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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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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弥守在门外,看着婆子和黑衣暗卫训练有素的站成一排,那些人包括他自己,掌心和虎口处都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她们和他本是沉溺于黑暗深渊中的人,为了主上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辞。
庄弥看着暗沉的夜色,他效忠的,只有薛晟雪。
他一直在等她回来。
熊熊烈火燃起,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与焦黑的浓烟升腾。
“走水啦——”
“救人啊!”
“那个方向?是萧王府?”
“老爷?老爷怎么不见了!”
还有许多宅邸也灯火通明。“继续找啊!少爷!少爷!”
“将军呢?将军啊——”
“小姐,庄弥带你走。”庄弥抱起薛晟雪,薛晟雪的明眸本该黯淡下去,却被火光映衬的熠熠生辉。
“庄弥,莫怕莫怕……”
她像儿时无数次那样安慰记忆里那个胆小的暗卫,然而所有人都长大了,只有她留在了过去,死在了过去。
“庄弥,我好疼。”
“庄弥,我不要死。”
“我不要死……”
眼前一片朦胧,昏迷中,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到她的脸颊上。
“回家了小姐。”
“我们回家。”
薛晟雪的意识已经模糊,一阵阵下沉:“没有家了,我已经回不去了,这都怪我……”怪她没有早点夺回身体,早点手刃仇人。
我没有家了……
薛晟雪无家可归,无依无靠,孤家寡人一个,狼狈又可笑……
“庄弥带你回家。”
和庄弥一起回到那个,避世隐居之地。
感受到怀中之人再无生息,庄弥依旧一步一步稳稳走着,雪落无声,冰冷刺骨,寒意渗入心脏,痛彻心扉。
不怪您,是属下的过错。
你做的很好,你一直都很好。
……
……
“快来人啊!小小姐落水了!”
“怎么这么吵闹?那边发生什么了?”
“是薛家的小小姐落水了!哎哟,造孽啊!这么小的孩子,快去救人!”
【世界】
【重启】
初春,湖水冷得刺骨,薛晟雪睁开眼,鼻腔中不断涌入湖水。
阳光破开云层,如金子般的阳光洒落在水面上,湖面波光粼粼,光辉如游鱼般涌动。
好冷……
好冷啊……
她不想死,不想死啊。薛晟雪朝湖面伸出手,那双属于孩童的手稚嫩白皙,肉嘟嘟的。
薛晟雪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扑通”一声,一个灵巧的身影也跳进了水里,小少年原本高高束起的头发在水中尽散,墨发飘逸,他屏气,水性极好的样子,凝神寻找薛晟雪的身影。
少年虽年纪尚小,眉眼却格外英气,比同年人更成熟稳重些。
薛晟雪昏过去前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庄弥逆着光,视线朦胧,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记得昏过去前,她落入了一个令人安心的怀抱。
好暖……
好温暖……
*
小厨房里“咕嘟咕嘟”炖着银燕乳鸽,鲜嫩的乳鸽佐以晶莹剔透的白银耳与燕窝文火慢炖,汤色清透,银耳软糯,鸽肉脱骨,酥美香醇。
吴嬷嬷细细盯着火候,招呼着小丫鬟:“小小姐醒了吗?”
小丫鬟点点头,半晌,有些郁闷道:“小小姐醒来后,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薛晟雪额头上被擦破了些皮,小丫鬟为其上药时,见她醒来喜不自胜,倏地望见薛晟雪那双黑沉沉的眸中一闪而过的狠戾与仇恨。
随之而来的便是无穷尽的空寂,哀伤。
那眼神,太可怕了。
像连环画本子里,披着人皮的鬼。
吴嬷嬷瞪了小丫鬟一眼,说道:“莫要胡说,小小姐此番落水受苦了,发了一夜的烧呢。”她捧着心口:”哎唷,我苦命的小小姐哟。”
“端去吧,小心些。”
小丫鬟点头,“是。”
小丫鬟端着托盘,来到薛晟薛房中,看着薛府独女薛明琅守在薛晟雪身边,母女二人长得极像。
薛府家大业大,先祖是曾随开国之帝一同打下江山的肱股之臣,夫人是当今皇后的姨母,老爷如今任职光禄寺卿,却只有薛明琅一个独生女儿,夫人老爷心慈,常常带着她为京中的慈幼院捐银捐粮。
待薛明琅长大些后,又由着她为自己择一赘婿,日后府中的商铺良田地契山庄都由手段雷厉风行的薛明琅继承,恐怕京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薛明琅这般肆意如骄阳般的女子了。
也因此,府中的家生子都对这位自幼看着长大的小姐格外忠心,家仆更不敢有二心,毕竟薛家未来的一切都被牢牢掌控在薛明琅手中。
而薛晟雪更不用说,是薛明琅捧在心尖上的孩子,自幼千娇百宠着长大,却并未被养得蛮横无理,反而是个温柔良善的性子,伶俐明理。
小丫鬟放下托盘,看着薛晟雪嘴角擒着一抹笑温声安慰心急如焚的母亲,苍白面色衬得一双黑眸愈发灵动,言笑晏晏,温润如水。
或许先前是自己看错了吧,小小姐落了水,难过忧伤很正常。
小丫鬟有些愤慨,若是叫她知道是谁让小小姐落了水,她定要把那人丢去马圈,用马草,不,马鞭!抽他千百八遍的!
*
薛明琅揭开银燕乳鸽的汤盅盖子,温热升腾而起的水汽氤氲,柔和了薛明琅凌厉的眉眼,她举起汤匙,轻轻吹了两下,喂给床榻上面色惨白的小女孩。
汤羹入口唇齿留香,味美鲜甜,薛晟雪在心底叹息,有多少年没有吃过食物了?她是灵体时,不用吃饭,不会饿,倒也算好事吧……
“我儿……”薛明琅细细打量薛晟雪的脸色,目光在触及薛晟雪被包裹住的额头时,眼眶倏地红了,她将薛晟雪抱进怀里,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令人心安。
薛晟雪不由得鼻尖发酸。
“我儿定是疼极了。”薛明琅心疼道。
薛晟雪摇摇头,说道:“不疼,娘亲。”她安抚着薛明琅,待薛明琅走后,薛晟雪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幽暗。
只是擦破了些皮,几道血痕罢了,真的不疼。
被孤魂占据身体时,身体所受到的一切伤害,她亦能感觉到撕心裂肺的、要将灵魂撕裂的痛楚。
后来孤魂消散,她看着寸寸腐朽的身体,亲族被拖累而她无能为力,返生时心如火焚,痛如刀搅,与之相比,溺水和擦伤确实算不得什么。
都是因为她,那样弱小,可怜又可悲。
所以她绝不能再弱小,绝不能软弱哭泣,绝不能退缩半步,绝不要,绝不要重蹈覆辙!
可这一世,那个孤魂去了哪里?薛晟雪眸中闪过阴狠,不管去了哪里,男主,孤魂,前世背叛薛家的人,落井下石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要强大起来,要强大到可以护住珍视的人。
薛晟雪下床,行至书案前,提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许久不写字,下笔有些生疏了,但她成为灵体的这些年可以在身体一定范围内移动,诗书并未少读。
宣纸上一个“萧”字,一个“李”字,一个“王”字格外醒目,这便是前世构害薛家的主要仇敌了。
薛晟雪想了想,又在宣纸上添上数十个人名,除开一些朝堂中人,世族寒门,皇亲国戚,关系复杂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除开那些人,这份名单上也包括了一部分薛氏族亲,那些吃里扒外的墙头草。
薛府得势时试图攀附谋利,得援助,救济,后面便靠着薛府的权势偷偷在外作威作福狐假虎威,渐渐开始更大胆的败坏薛府的声明。
待薛府一朝失势,若如鸟雀般惊弓四散撇清关系倒也罢了,可临了还要踩上恩人一脚,以怨报德,落井下石,与萧、李勾结设计暗害手足亲人,实在可恨可恶卑劣至极。
该尽早处理。
薛晟雪的目光落在那份名单上,烛光里她的眼神中仿佛有一簇火苗在愈烧愈烈,未被烛光照到的另一半脸隐在黑暗中,神情冷漠。
“刷”火舌舔舐着宣纸,淡淡的黑烟袅袅升起,火星如天边殷红似血的火烧云般,迤逦瑰艳,一个个人名在烛火中被燃烧殆尽,被火焰吞噬……
薛晟雪寻着脑海中的记忆,在墙角一块暗格中取出一枚蓝晴色的翠玉哨子,前世孤魂没有继承薛晟雪的记忆,所靠的不过是她口中的“剧本”,自然也未曾得知薛晟雪有这枚与暗卫联系的物件。
这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推开窗,短促地吹了两声,而后又吹了一段奇特的旋律。
半晌,一只红嘴蓝鹊落在了窗外的枝头上,它用鲜艳的红色鸟喙优雅地梳理着自己蓝紫色的羽毛,蓝鹊歪着头,用鲜红如前世那把匕首上的红宝石般的眸子盯着薛晟雪,等着她发出指令。
薛晟雪短促地吹了一声翠玉哨子,红嘴蓝鹊扑扇两下翅膀,飞远了。
“庄弥。”
她只信任庄弥。
庄弥,只会听从她一人的命令。
月色中天,银色的一轮弯月升上枝头,树叶被微凉的晚风吹得“沙沙”作响,枝叶交错,黑影在墙上掠过。
“叩叩。”房门处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主子,庄弥来了。”
好久不见,庄弥。
薛晟雪将复杂的情绪藏至心底,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