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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生无根蒂(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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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的夜晚,寒鸦不舍得啼鸣半分。
营帐内灯火通明,嬉笑打闹声不断,金制的烛台上似鹰状的蜡烛略显浮夸。叶祝礼瘫倒在雕花椅子上,搂着两个貌美的军妓,往日紧绷的精神也在此刻放松下来。
“呵呵……叶嫡那个死女人,今夜就再也威胁不了本王了。”叶祝礼表情张扬,脸上多余的赘肉笑得一颤一颤的,好不油腻。
自从叶老王爷和老王妃在边关与北卑族那对战神兄弟同归于尽后,叶嫡作为镇北王唯一的嫡女就一直要挟着他。
这么多年,他也仅仅只有一个王爷的名号而已,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叶嫡过目处理,他做不了任何主,就连爹娘留下的潜龙军与玄凤卫的私兵都只听她的话。明明他才是下一任镇北王,而叶嫡只是一介女流,凭什么差距这么大?
叶祝礼想到这气的牙痒痒,不禁用力地掐了身边的军妓一把,那妓女虽是痛了,却一声不吭,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而叶祝礼身前的那位谋士看到后灵机一动,连忙跪下道:
“恭喜叶世子除去心头大患。如今叶小娘子被您许给了那陆学士家的庶子,即将嫁去京都了。这老王爷留下的兵力自然都归您所有了。”
谋士一想到往后受重用飞黄腾达的日子,脸上谄媚之意更甚。
这话倒戳中了叶祝礼那极强的虚荣心,他十分受用,刚刚心中的不甘和烦闷渐渐消失。他高高的仰起头,好似在享受胜利的荣光。
“从今天起,你就是军中的监军了,明天我就去向皇上请旨!若不是她是我名义上的妹妹,这种蛇蝎心肠,不守女戒的毒妇就该浸猪笼!”
叶祝礼说话不过大脑,兴致上头,丝毫没注意到营帐外安静的诡异。他一边与怀中美女寻欢作乐,一边控制不住扯着嗓子调笑骂街,帐中中尽是欢声笑语与糜乱之音。
突然,一阵暗风袭来,坐在下面吃酒的谋士瞳孔微缩,眼前顿时天旋地转
“砰”的一声,他的头掉了下来,鲜血撒了一地,还溅在了叶祝礼的脸上。一个身着墨绿色便装的女子出现在叶祝礼面前,是玄凤卫的“孔雀”,孔雀用棉布掩着面容,只露出一双明目,她侧着身,双眼淡淡撇向叶祝礼,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孔雀的身后,一位面若三月桃花的少女缓缓走进来。定睛一看,浓郁的眉眼,乌黑的发披在肩上,雪白的脸上点缀着嫩嫩的粉,这少女大抵才十六周岁,正是许配人家的好时候。她未着粉黛,嘴角俏俏翘着,手里却握着把弯刀,眼神出奇的冷。
只听得孔雀叫了一声:“小姐”,这小姑娘竟就是刚刚叶祝礼口中的毒妇——老镇北王的嫡女叶嫡。
叶嫡冷眼看着自己千挑万选出的“庶兄”,半个时辰前,自己的婢女清凝慌再自己处理军中事务时慌忙闯入,告诉她叶祝礼把她许了人家。
她也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庶兄竟这么大胆,以为袭了镇北王的位子就可以控制反抗她。要知道,若不是她,现在叶祝礼可还应该是个被王朝压迫乞讨的难民,哪有现在富贵清闲。她好吃好喝,美女金玉地供着叶祝礼,就是想让他好好当个提线木偶供她私下掌权。
谁知道,这个木偶竟如此愚蠢,搞不清自己的地位,妄图咸鱼翻身反扑她。
不久,叶祝礼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了,他手足无措摔下了凳子,矮桌前,谋士掉落的头正歪着与他对视。
他吓得推开怀中衣衫凌乱的妓女,摸了把脸上的血,瘫坐在地上,刚想叫出声,只见叶嫡一记眼刀甩过去,便又被吓得不敢讲话了。
不久,他还是鼓起了勇气说到:“侍卫呢?侍卫呢!那群狗娘养的怎么还不来保护本王?”
转眼间,被推开的妓女也已被孔雀制住,叶嫡看了看她们,先让孔雀带她们出去了。
眼看帐外仍是一片寂静,叶祝礼好似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慌忙爬到了叶嫡脚边,连连乞求。
“好妹妹,哥哥也是为你好。你这么大该嫁人了,那个……那个陆公子是个好人……你……你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的……”
叶祝礼对着叶嫡那双冷冽又多情的的眸子,一时急的鼻涕和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可是你的庶兄……长兄如父!你杀了我,你的名声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叶嫡没想到,现下叶祝礼竟还敢威胁她,她一步一步的向前走,逼着叶祝礼一点一点的往后退,知道听到名声名节时,叶嫡不住笑出了声。
叶祝礼傻了,他看这眼前提着刀,笑的灿烂的女子,害怕之余却也只能虚张声势地低语。
“叶嫡妹妹,你……不能杀了我。杀兄这个罪名担不起!你只是个女子,上不了战场,统不了三军。把老王爷留下的潜龙军和玄凤卫给哥哥我吧,哥哥我会好好用的。等到你嫁去了陆家……若受了欺负,哥哥还能做你最坚实的后盾。要知道你可是个女儿……”
家……
“很可惜的是……你是个男儿家,但却只能去阴曹地府向阎王老爷谋差了。”
叶嫡的刀抹上了他的喉咙,眼角上挑,长长美睫下,晶莹的眼中泛着不屑。
“兄长这么厉害,在阴曹地府混好了,可要记得帮帮上面的妹妹啊~”
叶嫡看着濒死的男子红着眼死死盯着自己,如果眼神是刀子,那她估计已经死了一万遍了。
叶嫡看了看他,嘴角浅浅上扬,一双眼流露出不舍与惋惜,可映在叶祝礼眼里,却只剩下冷漠与嘲讽:“如果你好好听话,本来是可以幸福的活一辈子的。”
“你……你……”
“贪心不足蛇吞象,叶祝礼,这是你应得的结局。你给我添了很多麻烦,所以用你的命来偿吧。”
叶嫡笑的更灿烂,做出可可爱爱的小女儿的姿态,这幅样子落入叶祝礼眼中却比巨蟒缠身还要令人感到渗人又无力。
等叶祝礼彻底断气后,叶嫡扔下手中的刀,拿衣袖沾了沾地上的血,表情一变,哭的梨花带雨,大喊:“来人啊,来人啊!这谋事居然敢刺杀哥哥!快救救哥哥呀,快点救救我哥哥呀!哥哥你醒醒,你醒醒,我不能没有你啊!”
外头的人终于好似能听见般,孔雀领着士兵进来,大家不约而同的没有询问,而是默默处理着尸体。
叶嫡还在哭,“你不是说要送我出嫁的吗?为什么我还没有出嫁你就先走了呢……”
这时的她跟刚刚完全不一样,小家碧玉、楚楚可怜,好似被打碎的玉瓷,痛哭声一阵一阵地响起,如幼兽支离破碎的哀鸣。她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晕过去前她给孔雀打了一个独属于她们的暗号。
「暗处有皇帝和太子的人,刚来,记得装好」
「明白」
……
爹爹和娘亲留下的潜龙军和玄凤卫很厉害,叶嫡一直知道,所以叶嫡一直在提防。
她一直装作能控制他们的虎符已经随父母下葬,而玄凤卫和潜龙军早已解散,里面的能人异士早已归于四海。在外界装作无用甚至愚钝的娇蛮小姐,主动为明珠朦尘。可笑这么多年皇室还是不放心他们。
“小姐,该吃药了。”
想着想着,清凝悄悄推开房门进来,清凝是叶嫡的心腹,进来是不用敲门的。屋里点着淡淡的檀香,她望向倚在床上的小姐,肌肤胜雪,双目凝重又深沉,不禁开始担心。
“小姐,这镇北王是不值得的。您看,您把他当哥哥,他把您当什么了?随意丢出去的棋子!”
清凝被气急了,她家小姐饱读诗书,行军打仗样样可以,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长的不赖,家室也是一顶一的好,嫁给太子殿下当未来的皇后都不为过,怎么能许给一个翰林学士的庶子!
叶嫡回过神来,看着身边清凝气鼓鼓的样子,嘴角暗暗翘起,在注意到房顶的人后,立马低下头,压下嘴角,故作伤心:“傻丫头,我担心呢……哥哥死了……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有人在房顶,刚来,你去通知孔雀。喂药,处理掉,别弄死了」
「遵命」
清凝在发觉有人偷听后,瞪大了双眼,小心翼翼的踏出了房门,“小姐,您莫伤心了。药苦,奴给您拿蜜饯。祝礼少爷死了,估计我们马上就要搬去帝都面圣了。”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去哪里不是去?待清凝离开后,叶嫡低头后想。
可她又不得不杀叶祝礼。
说让他活着,以他的性子,离开了自己,以前掩盖的秘密必定全会暴露的一览无遗,皇帝不会放过影响力极大的异姓王一家,尤其他们还掌握着两支奇兵和全天下百姓的爱待,从他敢不知死活的高谈潜龙玄凤就可以知道,一个说话不过脑子还奢侈靡乱的人,死了对大家都好。
说让他去死,自己苦心经营了十年的挡箭牌没有了,皇帝肯定又会把视线注焦在她身上,这趟有去无回的帝都之旅,恐怕又会生出许多事端。
怎么样都是悬崖峭壁,不如选一个简单明确的:
杀了他,然后以守孝之名进如帝都皇城,三年的时间够她好好规划未来的走向了。
李姓皇族不会放过她,这是她整整十年的经验教训。线下只有主动出击,才不至于以后被牵着鼻子走。
叶嫡故作娇俏地拿起清凝放在手边柜上的药碗,把一整碗苦涩的药汤直直饮了下去。
好苦啊……好想念儿时长恒给的的荷花酥……
想到这,叶嫡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爹娘救的那位白发的青年与总跟在他身后打转的小男孩。荷花酥就是那青年的。
虽然相处时间短暂,那场落水引发的高烧又烧的她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但青年的名字却还是尚能回忆起的——长恒。
那位会仙法的落魄书生,还带着个大自己一点的小男孩。是他保下了尚在襁褓中的自己,却在自己三岁那年出走说要去乡试后永远离开了她。
长恒带着身边那个男孩走前曾留下纸条告诉她:
“你是命运的变数,切记万事小心。为了佐鸣,请努力活下去吧……小屁孩。”
刚开始她还不明所以,觉得这人欠揍得很。可自从长恒离开后,她身边就开始发生各种意外,被刺杀、遇上疯马、被推入河里,甚至爹娘的去世。
爹娘的离开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官场的人向来是不安生的,武将同理,想利用她的,想污蔑她父母的,想毁了她的人是数不胜数,也正因为经历了这些事,她才长成了现在这幅能文能武,心眼子多到可以当马蜂窝的地步。
后来,她也明白了长恒留下的话,明白了她为什么会经历这些,明白了天命的变数究竟是什么。
她本该在出生一月后死去的,命运这是怕她影响到自己,想让她回到原来的轨迹上。
叶嫡握紧了拳头。低下头假装为庶兄的死默默垂泪,一双玉手遮掩的美目下流露出一丝不甘与怨怼。
可是,她凭什么要听天凭命呢?她才十六岁,她不想死啊……
她这次一定要去帝都,长恒身为一介读书人,总会去那里的。她要改写自己的命运,她要找到长恒,她要问清自己究竟怎样才能逃脱命运的控制。
她……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