋辛轻轻在脑子里拍了拍，晃掉脑子里幻想出来的大场面，重新往毕珂那边凑了两步，他拽着人鱼的手，道：“这里的山路很难走，跟紧我，很容易就走丢了的。”

　　毕珂盯着被攥紧的手腕，点头。

　　“不过你分化得挺早的。”晋辛回头，突然顿了顿，他似有意提醒，“现在就分化了。你这样的，体检一定能检查出来，到时候校医一定跟看珍稀动物一样看你。”

　　毕珂平静道：“我这品种本来就是珍稀动物。”

　　晋辛：“……”是alpha,还是beta，甚至是Omega，校医那边能测出来，想要瞒，自己长点心吧。他不知道这人鱼有没有听出自己话里的提点，但又被这人鱼的一句话给气伤了。

　　我始祖龙鸟也是珍惜动物，眼下上天入地独一只的珍稀。

　　晋辛挑了一眼毕珂，目光正好被毕珂撞上。

　　“校医几个出来，几个一窝蜂地猛冲上来，得给你放在黑漆漆的生物箱里围着好好研究一番，没准就啧啧啧……”

　　毕珂：“你想说什么？”

　　晋辛清了清嗓子，方欲说……

　　毕珂：“可能是陆地的分化慢一点，反正我们海洋生物分化的确实都挺快。”

　　晋辛刚清好的嗓子似在一时间又被痰卡住了。

　　晋辛：“老谢是虎鲸，他也没分化。”

　　毕珂：“他笨。”

　　“哦你可能不知道老谢是谁，刚上学期转到我们学校的，被北冰洋那边来的白虎鲸……”这话又卡住了，没说出来。

　　晋辛微惊：“你知道老谢？”

　　毕珂：“谢候。”

　　晋辛：“嗯。”

　　毕珂：“串过门。”
　　毕珂补道：“来我家那片海玩过。”

　　晋辛第一次从毕珂口中听到“我家”二字，他小心翼翼，没敢触碰这二字，以为逃出升天，“家”应该是毕珂的禁区。

　　甫一听到“家”，他心头猛地咯噔一声。

　　你家那片海大吗？在哪里？

　　晋辛眼神掠过，压下心中疑云，最后他也是规矩地没问旁人私事，他是有点分寸的。

　　在与毕珂眼神错过后，他言归正传道：“你是例外。但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基本是高二才会分化，高一傻白甜，高二大分化……分化等级出了后，再加上文化分、体艺分，才能判定最后有没有资格在高三前进ROA。”
　　“要是顺利的话，可以直接去ROA读高三……约等于保送……”

　　毕珂在听到“ROA”时，眉心下意识一拧，像是逃出升天，但天外有天，终归还是沦落在同一个圈层里边的不适。

　　晋辛看他的表情，明显也是一愣，一瞬间的面若寒蝉，又在察觉到身侧有人后，故作破冰无所谓。

　　晋辛神色微滞，这流畅的伪装很熟练，他很熟悉，像是同频镜像。

　　正巧两人走近一道巷子里，巷道上开了紫色的玉兰花，他岔开话：“Omega、alpha、beta，没差。”

　　恰紫色的花从天边高处坠落，掉到拽人的手腕上，花轻轻在两人腕部一擦，又在穿堂风里打了个旋儿，吹落在地上。

　　毕珂轻轻挑了他一眼，有花从天边高树上迎面吹落，有花如逆境枯蝶从湿地上重新打旋飞起，一时间同面镜子镜像反转，折射出同频伪装重塑的光。

　　长在校外的紫花落进焚雅中学。

　　而焚雅中学里长出天的是白玉兰树。

　　白玉兰树对过去那条道的拐角就是篮球场，篮筐下的少年们穿着焚雅标配的白短袖黑长裤校服，运球，上篮，见球进了，勾唇一笑，张扬地擦去顺着额头发丝淌下来的发。

　　旁边站着的几个少年见来人，目光从球筐处挪过来，叫嚷道：“晋哥！打球吗？”

　　谢候抬手在额上一擦，刚放下胳膊，就瞧见大老远从道那边走过来的少年，他扬声道：“晋辛！晋辛！来迟了，罚你来打球。”

　　“打球可是开心事，怎么能跟罚挂上勾。”晋辛从树那边往这头走近，摇头道，“今天就不来了，我带了个新朋友来。”

　　谢候把球往旁边一扔：“有新朋友来？月明，我先不打了。”球扔向另外一个面色温润的少年，两人招呼都没打，那神色淡淡的少年便接住了球，在下一个转身，球在高处的篮筐里转了几圈，最后稳稳落下。

　　谢候嘴角挑起笑，伸手一拐，熟络地搭上晋辛的肩：“新朋友？新同学吗？在哪里？你藏起来了？”他说着，暗悄悄地戳了戳晋辛的胸膛：“我还没瞧见你就藏起来了，小气了。”

　　晋辛一笑：“老谢你别急。新同学去做入校体检了。等会你就能见着。”

　　“哦，对了。”想到了什么，晋辛话锋一转，道，“我这位朋友也是海洋生物，没准老谢你还认识。”

　　晋辛听毕珂提过一嘴，早知谢候定然认识人，心想：“早就认识。”

　　“我认识？”谢候面色微凝，道：“谁，不会是我爹来抓我的吧。”

　　晋辛看他，心中微微一惊，父母是都喜欢抓着孩子不放吗。他没有父母，所以不懂这种父母羁绊。

　　他转眼瞟见谢候脸上的笑，便知这是谢候随口一说的。

　　“不过是什么品种的海洋生物？”

　　“我不知道，反正是条蓝色的鱼。”

　　“不知道？你这朋友当得不够称职啊。”谢候说着，往晋辛这边一凑，撞了撞晋辛的肩膀，他道，“蓝尾巴的鱼？放眼五大洋，遍地都是。你那朋友不告诉你，这是没把你当朋友。”

　　晋辛：“？”

　　“知道是哪片海的吗？我能帮你推测推测。”

　　晋辛：“……”他彻底没了开口说话的想法。

　　晋辛无话可说，只能往前奔了几步，尽量避开后边碎嘴子的嘲笑。

　　“砰！”

　　嘲笑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针管蹭着他的袖口过。最后滚了几圈落到地上，管子里的乳白色液体被惨烈地推了出来，溅了一地的白。

　　晋辛抬头，是个一身军装身量高大的男人，顺着□□的下颌线往上看，是一张陌生面孔，反正他在学校里从没见过这张脸。

　　对面的男人也没下一步举动，只是不耐烦地眯了眯眼。

　　“小同学，你这身子骨一撞就碎，还是要强化体能训练。”那陌生男子面色平静地拍着晋辛的肩，说着，他朝晋辛抬了抬下巴，蹙眉离开。

　　晋辛回了个下巴，目送人走远。

　　他瞥了一眼地上淌着白液的针管，蹲下身，同蹲在地上捡纸的男生一起捡：“蝶魄。”他翻了几页，没翻到自己想看的报告，怏怏地把手里的纸递了出去，低声道：“他是谁。”
　　“他是魔法学院那边派来的教官，特意来看我们这届学生的。”蝶魄把纸拢好，拿着那叠纸，在胸口又撞了撞，原本不规整的纸平整了。

　　原是上头派来监管的教官。晋辛撇了撇嘴：“日子不好过，苦日子要来了。”

　　蝶魄扯嘴一笑，猛然间肩上多了一只手。是谢候。

　　蝶魄又翻了翻手上的那叠体检报告，数落道：“你俩怎么没去体检。”

　　谢候、晋辛齐道：“我们要？”

　　蝶魄：“新来的教官说了，全都要。”

　　谢候、晋辛：“……”两人脑海中同一时间慢播了一遍。“那体测……”

　　蝶魄：“体检体测全都要。完了，过段日子还有体艺测。”

　　谢候：“体检体测还是小事，普通学生都做得，但这还没分化就体艺测，真没人性。”

　　三人齐行往测量楼那边走。

　　蝶魄盯着手上的体检报告，无奈道：“脏了五张。”

　　晋辛：“那针管是干嘛的？”

　　蝶魄：“测聊室那边出了两个分化的新同学。”
　　“有alpha。”

　　晋辛若无其事地拧了拧头，挠了挠刚被蚊子扑了的脸颊。

　　“也有omega。”

　　晋辛顿了顿手，蚊子飞远了。

　　“刚刚李素教官就是去找那两个分化了的同学的。”蝶魄看了一眼手心被弄脏了的体检报告，“有个alpha脾气不太好，测个气压骂骂咧咧，我站旁边记录都要被整出高血压了。这□□检报告弄脏了，又要叫这几位同学重测了。”他说着，翻了翻手里的报告单。

　　晋辛闻言抬眼，若有所思。

　　谢候扬了扬手，安慰道：“重测就重测呗，又不是难事。新同学肯定是要适应适应的。你实在是担心，我和晋辛陪你一道去……”

　　“你俩本来就要去。”蝶魄抱着体检单，面色温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