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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N.远在咫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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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混得也不算太差吧?”
闻言,陈斯珩先是一怔,然后才低笑着摇头。
多少人企图在这个圈子里分一杯羹,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又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靠自己单打独斗闯出一片天,扎根成为乐坛年轻一代中公认的佼佼者。
“很好了。”陈斯珩说。
秋天的夜晚泛着凉意,蝉鸣早就无声无息退了场,两个人撑栏杆的姿势相似,却始终隔着半米的距离,任并不轻柔的风擦过脸颊,扬起发丝。
半晌后,许纪扬也跟着笑了,回了句是吗,然后把头偏向另一侧,不再接话。
镜头前的他们都跟沉默寡言搭不上边,但在独处时却总是如此,始终保持着意味不明的点到为止,似乎是在给彼此都留有一点余地。
许纪扬突然很想抽烟。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背过身倚着护栏,在陈斯珩的侧目中拿出烟盒,“咔哒”一声,火光灼亮他半边脸,烟草有一瞬变得猩红。
再之后,丝丝缕缕的白烟飘向天空。
“什么时候开始抽的?”陈斯珩问。
“几年前吧,忘了。”
“分我一支?”
“坏习惯,你别学了。”许纪扬咬着烟,说话声音有些含糊。
哪知道话音刚落,下一秒就看见陈斯珩手里也多出一个烟盒,冲他晃了晃:“那借个火总可以吧?”
“……”
他们都学会了抽烟。
这下许纪扬不好再多说什么,从兜里又摸出打火机,刚准备递过去,陈斯珩已经低头凑了过来。
许纪扬愣了半秒才想起来点火,火苗在风中摇曳,陈斯珩抬起左手遮了一下。
他手指匀称修长,骨节恰到好处的明显,许纪扬有个改不掉的坏毛病,每次看到的第一反应总是觉得这双手很适合弹钢琴。
分神之余,陈斯珩已经点燃了烟,挪开距离。
这个场面真有意思,许纪扬心想,传闻中带有私人恩怨的两个艺人一块站在湖边抽烟。
话说回来,他们上次像这样晚上待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许纪扬企图从脑海里搜索到一个大概日期,但的确已经想不起来了。似乎就在昨天,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湖面泛起波澜,一阵风卷起树叶沙沙地响,陈斯珩的手机也跟着突兀地亮屏振动。
许纪扬无意瞥了眼,看见屏幕上的来电人是宋妤,又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
电话振了有三四秒,陈斯珩一直没接。
“怎么不接?”许纪扬意识到什么,微微笑着问,“是不是需要我回避?”
陈斯珩转头跟他对视了,默了片刻说不是,然后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嗯,我在喷泉附近。”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但陈斯珩都只是附和地应着,许纪扬猜想多半是宋妤在里面没看见他,就打电话来问他人在哪里。
“刚聊完,郭老师有事走了。”陈斯珩语气听起来散漫,跟平常一个样,听到什么有趣的还会弯弯唇角,“我在外面透口气,很快回去。”
字里行间都没有提到自己。许纪扬低头看腕表,九点半刚过,他差不多该走了。
“你要过来?”
听见这话,许纪扬下意识抬眼看去,没想到陈斯珩也刚好朝他看过来,但语气依旧若无其事:“外边儿冷,你在内厅等一下吧。”
后面陈斯珩还说了什么,许纪扬不知道,他没有听别人谈情说爱的兴致,转身背靠护栏,独自抽完了一整根烟。
秋季的上海昼夜温差大,或许是夜色渐浓,周围温度似乎又降了一点。
“有人在等啊……”许纪扬拢了拢外套,朝他笑,“那我也不打扰了,我助理已经到门口了。”
“回去了?”
“嗯。”许纪扬站直身子,掐灭烟,扔进旁边的灭烟柱,“酒喝多了,困。”
这理由算不上多有说服力,但至少合理,也不等陈斯珩再说什么,他便径直往前走,走进路灯也照不进的阴影,头也不回地冲后面挥了挥手。
“我走了,你也早点进——”
“许纪扬。”
声音在背后响起,裹着风,缥缈却又带了点分量。许纪扬脚步停住,不解地回头。
陈斯珩依然站在路灯下,他神色散漫,红发西装,周身覆着一层很浅淡的光。
“你在躲我吗。”他说。
许纪扬闻言回头,却不答反问,“那你愿意跟我一起走这段夜路么?”
他表情真挚,仿佛真的只是在邀请他一起走一段回去的路。
然而,这回轮到了陈斯珩沉默。
许纪扬扯了个笑,耸耸肩,似乎早就料到这个回答。
“陈斯珩,谁在躲谁你比我清楚。”
不再等对方说什么,许纪扬抬脚继续向前走,隐进漆黑的树影里,连个眼神也没有留下。
陈斯珩站在原地没动,过了半晌,才垂眸去看刚才收到的几条短信:
[你经纪人去找你了]
[待会陪我见个制片人,记得搂我]
[那些狗仔可没那么好糊弄]
熄灭屏幕,陈斯珩抬头望向对岸如同海市蜃楼的建筑与桥梁,一直到香烟燃尽。
离开之前,他兀自呢喃了几个字,很轻,仿佛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当然…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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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之前许纪扬一直都保持清醒。
他酒量不算太好,但在必要时候喝几杯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今晚几种酒混着喝,又到湖边吹了冷风,能平稳走到门口已经算个奇迹。
进入车厢,闻到香薰的那一刻他才放松下来,但是伴随着的还有酒精后劲,他觉得到头晕,太阳穴间歇性刺痛。
余越鼻子灵,扒着椅背回头问:“纪扬哥,你今天喝酒了啊?”
许纪扬揉揉眉心,模糊地嗯了一声,“走吧。”
车辆发动,窗外景色也跟着倒退移动,会所路段平稳流畅,但出去后途径主干道的施工路段,碎石让车身轻微晃动,这对醉酒人士并不友好。
许纪扬皱了皱眉,想开窗透口气,结果刚开条缝就被余越一连串“不行不行可能会被拍”给生生摁了回去,他只好仰靠头枕,试图用闭目养神来缓解不适。
都说艺人与狗仔关系势如水火,一张捕风捉影的图片就可能让艺人陷入囹圄,但其实许纪扬并没有太大感觉,他本来就是在议论声中长大的,这些对他来说无可厚非,之所以避着狗仔,只是想图个清静,仅此而已。
只是曾经的各种杂音被鲜花和掌声遮盖过去,他貌似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几十分钟的车程,司机熟练拐进岔道,通过闸门,平稳驶入别墅区。到了下车点,余越先一步下来,确认附近没有异样后才帮他开了门。
许纪扬喝了酒,反应稍有迟钝,也不知道是困还是醉,余越思忖一会,想跟进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但许纪扬摆了摆手,表示没必要。
余越只好作罢,看着他进了家门口就离开了。
屋里空荡荡,许纪扬说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不适应。
他换鞋上楼,站在走廊,面对着客厅发呆。
没过多久,外面开始下雨,先是断断续续落了几滴,然后又跟倒豆子似地劈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成为让人难以忽略的声音。
家里有一台黑胶唱片机,许纪扬喜欢雨天窝在卧室里听歌,这几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所以尽管现在有点醉,他也下意识回到房间翻找唱片。
忘记最后挑了哪一张,许纪扬完全是凭着肌肉记忆,拆碟、装盘,这期间酒精持续发挥作用。等到唱针开始读取音轨,他便直接向后倒在床上。
可是当前奏一响起,许纪扬就像是某根神经被触动,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他本周第二次听到《千遍》。
和外面恶劣的天气环境截然相反,慢歌的旋律轻柔安逸,像是上天有意制造巧合,一次又一次让他听见这首歌,冥冥之中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有人说过,他的创作可塑性很强,从来不会局限在任何一个风格。
可就是这样一个近乎全能的唱作人,却是自出道以来从没有唱过一首情歌。没人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但无论如何,这几乎等同于主动放弃了事业上升的捷径,不随音乐主流,在一众迎合粉丝群体的歌手中始终坚持自我。
音乐即将进入主歌部分,许纪扬叹了口气,还是起身朝唱片机走去。
声音在唱针挪开的瞬间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又只剩下簌簌雨声。
许纪扬拿着唱片,坐在厚厚一层地毯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它发呆。
这是《千遍》的纪念版单曲唱片,胶底是少见的透明色,中间做了银蓝亮片处理,非常特别,放在唱片机上播放时,像是一片会流动的梦幻银河。
许纪扬目光扫过盘芯上不起眼的刻印字母,手指不自觉捏着腕骨,静静摩挲一小块不太平整的皮肤。
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他忽然有点后悔。
原本可以不用把话说到那个份上。
明明有更体面的解决方式,就像选择题的答案从来都不会只有是和否两个选项,只是他充耳不闻,固执地想在死胡同里寻求出路,最后却适得其反。
酒劲反上来,许纪扬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他揉了揉太阳穴,把唱片搁置在一旁,自己就靠着柜子眯起眼。
角落风扇轻轻转动,配合着雨声成为最好的助眠背景。
流动的微风拂过脸颊,恍惚间,许纪扬好像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山茶花香。
雨渐渐下大了。
窗外劲风刮过,吹得外面的枝桠摇晃,掀起一阵又一阵的雨纱,他定定地看着窗外那堵墙,原本清晰的视线在一点一点变模糊,逐渐和当年记忆中斑驳的墙面重叠。
对时间的概念正在变得混乱,在暴雨和拍窗的枝叶的中,他似乎一脚踏空,随之跌进了一个错乱又荒诞的梦中。
周围朦胧不清,许纪扬似乎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声音夹杂在雨雾里若即若离、忽远忽近。
“落雨喽——”
“落雨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