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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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泡咕噜咕噜地从口中冒出来往上浮。
狮子王猛地睁开眼，又被水刺激得闭了起来。
他正在水里。
水波粼粼，上方似乎倒映着翠绿植物，付丧神从中判断自己距水面的距离。他屏住气，手脚并用地向水面划去。一动，手腕就传来被勒紧的感觉。顺着看去，还昏迷着的同振在另一端毫无知觉地飘着，甚至还有向下沉的趋势。
之前为了压制暗堕而缠上本体刀的绷带正绑在二人手腕上，把他们连在一起。
狮子王往左边飘了一点，伸手握住同振的手腕，抵御着水的阻力把他拉到身边，带着他向上游。
“咔嚓。”
在水中十分微弱的声响，却引得狮子王瞬间表情严肃。他加快速度，动作却不乱，成功在几息之间就游到岸边，扒着池子从水中探出头，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
来不及多呼吸几口，他上岸，把同振从水里也一起抱了出来。同振还好，鵺回了本体里，他这极化过后的大外套就糟了。毛茸茸的下摆吸了水之后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在空中迅速失去温度，冷得付丧神想打哆嗦。
同振在身边平躺，付丧神不会有溺死的风险，因此也不必费工夫去胸外按压，看模样很安逸。
狮子王着急从水里出来的原因不是怕溺死。他从外套里扯出那个装东西的小包，拉开拉链：
——果不其然，随身携带的五个御守里面，有三个已经从中间碎裂，灵气逸散了。
狮子王情不自禁地咬紧牙，从心里涌起一股后怕。他再扭头看向那一汪池塘般的水，环绕在旁边的绿植和假山也不能遮掩它的恐怖。
这是刀解池。
差点命丧黄泉，这恐惧却只有他一人能体验。同振还安稳地陷在符咒带来的昏迷里，受暗堕影响而疯长的黑色长发正在从发尾开始泛金，蛇尾已经不见了。如果要深入检查，估计要扒开他的眼皮和嘴唇观察瞳色与尖牙。在自己的手刚从刀解池池水里过了一遍的情况下，狮子王没打算这样做。
他观察四周。
寻常本丸的后山景色，刀解池也是正常的刀解池。刚刚从里面走了一遭，狮子王也没在里面看到暗堕本丸常有的成堆刀剑碎片，甚至一片没有。也不排除他听到御守碎裂的声音之后太慌张，所以看漏了的可能性。他只是个普通本丸的刀剑付丧神，和清缴部专门处理这些的人不同。
被强制时空传送的最后一眼，是几把从天而降的刀剑，以及从中召唤出的时间溯行军。全金刀装的队友们肯定能应付。
但这里是哪？这突如其来的时空传送又是什么情况？
这些问题或许只有暗堕的同振能够解答。
狮子王思索了一会儿，没思索出结果。这段时间也没谁来，连可能接近的脚步声也没有，他的衣服已经被晒干了半边。与此同时，同振的头发已经全部恢复了原本的金色，被阳光照得很漂亮，铺在身下的时候像流动的熔金。
他解开了一半缠在同振本体刀上的胶带。
几乎是瞬间，【狮子王】便睁开眼。
“咔嚓。”御守又碎了一个，而【狮子王】翻身起来，开始剧烈地咳嗽，喉咙火辣辣的痛。
“这里是……”他哑着声音，速度极快地环视了一圈，模样看起来也很困惑。
“你也不知道么？”狮子王挠头，叹了口气。
【狮子王】这时才把目光放在自己眼前这把刀上。他有意识的最后一秒是鵺的尖啸，对于出现在这里是怎么一回事毫无头绪。因此，他下意识对这把狮子王提起了戒备。
狮子王向他解释了一切。二人之间的气氛稍缓，而【狮子王】也从叙述中找到一丝线索：“……你是说，时空传送之前有时间溯行军出现了？”
他往头发上一摸，没找到目标，又往兜里面找，翻出他的白绒球发绳。绒球湿漉漉的，还沾着点血，不知道是谁的。
摇摇绒球，没人回应。【狮子王】把它握在手心，也没察觉到其中属于陌生男人的灵力。
消失了？他有些错愕。
“我们探索一下这里吧。”他决定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你之前在战场上还不愿搭理我呢。”狮子王从地上站起来，扶了他一把。
【狮子王】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心情一时半会儿没法回到本来的轻松：“……那毕竟是在战场上，而且你是我的敌人啊。”
“你为什么要改变历史？……你不也是刀剑付丧神么？”氛围合适，狮子王询问道。
【狮子王】看了他一眼，摸不准他这样戳一个暗堕付丧神的痛处是想做什么，“……这个我不太想说。”
加州清光之前还说别的狮子王比他聪明，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狮子王对同振的腹诽毫不知情。【狮子王】醒了之后，牵着两人手腕的绷带就自动松开了。狮子王接着落下来的那一段，把它往本体刀上面多缠了几道。之前贴同振额头的符咒被他揭下来当胶带用。
【狮子王】摸了摸额头，没摸到什么残留下来的胶。他看了一眼自己暂时被收缴的本体刀，有点想把它要回来。不过这不可行，当他提出这个想法的那一刻，两把刀之间暂时的合作关系就会被打破。
刀解池旁边的屋子走廊很干净，推开门，却有一大股灰尘扑面而来，走在前面的【狮子王】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口。他边咳嗽边挥走灰尘，这些陈旧的空气在他身边打着卷儿飘开，而那把极化的同振已经踩着高跟鞋走进屋里，开始翻找线索了。
两把刀一前一后开始搜查这间屋子。
这里是堆砌废弃之物的宅邸，物品杂乱。狮子王推开倒塌的衣柜，捡出一些过时的恋爱小说，笔筒被带倒，彩笔摔在地上，轱辘滚开一段距离，碰到【狮子王】脚边。
他将其捡起，摩挲着外壳的划痕，有些愣神。抬头，颇有年代的横梁沉默地撑着古朴的屋顶，看不清的灰缓慢地向下飘落。
……
订书机、文件、轮滑鞋（？）、压扁的纸盒子以及落灰的狗笼，狮子王拍了拍手，从堪称废墟的杂物堆里拔出一本书。这本书是时政发给正在培训中的审神者的，名字叫《如何处理本丸事务——基础篇》。
从书页里掉出来张硬纸壳书签，还有一张听课证。他眼疾手快地将其接住。听课证上，表情很呆板的黑发少女正透过眼镜看着镜头。
“找到了——”狮子王捏着证件扭头去找自己的同振，“——你在做什么？”
【狮子王】好久没出声了。他站在门旁边的阴影里，表情很复杂，手里还握着那只没水的彩笔。
狮子王再怎么被同振觉得不聪明也不至于现在也没法反应过来。
他将听课证递给【狮子王】，“……审神者鹿鸣，你很熟悉吗？”
【狮子王】抬头看了他一眼，坦诚地点头，融合了银色和赤红的眼眸闪动着，“是我的审神者。”
“这里，应该是我所属的本丸。”
狮子王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介于之前付丧神的态度，他不去问这里面的秘辛，而是更关注另一个问题：“所以我们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里？”
【狮子王】琢磨了一下，“或许是因为被动传送的时候，我的时空罗盘检测到了我的状态——如你所说，已经暗堕成了鵺——那么就会强行更改传送目的地，将我送回我的本丸。”
“通俗的说，就是队长重伤，自动回城。”他说着，用了些游戏术语，眼睛似乎能透过屋顶看清这一座熟悉的城市。
鹿苑城，这是审神者鹿鸣为她的本丸起的名字。【狮子王】在这里生活了八十年，看着审神者从少年长成青年又垂垂老矣。漫长岁月里，这座城是唯一不会变化的事务。
一片樱花被风吹进门内。不远处的万叶樱随着风微微摇晃着枝头，拴在上面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作一片。他往前走了几步，弯腰去拾那片樱花。
狮子王打断他的思绪，他往外面的水池一指，“可是我们直接被传送到了刀解池耶？”
如果他身上没带五个御守，两把狮子王就会在入水时即刻碎刀。这怎么看也不是原本的落脚点。
“这大概是临时传送的误差……吧。”【狮子王】脚步一顿，尴尬地摸了摸后颈，推测道。
他从怀里找出罗盘，刚取出，一块碎片就从手中滑落。手掌大小的圆盘从中间开始裂开，几块大的被捏着，碎屑自指缝间撒下，怎么看也不像还能进行传送的模样。
“既然如此，我们去找审神者帮忙回时政吧。你的问题，时政会处理好的。”狮子王安慰他，“和旧主见面，你应该不会感到害怕吧？”
【狮子王】的回复来得很迅速，有些冷酷，“我的审神者在数年前寿终正寝了。”
“……啊……”
暗堕太刀没在意同振自知失言的道歉，“现在掌管这座本丸的应该是她的子辈，既然不认识我，交涉起来大概会更加轻松。”
有了目标，两人放松下来，离开这间旧屋，往本丸中心走去。
……
走过拐角，就正式进了本丸中付丧神活动的区域。这一边都是没人居住的部屋，留给之后显现的新付丧神的。鹿鸣的本丸经过这么多年经营，已经是满刀账，因此【狮子王】带着同振走过的时候很有自信不会被其他付丧神发现——不会被当成突然入侵的敌人攻击。
狮子王四处环顾，每个审神者的本丸的布局最开始都是随机的，并且在时政有登记，不过后续进行的一系列改造就不在政府记录内了。鹿鸣的本丸和辞岸有着本质的区别，辞岸或许是因为出身隐世的家族，本丸到处都是古朴的建筑，屋子之间挨得很紧密，简单来说，就是比较有上世纪的风格。鹿鸣身为现代人，本丸更像一些大城市的郊区，虽然屋子整体还是时政喜爱的木屋，但附着灵力之后变成了比混凝土还坚固的材质——最重要的是，具有很好的防燃阻电能力。
狮子王有些新奇地看着这些被固定在角落的电线，目光顺着它们一路望向每间屋子里。
他快步走到【狮子王】身后，好奇地戳戳他的肩膀，“这些电线是做什么的？”
【狮子王】随口回复，“主给每间部屋都装了空调和台式电脑。”
狮子王肃然起敬。他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前方逐渐变响的脚步声。有人正在朝这边走来。
【狮子王】也听见了，他这时才想起打理一下长到腰际的乱发，至少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整洁一点。现下只能草草把这些头发梳顺后拢到身后去。刚梳到一半，他对着自己的感知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
身影出现在拐角的前一秒，狮子王向前的脚步慢下来，已经做好和来人交涉的准备。然而一股巨力忽然拽住了他的衣领，太刀猝不及防地被领子向后一拉，往后连退好几步。
忽然出手的同振扳住他的肩膀把他丝滑地转了个方向，往旁边的屋子里一推。狮子王踉跄几步摔进门内。
“……狮子王？”
走过来的毫无疑问是加州清光。
【狮子王】维持着半扶门框的侧身姿势，左手捏着头发把它藏在身侧，镇定地转过头，“啊、对，是我来着……”
狮子王在门口的阴影里屏住呼吸，虽然不知道同振为什么开始撒谎，但直觉让他配合。
“你这么快就远征回来了么？”对【狮子王】身上的众多疑点视而不见，穿着出阵服的加州清光话语里是单纯的疑惑，“主刚刚还和我抱怨你要出去那么久……”
“……哈哈，我……时空罗盘坏了！所以就赶紧回来找主修一下……”【狮子王】眨眼。
加州清光歪了歪头，“那你这一身是……？”
【狮子王】一步不动，拧了拧自己还能看出湿态的外套下摆，没挤出什么水，“我刚刚掉进本丸外面那个湖里面了，好不容易才爬出来——这么狼狈地去见主可不行吧？”话音未落，对面的加州清光便露出了赞同的神色，【狮子王】便接着继续说，“所以我想先换身衣服。”
“确实呢，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了，加州你是要去出阵吧？”【狮子王】看向打刀身上穿着的出阵服。
黑发打刀毫无戒备地点头了，“主让我们去江户城来着。”
既然不需要帮助，打刀便和他们暂别，扭头回去准备出阵。他之所以走过来，单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来检查一番。
他走了大概五分钟，狮子王才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左右看看，“……走了吗？”
【狮子王】松开僵硬的手，“大概走了。”
或许是因为临时撒谎，太刀的侧颈蔓上心慌的红色，浅浅徘徊在耳根边缘，幸亏没被发现。
他搭了把手，把同振从屋子里面拉出来。狮子王拍拍外套，两把刀刚刚被他按得很紧，就怕撞在一起发出声响引人注意。
没等他询问，【狮子王】就先开口了，声音有点干涩，“……时间不对。”
“这把加州清光，穿的是修行前的出阵服。”说出这个可能性对于他来说似乎有点艰难。【狮子王】眨了眨眼，瞳中的银色晃动着，“我记得很清楚，在主上任的十年里，加州清光很早就去修行了。”
狮子王站在原地，没机会问同振为什么撒谎那么熟练（熟练吗？）。他有些茫然，从【狮子王】的话语里总结出最重要的内容，“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仅穿越了时空，还跳跃了时间？向前跳跃了至少七八十年？”他的目光放在同振脸上，不经意注意到后者掩在长发后的嘴唇在轻微发抖。
“……”同振的表情太晦涩，狮子王没想到这种表情能在自己的脸上出现。他能听见同振那种几乎要把肺榨干的呼吸声，很重，比压制暗堕时更沉。
不假思索地，他握住了同振的手腕。
意料之外的触碰，后者一直落在地板上的目光顿了顿，抬起来看向他。
他知道——好歹也是平安时代的老刀了——他知道同振在看到未修行的加州清光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时间线的跳跃，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审神者鹿鸣，还活生生存在于这条时间线里。
“去见她吧。”狮子王听见自己说，“你现在不是想这样做吗？”
同振把嘴唇抿成一条线，唇色因用力而发白，那些颤抖被抿紧了。他没说话，狮子王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说不出来的那些话语，于是他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本丸，但是无论你在担心什么……都该相信你的审神者吧？”
“反正我是这样的……遇到的问题，都可以去找主人。现在的主，因为和爷爷一样温柔又可靠，所以没什么需要担心的。”狮子王说，“……而且，你看起来真的非常、非常想去见你的主人啊。”
“……我觉得，她不会想看到你这么伤心的。”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十四章
