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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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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叶映如一觉醒来,就看见沈离关切的眼神:“老爷,你可好些了?”
他愣了一愣,笑道:“我哪有什么事呢?是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沈离抽开身拧了毛巾递给他擦脸,回说:“刚过了二更(大约就是21:00了)。老爷饿了罢,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我吩咐厨房给你准备消夜。”一面说一面又端过来一盘点心。
叶映如被她一说方觉得肚子咕咕乱叫,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我睡了很久么?是了,我刚才做梦遇见暄和,他对我说了一番很奇怪的话。”
沈离笑道:“老爷真是睡糊涂了,可不是正午时分和暄和在天香楼吃了饭才回来的?”
叶映如唬了一跳:“原来不是做梦?”他抬眼四处望了一望,又问道,“那么夫人真不记得贞娘了?”
“什么贞娘,都不知道你说些什么。”沈离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我看你是累的,好好将息两日就没事了。”
叶映如一时之间只觉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说起。
沈离见他不再搭话,正要起身,却又被他一把拉住。叶映如低头闷了半晌,方屏息问道:“夫人还记得咱们是怎生结识的么?”
沈离的脸微微一红:“老爷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可不是那年庙会在集市上撞见的吗?”
叶映如仍盯住她不放:“不错,我自见了你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好容易打听到你是沈家的长女,七日之后便上你家提亲了。”
沈离垂首笑道:“我那时不知是你,还和爹娘大闹了一场呢。”
“要不是那几日我一直守在你家门外,你早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可不是生生错过了。”
“你还来笑我?谁教你说自己姓关?”
“你又不说自己是姓沈?”
两人静了半晌都笑了起来。
“阿离,我叶映如何其有幸,这一生竟遇见了你。”叶映如感慨万千地将她揽进怀里,恍若再世为人。
“是沈离有福才是。”沈离静静地靠在他胸前,柔声说道。
叶映如睡到一半,忽地惊醒过来。转头一看,沈离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仍带笑意。
睡前点的蜡烛早已灭了,只见床前一片惨白的月光。风自敞开的窗外吹来,竟有些透骨的凉意。
叶映如坐起身来,正想下床关窗,门突然呀地一声开了,门外现出一个朦胧的白影。他吃了一惊,分明记得门是他亲手拴上的,大声问道:“谁?”
白影移近了几步,却仍是面目模糊,只隐约看出是个女子:“叶大哥不曾见过我,我倒是时常听暄和提起叶大哥,早想登门拜会的了。”
叶映如背脊一凉,骇然叫道:“贞娘!”
贞娘轻轻笑道:“正是。”
“你待怎样?”叶映如想到林暄和不由胆气一壮,“你为何不去找暄和说个清楚?”
贞娘的语气一冷:“我既教他忘了我,又怎肯再回头?”
“原来是你?”叶映如这一惊非同小可,“暄和是哪里对不住你?”
“清官难断家务事。叶大哥虽是古道热肠,也管不了这许多罢?”贞娘瞬息间已移到了床前,淡淡地说道。
叶映如只觉胸口似压了一块巨石,渐渐喘不过气来,四肢更是动弹不得,勉力说道:“暄和很是挂念你。”
贞娘的眸间闪过一丝柔情,旋又冷然道:“他便是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你待如何?”
贞娘俯下脸望住他:“叶大哥放心,我只教你忘了一些不相干的人罢了。前些日子我竟不知叶大哥出了远门,是以才疏忽了。这些年来能教贞娘想见一面的也只得叶大哥一人罢了,却不料是在这样不堪的境况下相会。贞娘心里也很是不安呢。”
叶映如撑着说了一句“别伤害阿离”方才昏厥过去。
贞娘闻言一愣,向着沈离叹道:“我不及你。”手中捏起一个诀,只见一道白光直奔叶映如眉间而去。
“妖孽敢尔!”却听半空中一声清叱,一道黄符迅疾而至,堪堪将那白光撞得斜飞开去。
贞娘又惊又怒,冷道:“何方妖道阻我行事?给我乖乖地滚出来受死,尚可保尔全尸。”
“妖道,叫你呢,还不快些滚出去受死。”
“哎呀!”墙角青光一闪,跌出一个人来,看眉眼倒有些清秀,却是邋遢得紧,一身道袍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个补丁,长发胡乱束在身后,手中却不见拂尘。
“死苏,信不信我收了你?!”那道士手忙脚乱地拍了拍下摆,向着身后怒道。
“你有这个本事便收了我罢。让让,别挡我的道。”一粉装少女将他向旁一推,跳出来说道,“孽障,今日遇着你姑奶奶我,算你晦气。你便乖乖让我收了也就罢了,若是不然,若是不然,便叫你尝尝这妖道的厉害。”一面说一面又用手指了指那邋遢道士。
贞娘眼中杀机毕现,冷笑道:“找死!”
穆风情知不妙,一把扯了苏亦容闪过一旁。只听轰的一声,方才他们藏身的墙角便多了一个大坑。
贞娘掌中白光连闪,直迫着二人不放。
苏亦容一面跟着穆风四下闪避,一面咋舌道:“好凶的婆娘,难怪林暄和骇得什么也都忘了。”
贞娘听说,手下渐缓,奇道:“莫非你认得暄和?”
苏亦容见问,自以为得计,遂扬扬得意地回道:“那是自然。他……”
却见贞娘脸色一沉,恨声说道:“那更留你不得!”
穆风连叹命苦,“姑奶奶,你便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
“罗嗦!”苏亦容恼羞成怒,“好妖女,真以为我怕了你了!”一扬手扔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那盒子落在地上便起了一阵青烟,在二人面前结成一片,犹如一道屏风;白光射到烟内只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穆风不由啧啧称奇,“这又是什么宝贝?”
“你肉眼凡胎,自然不识。”苏亦容趾高气扬地答道,“这便是广寒宫中的至宝‘云母屏风’,神佛都挡得,何况这区区一只笨鸟。”
穆风嗤之以鼻:“却又胡说。既是广寒宫中至宝,怎会落到你这妖……”话到嘴边,硬转成了“怎会落在你的手里?”
苏亦容瞪了他一眼,“那有什么稀罕,星沉自然有法子取了来。”
贞娘屡击不中,正心浮气躁,听他们言辞往来,忽地开颜一笑:“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劳什子,我倒忘了。”
只见她端起案上的烛台,低声吟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吟罢轻轻吹了一口气,一点豆大的火苗微微一颤,便亮了起来。
二人不知她弄何玄虚,一时看住了。
贞娘也不睬他们,顾自将烛台向那云母屏风一倾,一滴蜡泪倏地落下来,只听嗤地一声,青烟顿时收了,地上只跌了那锦盒。她略摆了摆手,便把它抄在了手中,道:“这礼我收下了,也算物归原主罢,免得白辱没了它。”
苏亦容恨得跺了跺脚,揉身上前,夺手便抢,“好不害臊,几时成你家的了?”
贞娘却也不避,顺手扣住她道:“我料你也不是正途得来的,且随我去见了月主再做理论。”
穆风见状忙捏起手诀,默念一声:“天元出鞘!”只见他足前地里立时破出一把青锋宝剑,长三尺有余,宽只一指,嗡嗡自鸣。
“照打!”
贞娘见那剑如飞而来,登时脸色大变,一手扯着苏亦容避过三丈之外,一手放出一个光球,却不过阻了它一阻,然已问了一句:“天元神剑?”
穆风噫了一声,停剑说道:“你既认得我这宝剑,也算你有些见识。今日你若应我三件事,我便放你一马如何?”
贞娘任那剑抵在颈间,夷然不惧地回道:“你且说来。”
“第一件事,这位……”穆风顿了一顿,“这位女子和在下颇有些渊源,还望足下高抬贵手。”
贞娘轻轻颌首:“我带着她却也是累赘。”
说罢一甩手便将苏亦容抛了过去,穆风忙上前两步扶了一扶,贞娘趁势向后一退,谁知那剑竟如附骨之蛆,似影随行。贞娘无奈,只得仍旧站住。
“好妖女!”苏亦容才落地又要返身上扑,穆风好容易制住了她,才又说道:“第二件,你需应我再不生害他之心。”他一面说着一面向着叶映如一指。
贞娘踌躇了半晌,方毅然答道:“这也使得。”
“这第三件么,你须得亲向林暄和道明此事来龙去脉,免他终日惦念,终究不是个了局。”
贞娘先还耐着性子听着,直听了这话,一时勃然大怒:“好你个臭道士,我不过念在非烟姐姐的面上,让你三分,你还真当我怕你不成!”
穆风乍然听说,不由心神巨震,那剑锋便在贞娘颈上刺了一道口子,忙将天元神剑撤回尺许,方才定了定神问道:“你认得非烟?她现在哪里?她可知道我在寻她?她为何不来见我?”
“非烟姐姐不愿见你,”贞娘也不理项上渗出的血迹,只冷笑道,“你也不必再枉费心机,权当她死了罢。况穆道长身边亦不乏红颜知己,不独缺她一个。你我今日言尽于此,他日若然狭路相逢,却不用手下留情,只管刀斧加身便是。”
她说到“刀斧加身”之时,话音忽地一远,显是已在十丈开外,只四面余音渺渺,然其身形却仍依依立在眼前。
穆风心念微动,天元剑芒暴长,化作一道青光将贞娘照实捆了三圈。却见她仿佛不堪着力,只轻轻一触,便消融在晚风中,如梦如烟,似真似幻。
穆风与苏亦容这才呀地一声,待赶去看时,只见地上跌了一只明晃晃的珠钗。却原来她趁他二人不备,使了一个分身术,已然脱身去了。
“让她跑啦!”苏亦容顿足道。
穆风失魂落魄地拾起那钗子,端详了半晌,忽地抬起头来,青色的衣裾一闪,便消失在夜色里。
“喂,你去哪里?”苏亦容追之不及,只得大声问道。
“我有要事在身,你且先回去。见了星沉替我转告一声,就说明日西山,恕我不能赴约了。”风中传来穆风清朗的声音。
“却是什么要事,不过是去会红颜知己罢了。”苏亦容无可奈何,只得怏怏地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